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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我的世界(全二冊)》第11章 默契解救
  第11章 默契解救
  車子在半小時後抵達徐家別墅。

  徐家別墅還在原來的地方。將近二十年的發展,昔日的富人區已越發富庶繁華。

  路渺從這裡離開後,近二十年沒再來過,甚至連靠近都不曾有過。

  六歲前的記憶應該不算深刻才是,但隨著車子一步步靠近,所有過去的記憶都變得鮮明起來,尤其當車子從當年的幼兒園門前經過時。

  那家幼兒園還在,只是曾經低矮雪白的平房已經被嶄新的三層大樓取代,牆壁是溫暖的奶黃色和天藍色,鏽跡斑斑的大門也換上了烏黑鋥亮的雕花鐵門。

  幼兒園對面的公交站還在,站台已經換成銀色頂棚和廣告燈箱,燈箱上是黎君浩最新的飲料代言廣告,青春,時尚,再不是當年那塊被風雨磨損得破舊的白板,以及那行大紅色的楷體字:“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路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那塊廣告板上的那一行字記憶這麽深刻,車子從那裡經過時,當年鐵門後等待接送的自己很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

  這種回憶的滋味不太好,尤其隨著車子一步步靠近徐家別墅,路渺心裡越發彷徨慌亂。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是抗拒走近這裡的。

  車子停穩後徐迦沿很快下了車,路渺卻坐在車裡沒動。

  她的手心有些濕,深呼吸著,努力克服心裡的抗拒感。

  徐迦沿繞過車頭,替她拉開了車門。

  他滿心惦記著失蹤的徐迦芊,沒發現她的異樣。

  路渺心裡反覆重複著喬澤說的“職業化”,她告訴自己,她是一個警察,她是過來了解案子的,從徐迦芊前幾日與她的接觸來看,她了解的內幕或許比辦案的警察多,她只是在幫忙解救一個無辜的市民。

  路渺在這樣的心理建設中下了車,隨徐迦沿一起入內。

  徐家別墅已經經過翻新重建,但房子還是當年的布局,人一走到門口,熟悉感就隨之而來。

  唯一不熟悉的是,大門旁的狗洞已經是空蕩蕩的了,當年那條陪伴了她五年多的拉布拉多早已不在。

  它救了她一命,她卻連和它告別都沒有。

  路渺想起離開的那天早上,它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打轉。

  當時她真的以為可以和爸爸媽媽出去玩了,開心得甚至忘了和它告別,也沒空搭理它,就這麽上了車。

  她隻記得車子要開時,它遠遠地站在門口,衝車裡的她搖頭擺尾。

  它大概也沒想到,那一次之後,它再也等不回她了。

  拉布拉多的平均壽命只有十二到十四年,它活不了那麽長時間等她回來。

  “它在你走後的第二年就死了。”看她盯著那處失神,徐迦沿突然道,“絕食死的。”

  路渺詫異地看他。

  徐迦沿轉開了頭:“它瘋了一陣,一天到晚去車上扒拉,瘋了似的用爪子撓車窗或者座椅,扒爛了好幾個座椅,後來就變得鬱鬱寡歡,也不吃東西了,撐不到一周就死了。”

  路渺突然難受得想哭。

  徐迦沿沒再多言,進了屋。

  陳琪正急得來回走動,一眼看到了徐迦沿,強撐了一上午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

  “迦沿,你總算回來了。”陳琪說著話,眼淚就流了出來,人也急急地朝徐迦沿走來,“你妹妹到底什麽情況,她會不會有事啊?”

  “媽,你先別著急。”徐迦沿溫聲安慰她。

  陳琪卻跺了跺腳:“我哪裡能不急,芊芊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話到一半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她正要抬手擦鼻子,一眼瞥見了跟在徐迦沿身後的路渺,當下吸了吸鼻子,冷了臉,看向徐迦沿:“她怎麽過來了?”

  徐迦沿皺眉:“媽。”

  路渺看了她一眼,轉開了視線,看向一邊辦案的乾警,走了過去,輕聲問他:“請問現在是什麽情況啊?”

  辦案的乾警是周邊派出所的警察,沒和路渺打過交道,也不認識她,皺眉看她:“你是?”

  “她是家屬。”徐迦沿接過了話,走了過來,“請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相較於陳琪的崩潰,徐迦沿明顯冷靜許多。

  “從事故現場的跡象來看,應該是綁架。”辦案乾警道,“我們目前正在逐一排查可疑人員。”

  路渺皺了皺眉:“能查一下那個叫黎君浩的明星嗎?他最近和徐迦芊走得比較近,也有些情感糾葛。”

  陳琪突然走向她:“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路渺抿了抿唇:“我沒胡說八道。迦芊最近確實和黎君浩走得很近,還鬧出了新聞,你可以上網看看。”

  “那只是狗仔胡說八道。”陳琪的臉色不太好,“他們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吃個飯。”

  徐迦沿皺眉看她:“媽,你知道這個黎君浩?”

  陳琪撇開了頭,沒說話。

  徐迦沿看向路渺:“你繼續說。”

  “迦芊一心想進娛樂圈,想借黎君浩上位,前些天突然舉報黎君浩聚眾吸毒,昨晚就被綁架了,這其中肯定有聯系,我覺得可以從黎君浩身上著手調查。”

  “她真是胡鬧。”徐迦沿突然輕斥了聲,徐迦芊想進娛樂圈的事有和他提過,他一直極力反對,沒想到她會自己去找捷徑。

  “你是怎麽知道的?”陳琪突地將炮火轉向了路渺,疾言厲色,“你既然早就知道她在做這些事,為什麽瞞著我們?”

  “我……”路渺看了徐迦沿一眼,她有和徐迦沿說過啊,徐迦芊醉酒那晚她就跟他說了一次,徐迦芊找她去道歉的事她也和徐迦沿說了,她被陳琪炮轟得有些莫名,她理解不了陳琪對她的恨意,同樣地,面對著這個她曾誤以為是母親,曾親切地喚為媽媽的女人,她也沒有足夠的應對能力。

  “媽,渺渺有和我提過。”徐迦沿將路渺拉到了身後,“是我沒留心,以為警告過芊芊就沒事了,沒想到她會一意孤行。”

  “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什麽都瞞著我?”陳琪不依不饒,“你不知道她這麽做會有危險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死你妹妹?”

  路渺覺得這些追問完全沒意義,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她的胡攪蠻纏上,轉身問辦案乾警:“事故現場在哪兒,我能去看看嗎?”

  “你別在這兒假惺惺了。”陳琪又暴躁了,“從小到大你哪天看得芊芊好過了?要不是你知情不報,她現在能這樣?”

  路渺:“……”

  她完全理解不了陳琪的遷怒。

  辦案乾警似乎也很無法理解,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家的狗丟了,還要怪鄰居沒幫你看牢嗎?”突然插入的男嗓打破了屋裡的沉默。

  路渺詫異地抬頭,看到了正進屋的喬澤。

  “你……”她話到嘴邊,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已朝她走來,走到她面前時手臂自然地伸向她,將她拉到了身前,邊替她整理衣服,邊淡聲輕斥:“你是不是傻?想聽瘋狗亂吠,不會讓路寶來?”

  路渺:“……”

  她愣了兩秒,而後悻悻然抿了抿唇,為路寶平反:“路寶哪裡像瘋狗了。”

  陳琪的臉色當下變得很難看。

  她認得喬澤,前一陣在澳門,他也是這麽護著路渺,她對他印象深刻,關鍵是自己的女兒還看上了這個男人。

  “你是誰啊,怎麽隨便闖進別人家裡?”陳琪問,咄咄逼人。

  喬澤手臂一擋便將路渺護在了身後,連看都沒看她,轉身看路渺,問她:“沒事吧?”

  路渺搖搖頭:“我沒事啊。”

  徐迦沿的面色也不太好,不是因為兩人旁若無人的一問一答,而是因為兩人無形間透著的親密。

  她就站在喬澤身前,仰頭看他,微嘟著嘴,怎麽看怎麽像在衝他撒嬌。

  她個頭本就不高,隻到喬澤肩膀的樣子,人也纖弱,就這麽站在他面前仰頭看他,多少帶了點小女人的嬌態,與面對他時的冷靜全然不同。

  他的心情一下變得惡劣,叫了路渺一聲。

  路渺扭頭看他。

  他走到她身前,突然一把將她拉到了身後,看向喬澤:“喬先生有事嗎?抱歉,我家裡今天出了點事,可能不太方便招待您,有事改天再來吧。”

  “沒事,你們忙。”喬澤客氣地道,“我只是過來把我的人領回家。”

  他手臂一伸,再次將路渺扯回了身前,旁若無人地對她道:“我們先回家,別在這兒打擾徐先生。”

  路渺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兒,陳琪對她厭惡得莫名其妙,她根本無法和辦案乾警好好溝通。

  她扭頭和徐迦沿告別,本想叫他“哥”,嘴張了張,看到陳琪怨憤的眼神,又生生吞下了那個“哥”字:“我先回去了,芊芊這一陣有和我聯系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說一聲就好。”

  她又看向辦案乾警:“需要我過去錄個口供嗎?”

  辦案乾警正在查找相關乾系人,當下點點頭。

  他們沒讓路渺在徐家錄,陳琪情緒不穩,有她在,干擾太大。

  喬澤陪路渺去派出所錄了口供,沒花太多時間,一個小時基本就錄完了。

  喬澤在外面等她,人站在門口,背對著大廳,雙手很隨意地插在大衣口袋裡,逆光而立,身形高大而挺拔,自帶氣場。

  路渺錄完口供出來,便看到了這樣的喬澤,背影始終是沉穩成熟的,總讓人莫名安心,似乎所有的事到了他那兒都不是事了。

  她盯著他的背影失神了會兒。

  他回頭,看到了她,眉梢微微挑起。

  她抿了抿唇,緩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仰頭看他:“剛才謝謝你。”

  喬澤看著她不動:“謝我什麽?”

  “謝謝你……”路渺停頓了下,“為我出氣啊。”

  喬澤嘴角勾了勾:“原來你還知道你是去當受氣包啊。”

  “我又不知道她會亂咬人。我就是聽到徐迦芊失蹤,想到她那天舉報黎君浩的事,感覺不太簡單,就想著我可能知道的內幕多一些,或許可以給辦案的警察提供點線索,誰知道……”她抿著唇沒再說下去。

  喬澤看了她一眼,她一抿唇,那種無辜感和委屈感就出來了,讓他覺得,似乎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欺負她。

  他就沒見過哪個女人能分分鍾把這種無辜感發揮得這麽極致。

  他的手掌從大衣口袋裡抽出,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拍:“先回家。”

  路渺跟著他上了車,扭頭問他:“你是不是能聽到別人說話了?”

  喬澤正啟動著引擎,抽空看了她一眼:“我沒告訴過你,我懂唇語?”

  “你沒說過。”她很肯定。

  喬澤偏頭看她:“渺渺,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人言可畏,還是要注意點影響。”

  他重複了一遍徐迦沿昨天的話,而後道:“你以為,我是怎麽從徐迦沿嘴裡分辨出這句話的?”

  路渺:“我就是猜你可能懂,但不知道你是真懂啊。”

  “做我們這行的最好什麽都懂點。”喬澤啟動了車子,“尤其是唇語。很多時候,你不會有機會走到你的敵人面前聽他說什麽,只能通過遠距離的觀察,從他的肢體語言、他的神態、他嘴唇的翕動裡,判斷出大致的意思。所以失聰對我的影響不是我的日常交流,而是我對危險的感知。”

  “失去了對危險的感知,這意味著,我可能隨時隨地把自己、把我的戰友暴露在危險中而不自知。”他扭頭看她,“所以我需要你來提醒我這種感知,就像上次在澳門黃佳吟的別墅裡,沒有你的及時提醒,我不可能知道我背後有人。

  “剛才陳琪是側身對著門口,無論是她猙獰的嘴臉還是嘴唇的劇烈翕動,都已經表明,她在說著怎樣惡毒的話。瘋狗亂吠就亂吠,不需要知道她吠了什麽。”

  路渺抿了抿唇,遲疑地看他:“你……到底是做什麽的啊?”

  喬澤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對面慢慢轉黃的信號燈,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我是個警察。”他說,扭頭看她,很認真,“確切地說,是個臥底。你不用托人查我,你查不到的,能查到的,都不會是真實存在的。公安系統裡沒有我的任何從警資料,甚至連戶籍資料都沒有。我可能有很多個身份,但人就這麽一個,真真切切地在你面前的這個。”

  路渺沒想到他會坦白得這麽徹底,她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她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好一會兒才撓了撓頭:“我能不能假裝沒聽到……”

  喬澤偏頭看著她不動:“你說呢?”

  路渺抿著唇避開了他的眼神:“我怎麽覺得你是在故意逼我上賊船。”

  他把老底都揭了,他根本沒可能讓她再退出。

  喬澤啟動了車子:“你起的頭。”

  “那也是被你連蒙帶拐給坑進來的。”路渺扭頭看他,“你是屬於哪方面的警察啊?”

  喬澤側頭看了她一眼:“不是怕上賊船嗎?還打聽?”

  路渺坐直了身子,扭頭看窗外,不打聽了。

  “我最初學的是刑偵,輔修經濟犯罪偵查。”喬澤突然道,“大學因為某些原因經歷過特訓,參與了跨國案件偵破,之後基本主攻跨國犯罪,從業近二十年,反恐、軍火走私、緝毒、高科技犯罪等都有涉及。”

  路渺詫異地看他:“二十年?”她把他從頭打量了一圈,“你多老了?”

  喬澤扭頭看了她一眼:“四舍五入二十年。”又補充了一句,“連同大學一起。”

  路渺忍不住掰著手指頭給他算:“假如取尾數最小五,十五年,大學四年,從業十一年,假如你是二十三歲大學畢業,那也快奔四了啊。”

  “三十一歲也在奔四的路上。”喬澤又扭頭瞥了她一眼,“我十六歲上大一。”

  路渺不確定地看向他:“你才三十一歲嗎?”

  喬澤:“我看著很老?”

  “也不是……”路渺皺眉看他,“但按照思維習慣,一般說近二十年的,肯定是接近二十年了,所以你肯定不是這個年齡,如果尾數取九……”

  路渺又掰著手指頭開始算了:“那就是三十五了,所以你是……三十一到三十五歲之間?”

  喬澤瞥了眼前面的路況,視線又慢慢轉向她:“調查這麽清楚,你想做什麽?”

  路渺:“就看看比我老多少啊。”

  喬澤看著她不動:“然後呢?”

  “好知道我該叫你哥還是叔啊。”

  車子突地震了下。

  喬澤差點踩了急刹車。

  他扭頭看她,視線在她無辜的臉上轉了圈:“你故意的吧?”

  路渺很認真地看向他:“沒有啊。”

  喬澤的手臂突然就朝她伸了過來,作勢要打她,嚇得路渺雙手抱住了頭,避開了他的手,憋著笑道:“好了好了,我錯了,喬sir。”

  她的笑容很淺,但確實是在認真憋笑的樣子。

  喬澤突然想起,認識她這麽久以來,她似乎沒笑過,不是說她繃著臉,她也從沒愁眉苦臉過,永遠都是那副安安靜靜的樣子,要麽茫然沒睡醒,要麽淺淺微笑,但只是嘴角牽出來的禮貌弧度,不是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

  她真的從沒開懷笑過。

  他想到了沈橋給他的那份背景調查,她被遺棄的童年,以及不為人知的五年前,看她的眼神不覺帶了幾分複雜。

  路渺明顯察覺到他眼神的微妙變化,嘴角揚起的弧度一點一點收了起來。

  “怎麽了?”她遲疑地問他。

  喬澤搖搖頭:“沒什麽。”

  他的手掌橫過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頭,注意力放回了開車上。

  路渺不知道他怎麽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現在車裡的氣氛突然就冷了下來。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哪句話說錯了,還是她拿他年齡開玩笑的事讓他介意了,她沒琢磨透,看他不說話,也不敢吭聲了,正襟危坐著。

  車子很快在小區樓下停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車,一前一後進了電梯,沒人說話。

  電梯裡只有路渺和喬澤兩個人,路渺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電梯門慢慢地就要合上,突然一隻手從外面插進了電梯門縫裡,本欲合上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路渺抬眸,電梯門口站著個高瘦的男人,五六十歲的樣子,戴著副金邊眼鏡,頭頂禿了一片,穿著黑西裝、黑皮鞋,皮鞋上沾了不少黃泥,但絲毫無損身上的斯文氣質。

  他兩手提滿購物袋,左手是硬紙殼購物袋,塞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口被報紙隨意擋住,隻留了個小小的縫隙。

  右手的購物袋中都是食材,很豐盛,也很新鮮,青菜葉上還殘留著水珠,肉類的淡腥味隨著關上的電梯門彌漫開來。

  他似乎也不大好意思,衝路渺和喬澤笑笑:“抱歉。剛宰殺的雞,有點味道。”

  路渺回以一個微笑:“沒事。”

  她朝喬澤身側挪了挪,給他騰出空間。

  喬澤側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從男人左手的購物袋移過時,報紙縫隙內的包裝讓他的黑眸微眯起。他看了男人一眼,而後任由視線落在電梯操作盤上。

  男人按下的是十二樓。

  喬澤伸手,按下十五樓,低頭看路渺:“我先回樓上換套衣服,一會兒再下去找你。”

  路渺:“……”

  她奇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瞥到剛進電梯的男人,心思一轉,手臂輕輕穿過他的手臂,摟著他的手臂撒嬌:“不要,我也要跟你上去。”

  喬澤的視線在她眼中停留了兩秒,路渺也在仰頭看他。

  他嘴角冷淡地勾了勾:“隨便你。”

  電梯在七樓停下時兩人都沒出去,路渺將電梯重新按上。

  電梯很快在十二樓停了下來。

  男人衝路渺微笑頷首後,轉身朝電梯外走去。

  他背過身時,喬澤悄無聲息地抽掉了購物袋上的一份報紙,塞入路渺手中。

  路渺詫異地看他。

  喬澤衝電梯門外看了眼。

  路渺會意,往前一步,踏出了電梯,拿著報紙衝男人叫了聲:“叔叔,您東西掉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報紙。

  男人正摸出鑰匙準備開門,聞聲回頭看她。

  路渺微笑著衝他晃了晃的報紙:“您的報紙掉了。”

  男人回頭瞥了眼購物袋,笑道:“謝謝啊,還麻煩你撿起來。”

  他走過來,取走了報紙。

  路渺也重新回到電梯,直到電梯在十五樓停下,路渺跟著喬澤一塊兒出去。

  “那個人有什麽問題嗎?”路渺低低問道。

  喬澤回頭瞥了她一眼:“沒問題。”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我上來換個衣服,你跟著上來做什麽?”

  路渺:“……”

  人還在呆愣中,喬澤已經拿著鑰匙往左邊的1508去了。

  路渺看他真的用鑰匙開了門,窘了。

  “你怎麽還會有房子在這裡啊?”

  “家裡的妹子嫁了個吉祥物,她家什麽都不多,就錢多房多。”喬澤推開了房門,低頭看她,“這是她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他推門進去了,路渺呆立在了門口。

  喬澤抬頭瞥見她站在門口沒動,長臂一伸,掐著她的手臂一下把人拽了進來。

  “我年初受傷嚴重,她不放心我,非要住過來照顧。我不喜歡屋裡有對夫妻整天黏黏膩膩的,沒同意,沈遇就給她在樓上買了這套房,方便她就近照顧我。”喬澤解釋道,抬頭掃了圈屋子,鑰匙他有,但這屋子他沒住過。

  路渺還沉浸在被他耍了的悲憤中,想到自己剛才傻乎乎地自編自導地陪他演戲,她就又窘又怒,氣鼓鼓地不想理他。

  喬澤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側頭看她。

  她還站在玄關處不動,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看他,眼神頗幽怨。

  喬澤被她的模樣逗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太一根筋了,還是真把他當神明供著了,他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完全沒懷疑。

  他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路渺瞪著他不動。

  喬澤拿她沒辦法,也不逗她了:“你沒做錯,那人確實有問題。”

  路渺更生氣了。

  “我不玩了。”她拉開房門轉身想走。

  喬澤起身,在她出去前壓住了門板。

  路渺剛打開的房門再次被緊緊合上,人也被喬澤扣著肩膀轉了個身,困在了門板和他的胸膛間。

  她還在生氣中,沒留意到站位的曖昧。

  “開個玩笑都不行?”他垂眸看著她,問。

  路渺氣鼓鼓地不看他。

  他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

  “不是說各取所需嗎?按照你的等價交換原則,鬧情緒屬於哪一塊?”

  路渺一下變得窘迫和尷尬,她知道他要拿她沒掛斷的電話說事了。

  果然……

  “電話沒掛斷就高談闊論,你知道你犯的錯誤有多致命嗎?”

  路渺不敢吭聲了,剛才還氣鼓鼓的,他一清算,她的氣勢就落了下來。

  “對不起。”她低低道歉,“是我的疏忽,我願意接受處罰。”

  她低眉斂目,看著很是乖順委屈。

  人就在眼前,在懷中,鼻息間都是她的氣息。

  喬澤心臟躁動得厲害,就是不太待見她這副低眉順目、劃清界限的模樣,手臂上的青筋隱隱浮起,他很想很想,就這麽把人揉進懷裡,狠狠欺負。

  也不知她是怎麽長的,天生就長了副任人欺負的模樣。

  他克制著,一點點地收回了手臂,輕吐了口氣,轉身往沙發走去。

  “他住哪個房間?”他問,人已恢復冷靜。

  路渺也朝他走了過去:“1206。”

  她在沙發另一頭坐了下來,看向他:“他有什麽問題啊?”

  喬澤抬頭掃了她一眼:“按摩棒。”

  路渺花了一秒才意會過來,明明是在談案子,可是他打量過來的眼神,他拿著按摩棒看她時的樣子,還是讓她不自覺地紅了臉,有些窘迫。

  好在窘迫沒持續太久,她包裡的手機鈴聲很適時地響起,救了她。

  “我先接個電話。”她很快站起身,捂著手機往一邊去了。

  電話是吳曼曼打過來的,問她能不能聯系到徐迦芊。

  徐迦芊約了吳曼曼一起去看黎君浩的粉絲見面會,如今見面會就要開始了,卻沒見人,手機也打不通。

  路渺聽吳曼曼的意思並不知道徐迦芊出事了。

  “她什麽時候約的你啊?”她問。

  “昨天早上啊,她約我喝了個早茶,說起黎君浩粉絲見面會的事,約好今天一起過去看看。現在粉絲見面會都要開始了,她卻沒來,手機也打不通,她不在我沒辦法進後台啊。”

  吳曼曼的語氣聽著有些急,透過電話隱約能聽到嘈雜聲,聽著確實是在活動現場了。

  “你現在在哪兒啊?”路渺問。

  “就在黎君浩粉絲活動現場啊,體育館三樓。”吳曼曼說著皺了皺眉,“除了她的電話,你還有她別的聯系方式嗎?”

  “她……”路渺遲疑了下,“她出事了。”

  吳曼曼啊了聲:“怎麽了?她出什麽事了?”

  路渺把徐迦芊的情況和她大致說了下。

  “那現在人怎麽樣了?找到人了嗎?”吳曼曼急聲追問。

  路渺:“還沒,其他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她媽媽不太喜歡我,不讓我過問。”

  吳曼曼沉默了會兒:“回頭我也托人打聽打聽吧。”

  掛了吳曼曼的電話,路渺握著手機沉吟了會兒,打開手機微博,在搜索框輸入“黎君浩粉絲見面會”幾個字,實時微博裡不少粉絲都發了活動現場圖,現場擠滿了粉絲。按道理他也該出現,但現場並沒有他的照片,主辦方發了通知,他因臨時身體不適,可能會晚點到場。

  路渺不知道他是被傳訊問話了還是真的身體不適。

  她拿著手機朝喬澤坐近了些,將手機轉給他看:“警方是不是傳訊他了?”

  喬澤瞥了她一眼,掏出手機,給沈橋發了條信息,托他打聽一下。

  沒一會兒沈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是習慣性地打電話,面對面時的正常溝通常常讓他忘記喬澤是個聾子的事實。

  喬澤按下通話鍵便直接道:“和我打什麽電話,和路渺說。”

  他把手機給了路渺。

  沈橋有些詫異於他對路渺的信任,但還是把打聽來的消息和路渺提了下,警方確實去後台找黎君浩了解情況了,但估計是沒什麽疑點,半個小時後,黎君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活動現場。

  微博上有視頻直播。

  喬澤偏頭看了眼:“這就是徐迦芊舉報的那個明星?”

  路渺點點頭:“對啊,就是他。”

  喬澤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你不覺得……這張臉看著有點眼熟嗎?”

  “……”路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視頻裡的黎君浩,沒看出來。

  “他祖籍哪裡?”喬澤突然道。

  “就是安城啊。”路渺記得徐迦芊有提過,黎君浩是安城走出去的大明星,人在北京發展,但他家人在這邊,有機會就會回來。

  喬澤傾身拿起茶幾上的鑰匙:“過去看看。”

  路渺詫異地起身:“1206不管了?”

  “跑不了。”喬澤站起身,“去活動現場看看。”

  兩人很快上了車,啟動車子時,喬澤扭頭看了她一眼:“吳曼曼追星嗎?”

  路渺偏頭想了想:“不追。”

  上次徐迦芊讓吳曼曼去幫她鑒別黎君浩的人品,她和吳曼曼坐在裡間,吳曼曼對黎君浩只是評頭論足,並沒有粉絲見到偶像的狂熱。

  “既然不追星,她為什麽一定要去他的粉絲會現場,要進明星後台?”

  路渺皺了皺眉,不太想得明白。

  “她想搭上黎君浩這條線。”喬澤看了她一眼,“假如黎君浩真的是癮君子,她搭上他這條線就是打開娛樂圈毒品市場的機會。徐迦芊舉報黎君浩聚眾吸毒的事從側面證實了一個問題,黎君浩也有自己的毒友圈子,而且會經常聚在一起吸毒,開毒趴。他們這些明星出於安全考慮,一般不會自己組局,多由圈內有一定人脈資源和有話語權的投資商或老板組織。這類人人脈資源複雜,一般有相對安全和穩定的供貨渠道和場所。

  “黎君浩是屬於這個圈子金字塔頂端的人,對於組局的投資商來說,控制了黎君浩就意味著能最大可能地榨取他的商業價值;對剛入圈的部分新人來說,搭上了黎君浩則意味著更多的人脈資源。對組局的投資商來說,操控這些新人和操控黎君浩的道理是一樣的,有榨取商業價值的可能性,因此他們也樂意讓新人加入。在這種鏈條的作用下,無形中就形成了一個大市場,而且是玩得起的大市場。

  “所以吳曼曼只要能搭上黎君浩這條線,以後無論是他底下想巴結他的新人,還是組局的老板,都是她的一個重要的銷貨渠道。當然,她最主要的目的應該還是想借黎君浩攀上他背後組局的商界老板,這個市場,最不缺的就是錢。”

  解釋間,喬澤的車子已來到市體育館外。

  喬澤把車子停在了體育館對面的商場停車場,那裡是活動結束黎君浩一行人離開必經的地方。

  路渺和喬澤坐在車裡,她在看活動視頻,喬澤則盯著停車場入口。

  黎君浩的活動在半個小時後順利結束,他在工作人員和記者、粉絲的簇擁下走出了活動現場,而後進了保姆車離去。

  喬澤在他們快走遠時才開車跟了過去。

  黎君浩下榻的酒店是安城最大的五星級酒店,安城大酒店。

  他下了車便先去頂樓餐廳用餐,訂的是包廂。

  路渺挽著喬澤的手臂一塊兒進去,故意走向黎君浩包廂的方向,那邊正有服務員拿了菜單朝包廂走來。

  路渺計算著時間,走到門口時剛好和服務員“意外”撞上,就在服務員推開包廂門的瞬間,撞得服務員手中的菜單掉落在地。

  動靜驚動了包廂裡的人。

  路渺一邊清理著身上的茶漬,一邊不著痕跡地抬頭看包廂,視線與黎君浩的撞上時,她很是詫異地衝他道:“黎先生?”

  黎君浩一時間沒認出她。

  路渺笑:“我是芊芊的姐姐啊,前一陣還一起吃飯來著。”

  黎君浩恍悟,客氣地衝她打招呼:“我記得你,上次芊芊喝醉,是你把她帶走的。”

  路渺回以一個窘迫的笑意:“那次實在對不住,她當時喝得太醉了。”而後假裝無意地掃了眼屋子,“芊芊今天沒一起過來嗎?”

  黎君浩笑笑:“還沒空聯系她,這兩天在忙工作。”

  路渺點點頭:“那就先不打擾你了,回聊。”說完拉著喬澤先走了,進了對面的包廂。

  “你覺得徐迦芊會是他綁的嗎?”人剛坐下,路渺便低聲問喬澤。

  喬澤瞥了她一眼:“我不是來找徐迦芊的。”

  “順便嘛。”路渺拎過茶壺,倒了兩杯茶,兩手捧著一杯,很是恭敬地遞到他面前,“您喝茶。”

  喬澤兩手往胸前輕輕一環,偏頭看她:“有話直說。”

  路渺抿著唇,慢慢地將茶杯放到他面前:“你不是學刑偵的嗎,分析一下,徐迦芊有沒有可能在他手上?”

  喬澤嘴角勾起:“我一沒去案發現場,二沒接觸任何口供資料,三沒調查他的身份背景,四連他說了什麽都沒聽到,就憑看了他一眼,你就讓我給你分析徐迦芊是不是被他綁了?”

  話完便見她睜著雙眼睛巴巴地看他:“肖隊說你是傳奇。”

  喬澤:“怎麽不說我還是神佛?”

  他的手肘撐著桌面,身子朝她傾了過去:“就你剛才奉茶的動作,還把我當神明供著呢?”

  路渺:“……”

  喬澤手臂一伸,反手拿過菜單,翻開:“想吃點什麽?”

  路渺哪裡想吃什麽,她隨便就好,她連為什麽要和他待在這裡都沒鬧明白。

  喬澤也沒搭理她,兀自點了幾個菜。

  黎君浩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到了晚上七點才散場。

  喬澤看著他離開,也埋了單,帶路渺下樓,卻不是去跟蹤黎君浩,反而回了停車場,就在車裡等。

  半個小時後,黎君浩一人出現在了停車場,穿著連帽衣,戴著口罩和墨鏡,遮得嚴嚴實實,一個人上了車,而後開車離開。

  喬澤開車跟上。

  他的耳朵雖不靈了,但車技依然在,尤其追蹤和反追蹤,早已是駕輕就熟。

  路渺原本沒注意沿路的風景,等她回過神時,才發覺越走越熟悉,尤其當黎君浩的車子慢慢駛入他們住的小區時,路渺咦了聲,扭頭看向喬澤。

  喬澤的手搭著方向盤,側頭看了她一眼:“中午我問你,這張臉有沒有看著眼熟。這就是答案。”

  他們看著黎君浩將車停在了單元樓下,而後下車進電梯,兩人也下車跟上,走到電梯口時電梯門已合上。

  喬澤按了電梯上行鍵。路渺盯著電梯顯示屏,看著電梯在十二樓短暫停留後,又緩緩往下,最終在他們面前停下,打開。

  路渺若有所思:“他和1206的屋主是父子關系?”

  “顯然是。”喬澤淡應,與路渺先回了七樓的家。

  人一進屋,喬澤便拉開了落地窗簾,往對面看了看。

  “1206正對面那棟樓,從陽台晾曬的衣服看,十二樓住的是一家五口,有老人,有小孩。十一樓住的是單身男士。”他回頭看路渺,“哪個你能搞定?”

  “我們需要到對面的樓上。”他補充道。

  路渺想了想:“單身男士吧。”

  喬澤瞥了她一眼。

  路渺心虛了下來:“還是老人小孩吧。”

  喬澤陪她去敲了對面樓1206的房間,他手裡拿了兩個小型望遠鏡,路渺手裡拿著A4紙大的本子和筆。

  門敲了會兒便開了,男主人開的門。

  路渺羞赧地衝他笑笑:“您好,我們是對面七樓的屋主,實在不好意思啊,能不能打擾您一會兒,我們學校最近在做一個關於兒童教育的課題調研,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填一份調查問卷?”

  像怕他拒絕一般,她又趕緊道:“不會耽擱您太多時間的。因為這個和畢業論文掛鉤,沒辦法糊弄,所以才想找鄰裡幫忙填個調查報告。”

  男主人狐疑地接過,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喬澤。

  喬澤衝他微微一笑:“她們學校學術抓得緊,一定得是實地調研的數據。她自己也死腦筋,生怕胡編的數據糊弄不過去,這幾天一直在找人采樣。”

  他用手指了指對面:“我們就住在對面七樓,物業知道的。”說著掏出手機給物業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而後把手機給了男主人。

  男主人遲疑地接過了電話,物業證實喬澤確實是對面的屋主,不是什麽外來人員。

  鄰居讓幫忙,而且只是個簡單的調研,男主人也抹不下面子拒絕,把人讓進了屋裡。

  他家小孩看著已經七歲多了,正在客廳陪爺爺奶奶看電視,看到兩個陌生人進來,都奇怪地回頭看了眼。

  路渺微笑著和幾人打了聲招呼,轉身從喬澤手裡拿過小望遠鏡,遞給小孩。

  “打擾你們了,實在不好意思,小小禮物,希望你們別介意。”

  小朋友對這種小玩意都喜歡,當下欣喜地站起身,接了過來,試著擺弄了下,不太會用。

  喬澤走了過去:“我教你。”

  他把小朋友帶到了陽台。

  路渺則在客廳坐了下來,拿著手中那份一百多道題的調查表,和老人聊了起來。

  喬澤在陽台教小朋友玩望遠鏡,不動聲色地將鏡頭轉向對面的1206。

  對面陽台的窗簾拉了一半,把陽台門那處空了出來,望遠鏡能將對面的客廳看得一清二楚。

  已經摘下口罩的黎君浩正和戴金邊眼鏡的男人在客廳裡,兩人似乎正在爭執,一個背對著電視牆,一個背對著沙發,剛好側身面對喬澤的方向,這給了喬澤一個極佳的視野,讓他能從兩人的肢體語言和嘴唇的翕動中推斷出兩人的談話內容。

  兩人正在為徐迦芊的事爭吵,黎君浩在逼問戴金邊眼鏡的男人,是不是他綁了徐迦芊。

  男人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他不能讓徐迦芊毀了黎君浩的事業。

  黎君浩的下一句話讓喬澤眉心微擰,黎君浩說,他已經毀了他!
  黎君浩在指控,指控他的父親毀了他,但並沒有說怎麽毀了他。

  之後便是逼問徐迦芊的下落。

  兩人在拉鋸,一個不肯說,一個不斷逼問,吵了起來。

  喬澤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兩人爭執出結果。他和路渺不能待太久,半個小時已是極限,久了容易讓人起疑。

  幫著小孩操作熟練後,他回了客廳。

  路渺也已拖得差不多,喬澤再不回來她也要掰不下去了。

  兩人和屋主道別後,重新回了車上。

  人一進車,路渺便扭頭問喬澤:“怎麽樣啊?”

  喬澤隻回了她一個字:“等。”

  她陪他在這裡等了近一個小時,黎君浩終於從樓上下來,一起下來的還有他的父親,兩人開車離開。

  喬澤開車跟了過去。

  車子在駛入繁華鬧市後,駛向偏僻的郊區。

  黎君浩的父親顯然是個警覺性極高的人。

  喬澤不確定他是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還是臨時有事,突然中途折返。

  喬澤看了眼周圍,沒再跟過去。

  路渺也摸不準他的意思,扭頭問他:“怎麽了?”

  喬澤搖搖頭,稍稍伏下身子,打量著周邊,突然問她:“你了解這邊嗎?”

  路渺往車窗外看了看:“這裡以前是個大型煙花廠,前幾年爆炸過一次,廠子倒閉了,目前就是一片廢墟吧。”

  她的手往前面指了指:“再往前五公裡就進山了,那邊是個很大的丘陵土坡,地勢比較平,土坡上建了許多廁所大小的磚房,那就是以前的煙花廠廠區。前面一點是大片的平房和三層辦公樓,現在倒的倒、塌的塌,都已經廢棄了。

  “往裡進去一公裡左右有村莊,不過因為這裡發生過爆炸,死了不少人,村裡人比較怕那種東西,所以平時沒人敢來這片廠區,出去也都是繞道。”

  喬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慢慢地將車子開往那片廢棄的廠區,將車子停在了廠區後門倒塌的泥牆後,下了車,給劉副打了個電話,微信共享位置後,從後備廂拿了卷封口膠,抬頭打量這片廢棄廠房。

  廠區佔地面積很大,由於爆炸的緣故,已經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到處坍塌,在夜色下顯得有些瘮人。

  他回頭看了眼路渺,將手掌伸向她:“跟著我。”

  路渺遲疑了下,手搭了過去,被他牢牢地握住。

  “徐迦芊可能就在這兒。”他說,“有動靜記得提醒我。”

  他拉著她往廢墟中走去,直到走到廠區中部才停了下來。

  那裡有棟平樓,相較於其他地方的坍塌,它的四壁還是完好的,門也是完好的,窗戶被用門板擋了起來,窗外還掛了簾子。

  透過門板縫隙,路渺看到了屋裡微弱的亮光。

  她和喬澤對視了一眼。

  喬澤握緊了她的手,貼著牆壁,小心地走向窗戶,悄悄掀起了簾子,一眼便看到了屋裡的徐迦芊,手腳被捆著,嘴也被封口膠封上了,正睜著驚惶的眼睛,嗚嗚嗚嗚地求饒。

  屋裡有三個男人,體格健壯,各自玩著手機,位置與門口隔著堵牆。

  喬澤放下簾子,拉著路渺走到門口處,低低吩咐了聲:“有動靜拉衣角提醒。”

  路渺點點頭,小聲提醒:“別讓徐迦芊看到你,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在這裡看到你總會奇怪。她可能猜不出來,但我哥是個人精,肯定會懷疑的。”

  喬澤點頭,冷不丁朝門口踢了顆石子。

  屋裡當下有了動靜:“誰?”

  有人起身,似是遲疑了下,而後緩緩朝門口走來。

  路渺拽了拽喬澤的衣角。

  男人推開門出來時,喬澤的手臂突地襲向他,單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扣住了他的胳膊,一下將人拽了出來,手中的封口膠利落地往他嘴上一封,再抓著他的兩隻手臂反扣向背後,封口膠已利落地就著他的雙腕捆了幾圈。

  而後喬澤將人推到了柱子後,整個過程利落迅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甚至沒引起太大的動靜。

  他的遲遲沒回引起了屋裡兩人的警覺。

  “阿鼠?”屋裡傳來困惑的聲音。

  路渺把情況反饋給喬澤。

  喬澤點點頭,站在原處沒動。

  屋裡的人終於按捺不住,有人起身出來,走到門外時,被喬澤以同樣的手法制住,捆著扔到了一邊。

  屋裡的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砰砰兩槍子彈胡亂地射出,喬澤本能地反手擋住了路渺,背貼著牆壁。

  “徐迦芊在尖叫。”她小聲地提醒,根據屋裡的聲音判斷,“應該是被人拎起來擋在胸前了,那個男人正在往門口走。”

  “誰在外面?”屋裡的人厲聲問,聲音和腳步聲正在一步步靠近門口,卻又不敢再往外,只是一腳踢上了門板。

  屋裡的徐迦芊嚇得嗚嗚直叫。

  喬澤將手機遞給路渺:“看看警察到哪兒了。”

  路渺看完衝他比了下手掌:“還有5分鍾路程。”

  喬澤點點頭:“先等著。”

  他們沒動靜,屋裡的人卻著急了,又朝窗口連著放了兩發子彈。

  喬澤的手臂擋在了路渺的身前,她站著沒敢亂動,只是本能地抬頭看他。

  他正背貼著牆,身形沉穩筆直,面目沉定,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給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感。

  她看得一時有些怔,失神間,耳邊隱約有異動,夾著疾風而來,幾乎是本能地,她推著喬澤往旁邊一滾,子彈聲隨之響起,不是屋裡發出的,而是背後廠區大門方向掃過來的子彈。

  躲閃中他們還是暴露在了徐迦芊面前,徐迦芊嗚嗚直叫。

  路渺顧不得她,子彈還在一顆接一顆地從身後掃過來,依稀能看出是兩個人,持著槍。

  喬澤反應極快,聽覺的缺失雖讓他無法感知到槍聲,但他還是很快判斷出了子彈的方向,一把將路渺拽入懷中,抱著她就地滾了兩圈,腳往門柱上狠狠一踢,借力滾入柱子後,一手抓著路渺扣在身下,一手伸向剛才被推入柱子後的兩人,摸出了把槍,保險一拉,持槍的手便伸了出去,朝逼近那兩人的膝蓋砰砰就是兩發子彈,精準擊中。

  同夥的受傷讓挾持徐迦芊的那人慌了,槍指著徐迦芊的腦袋,狂喊:“別亂動,否則我就開槍了。”然後抓著徐迦芊一步步後退。

  喬澤握著槍隱在牆角不露臉,警方已經到來,就在剛剛,他看到了大門口小心靠近的警察。

  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這邊,沒留意到身後,這給了後方警察機會。

  槍聲隨著綁匪的慘叫聲響起,伴著徐迦芊的悶哼。

  路渺探頭看了眼,綁匪已被警察從身後製服,徐迦芊被綁匪扔在了地上,警察正上前給她松綁。

  她也看到了路渺,眼裡就只剩下她,人早已嚇壞了,手腳一獲得自由,她就朝路渺撲了上來,抱著她哭了起來,整個人虛軟得根本站不住。

  路渺有些無措,她沒什麽安慰人的經歷,僵在原地任由徐迦芊抱著,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情況。警方處理完現場後,把徐迦芊送去了醫院,途中通知了她的家人。

  徐迦芊看著是真的被嚇壞了,一直拉著路渺不肯松手,路渺被迫跟著去了醫院,剛到沒一會兒徐迦沿和徐洋、陳琪夫婦便趕了過來。

  徐迦芊到底是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精神狀態早已到了臨界點,一看到家人,情緒再次崩潰,抱著陳琪哭得不能自已,但好在除了驚嚇過度和輕微擦傷,並沒什麽大問題。

  路渺看她沒什麽事,轉身和徐迦沿告別。

  正哭著的徐迦芊抽噎著插了句話:“是姐姐救的我。”又看了喬澤一眼,“和喬大哥。”

  陳琪詫異地回頭看兩人。

  徐迦沿也看向路渺:“你救的芊芊?”

  從不慎暴露在徐迦芊面前路渺便想好了說辭,避重就輕:“也不是……就是碰巧遇到了,幫忙報了個警而已,是警察救的。”

  徐迦沿:“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那邊?”

  “就……”路渺遲疑了下,偷偷握住了喬澤的手掌,“去那邊山上看日落啊,回去時經過那裡,看到有亮光覺得不對勁,就過去看了看。”

  徐迦沿皺眉:“看日落?”

  路渺點點頭:“對啊,水庫那邊。”

  煙花廠往裡兩千米是安城最大的水庫和最高峰,是小有名氣的看日落景區,熱戀中的男女常到那邊看日出、日落。

  徐迦沿的眼神一下變得深銳起來,視線緩緩落在她和喬澤交握的手上,黑眸風暴漸起,死死地看著她。

  路渺怔了怔,握著喬澤的手不自覺松了松,又被喬澤緊握住。

  “徐先生,既然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

  徐迦沿不應,看著路渺。

  路渺微微抿唇:“我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休息。”

  她拉著喬澤出去,一進電梯便松開了他的手,卻又被他反手握住,她掙不開。

  她抬頭看他,看到他平靜的側臉,一如她認識他的任何時候,沉穩,平靜。

  喬澤按下了一樓的按鍵。

  出了電梯後,他另一隻手輕搭在了她肩上,半推著她上了車。

  車子才駛出去沒一會兒,徐迦沿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他看她低頭看著手機,面露遲疑。

  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惡劣。

  他對她的在意,讓他能輕易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

  認識她這麽久,她的情緒是一貫平穩,無波無瀾的,總像平放在桌上的那碗水,平靜得沒有絲毫漣漪。

  可如今,她的情緒在波動。有在意,才會有波動。

  微斂下的眼眸裡,喬澤看到她在猶豫中接起了電話。

  路渺沒注意到喬澤投過來的眼神,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電話那頭。

  徐迦沿約她明天吃飯。

  她不太想去,她還記得他說的,希望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顧她,只是當時這個話題因為徐迦芊的失蹤而中斷,如今塵埃落定,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樣的徐迦沿。

  “男朋友”三個字於她是陌生的,尤其還是從徐迦沿的口中說出。

  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了有他這樣一個哥哥的事實,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告訴她,他不是哥哥,他想以另一種身份照顧她,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只能笨拙地拿喬澤當擋箭牌,同時也解了徐迦沿對於她和喬澤出現在廢棄煙花廠的疑慮。

  徐迦沿並不願相信她和喬澤在一起了,非要找她再談一談,要一個答案。

  路渺以有事拒絕了他。

  面對她的拒絕,電話那頭的徐迦沿並沒有像前幾日般狂躁和強硬,只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問她:“渺渺,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語氣裡的滄桑讓她沒法招架,她不大自在地牽了牽唇:“沒有啊……”

  “渺渺,那麽多年,你雖然也不太願意找我,但偶爾一起吃個飯、散散步、聊聊天還是有的,你是不是打算連我這個哥哥也不要了?”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麽多年來,他們見面的機會確實不算多,但很多時候,她難受時,或是遇事時,總能收到他的短信,尤其是她複讀那一年,她被學業和路小成的失蹤壓得迷茫時,走出校門,總能看到站在樹蔭下的他,站在放學的學生中,挺拔俊朗,靜靜地看她。

  他從來不會勸她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他過來,也僅僅是帶她去吃一頓飯,陪她聊聊天,僅此而已。

  “哥……”她叫了他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是有些難受,她不想和他這樣陌生,他是她在路小成出事那一年裡,唯一陪她挺過來的人。

  “渺渺,你救了芊芊,我只是想約你吃個飯,表示一下感激,也不行了嗎?”

  她遲疑著,腦中都是過去幾年裡,他在她面前淺淺微笑的樣子。

  他是她哥哥……

  “如果你為難就算了吧,以後有機會再說。路上注意安全。”他掛了她的電話。

  路渺的心裡越發難受,握著手機,坐在原處沒動。

  喬澤早已將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人沉默著。她也一直沒說話。

  他扭頭看了她一眼,突地伸手,將手機從她手中抽出。

  她終於回神,愣愣地扭頭看他。

  “你很在意徐迦沿?”他問。

  路渺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他是我哥啊。”

  喬澤:“只是哥哥嗎?”

  路渺的頭低了下來:“他幫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他,我現在根本沒可能坐在這裡。”

  喬澤:“然後呢?”

  然後……路渺一時間也有些茫然,她從沒想過,她除了把徐迦沿當哥哥,還把他當什麽。

  在她的認知裡,他就是哥哥。

  她的茫然讓他胸口的焦躁放大到極致,人一下失了耐性,拽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入懷中。她手忙腳亂地想起身,他掐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動。

  路渺沒來由地心慌起來,他的眼神太深沉,也太過平靜。

  她想掙脫,他壓住了她。

  “路渺。”他的嗓音因情緒波動而沙啞,“你到底是真呆還是假呆?”

  還是那句話。

  她怔住了。

  “你這裡,就真的沒有一點點感覺?”他的手掌,覆在了她左胸的心臟上,滾燙的溫度讓她本能地想回避,但他掐著她的手臂不讓。

  她越發心慌,甚至害怕他下一句就告訴她,他喜歡她。

  她害怕這種喜歡,很多年前也有人說過喜歡她,卻綁著她,逼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弟弟為了吸一口毒品,像條狗一樣任人辱罵糟蹋,隻為換她的屈服。

  她剛出生時,陳琪也是說喜歡她才把她抱回家的,結果還是說扔就扔了。

  這些所謂的喜歡,要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時喜好,看一陣厭了,就棄如敝屣了;要麽是想滿足自己的征服欲,征服不了就暴露本性了。

  喬澤在她心裡一直是神祇一樣的存在,他冷靜、沉著,看似嚴厲,實則溫暖,她不想他像那些人那樣,最後變得面目可憎。

  而且,他本來就是不喜歡她的,就在不久前,他還是嫌棄她的。

  嫌棄她反應不夠快,嫌棄她心理素質低,嫌棄她警惕性低,嫌棄她不夠職業化,嫌棄她把個人情感帶入工作中,嫌棄她……

  總之,她在他那裡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她這樣一個在他看來沒有絲毫優點的人,他怎麽可能就看上她了呢。

  她慌亂欲逃避的眼神讓他將她的手臂掐緊了些,逼迫著她。

  如果是以往,他不會這麽步步緊逼,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慢慢開竅,等她走出來,接受他。

  可是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徐迦沿虎視眈眈,那是過去十年裡陪她一起走過的男人。她已經在正視,他不是她哥哥的事實。

  “路渺!”他克制著掐了掐她的手臂,迫使她看他。

  她怔怔地抬頭,眼神裡帶著茫然。

  “可是……我沒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啊……嘴巴笨,遲鈍,悶……”她的眼神對上他的,“而且,你不是……才讓我簽了,工作期間不許帶入個人情感的協議嗎?”

  喬澤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有心疼,也有其他,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很複雜。

  不能逼,也不能躁進。

  他輕輕抱住了她:“路渺,你很好,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都好。”

  而後他放開了她,重新啟動了車子:“我們先去趟公安局。”

  他們到公安局時劉副那邊已經審完人,那幾個綁架徐迦芊的人全都招了,是黎遠翔指使他們這麽做的,目的不明。

  黎遠翔,1206的屋主。

  警方過去時人已經跑了,下落不明。

  “M9手槍,沙漠之鷹……”喬澤撥弄著收繳的槍支彈藥,“普通綁匪,哪兒來的這些配置?”

  “就安城這地兒,地痞流氓能找到一把土製獵槍早就橫天上去了。”喬澤擱下手中的槍支,看向劉副,“我們剛過去時,屋裡只有三個人,另兩人是後來才過來的。從屋裡的劫匪發現不對勁到後兩名劫匪出現,前後不到十分鍾。這只有三種可能,一,他們聽到了槍聲,過來查看情況;二,屋裡的劫匪通知了他們過來支援;三,他們剛好過來接班,趕上了。如果是前兩種,那說明,黎遠翔在附近有老巢。”

  “他是個毒販子。”他說。

  劉副挑眉看喬澤,他不負責這個案子,但因為喬澤身份特殊,不好在太多人面前暴露,所以案子都是由他和喬澤直接溝通。

  “前一陣,路寶在我們公寓樓下叼回了一根女用按摩棒,是未拆封的快遞包裝,裡面藏了海洛因。我讓路寶帶我重走了一遍它撿那東西的路線,基本確定是我們單元樓住戶遺落的東西。包裝是全新的,外包裝乾燥,但那天上午下過小雨,停雨時間不過兩個小時,所以基本能推斷出,它是在遺落的兩個小時內,被路寶撿了回來。可能就在那兩個小時內,東西的主人沒發現它遺落了,等他發現時,一定會下樓尋找。

  “我找物業調了當晚的電梯監控。從電梯監控裡看,當晚上下樓的有二十多人,其中一小時內回來的有近二十人,目標不好排查。後來我和肖隊根據快遞單上的物流信息找到了買家,借買家交易帳號的信息,摸入了他們的毒品交易QQ群,摸出了十多個類似的毒品交易群,他只是這個交易鏈裡的第三層,上頭另外有兩層。”

  “昨天我們在電梯裡偶遇了黎遠翔。”喬澤反身倚靠在桌邊,“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只是恰巧看到他風塵仆仆地進來,兩手提滿了購物袋。路渺側身讓位時,我無意中瞥了眼他左手提著的購物袋,不巧看到了袋裡的東西和路寶叼回來的女用按摩棒是一模一樣的包裝,而且量不少。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買這麽多這些東西顯然不合常理。”

  “他的皮鞋底沾了不少黃泥土,當時我並沒有把他和綁架徐迦芊的人聯系在一起,隻當他可能是從郊外回來。”喬澤拿過手機,點開黎君浩的照片,“直到吳曼曼給路渺打電話,提起黎君浩的粉絲會,她才關注了黎君浩。黎君浩和黎遠翔相似的五官讓我產生了疑惑,我查了黎君浩的祖籍,萌生了一個念頭,兩人有沒有可能是父子關系。

  “當時的黎遠翔,右手拎了不少新鮮食材,可以用豐盛來形容。一個獨居父親,一般只有在久未見面的兒女要回來時,才會這麽大費周章地準備晚餐,所以我猜黎君浩晚上應該是要回來。為了證實這種猜想,我們跟蹤了黎君浩。”

  “一個販毒的父親,一個被舉報吸毒的明星兒子,一個想要搭上明星打入其內部圈子的目標嫌犯,再加上一個舉報其吸毒的明星女友,以及這個父親腳上可疑的黃泥,徐迦芊的失蹤就變得不是那麽湊巧了。”喬澤站直身,看向劉副,“現在要找黎遠翔,關鍵線索還是在黎君浩身上。”

  而後他看向路渺:“找徐迦芊。”

  路渺點點頭:“好。”

  沒等她主動找徐迦芊,徐迦芊第二天一大早就主動聯系了她,想要見她。

  徐迦芊還在醫院,因著路渺救她的事,她對路渺還是有幾分感激的,也沒那麽怕她了。

  路渺過去看她時,她還是怯怯地叫了路渺一聲“姐”,親自向路渺道了聲謝,人看著還是不大自在。

  路渺也不是很自在:“不用客氣,我就是剛好路過,順便報了個警而已。”而後直入主題,“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就……”徐迦芊遲疑了下,“就是想和你說些事。你不是一直想做警察嗎?我和你說了,你立功了,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回警隊了?”

  路渺心裡顫了下,而後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一直不想做警察啊。以前只是因為小成的事,家裡逼的。現在被退了,我還松了口氣呢,不用擔心受傷或者丟了性命。”

  徐迦芊頗認同地點點頭:“確實是哦。”

  徐迦沿剛好帶了飯進來,看到路渺時愣了愣:“怎麽過來了?”

  徐迦芊接過了話:“是我讓姐過來的。”

  徐迦沿頗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徐迦芊有些得意:“我想幫姐立功,讓她重回警隊。”

  徐迦沿當下就皺了眉:“別胡鬧,你姐現在這樣就挺好。”

  徐迦芊不敢吱聲了。

  路渺見徐迦沿在也不好追問,只是耐心地在病房裡陪坐。

  中午路渺準備離開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戴著口罩和墨鏡的黎君浩推門而入。正要躺下的徐迦芊突然轉身拎起床頭的保溫壺,猛地朝他砸了過去:“滾!”

  黎君浩側身避開了。

  徐迦沿皺眉看徐迦芊:“胡鬧什麽?”

  徐迦芊氣鼓鼓地不說話。

  黎君浩摘了口罩走了過來,向她道歉:“我這兩天都在跑活動,昨天中午警察找我,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徐迦芊扭頭不理他:“別在我這兒裝好人。”又忍不住看他,“你就實話實說,是不是你找人綁的我?”

  黎君浩:“我為什麽要綁你?”

  徐迦芊一下被堵住了,她不確定她舉報黎君浩的事他知不知道。

  路渺看兩人一時半會兒也不大可能聊得完,就起身告別,徐迦沿送她。

  “你和喬澤在一起了是吧?”把她送到樓下時,徐迦沿突然開口。

  路渺遲疑了下,點點頭:“嗯。”

  徐迦沿:“你喜歡他?”

  路渺嗯了聲。

  徐迦沿嘴角勾起些自嘲的笑意,感覺像自己精心養了多年的小白菜,一個沒看住,就讓人給拔走了。他的笑容讓路渺有些難受,卻什麽也不能說。

  她和喬澤出現在那裡的巧合,她需要掩飾。徐迦沿告訴她他希望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顧她,她也想要拒絕,她接受不了兩人從兄妹到情侶的轉變。

  “什麽時候的事?”他問,總有幾分不甘心。

  路渺避開了他的眼神:“很久以前了。”

  徐迦沿沉默了下來。

  他送她回家,堅持送到了她住的公寓樓下。

  一路上他沒再說話,待她下車後,他就一聲不吭地開車離開了,連聲告別都沒有。

  路渺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車子,心裡堵得慌。

  她和徐迦沿即使見面不多,但在一起時總歸是放松而平靜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尷尬卻疏離。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聽到一聲狗吠,她循聲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的路寶,以及喬澤。

  他就站在距離她不到三米的路燈下,手裡牽著路寶。

  今天天氣冷,他穿了件黑色中長款外套,人站在那兒,逆光下的身影越發冷峻挺拔。

  昨晚兩人都忙到很晚,之後便各自洗漱睡去,都累到極點,也沒時間去理會稍早前的尷尬。

  如今終於有了喘氣的機會,突然這麽遙遙相望,路渺總有些不大自在。

  喬澤正在看她,面色平和而冷靜,只是眼神中帶著幾分平靜的深沉。

  路渺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在車裡,他壓在她心臟處的手掌,以及他低啞的嗓音:“你這裡,就真的沒有一點點感覺?”

  即使過了一夜,那一處似乎還滾燙著,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她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牽著路寶走了過來。

  “徐迦芊那邊什麽情況?”他問,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

  路渺也跟著進入工作狀態,把和徐迦芊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轉達給他。

  “她應該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她說,順便提了提來看徐迦芊的黎君浩。

  喬澤點點頭,卻沒發表意見。

  “先回去吧。”人已牽著路寶往電梯走。

  路渺也跟了過去,看他背影疏離,不自覺地和他拉開了距離,站在電梯另一角。

  喬澤回頭看她:“躲那麽遠做什麽,害怕我吃了你?”

  “……”她有些窘迫,“你心情不好。”

  喬澤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圈:“還挺長眼的。”就是沒長心。

  路渺抿著唇不說話。

  電梯在七樓停了下來。

  喬澤開的門,一進屋就把路寶扔給她,兀自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拿過筆記本電腦,又忙了起來。

  路渺給路寶喂了狗糧,朝他走了過去:“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啊?”

  “先看看。”喬澤淡應,頭也沒抬。

  路渺偷偷看了眼他的電腦,他正在看微博,頁面裡都是黎君浩的路透圖和活動行程表。

  從行程表看,他今天應該飛往下一個城市出席粉絲見面會了,但微博上並沒有他的最新機場路透圖。

  要麽就是保密措施做得好,要麽就是人根本還在安城。

  喬澤扭頭看她:“給徐迦芊打個電話,了解一下黎君浩的最新行程。”

  路渺應了聲,很快撥通了徐迦芊的手機。

  徐迦芊對於她的主動來電似乎很意外。路渺救了她的事,讓她對路渺親近不少。

  路渺聽她那邊似乎沒旁人說話的聲音,就問她:“黎君浩回去了嗎?”

  “對啊,回去了。”

  路渺:“他對你挺上心的,今天還特地抽空來看你,我看他今天本來是要飛長沙的。”

  徐迦芊輕哼:“屁啊,他就是來看我死沒死。”又道,“我就不信綁我的事和他沒關系。你不知道,他這人可心狠手辣了,要是知道我這麽對他,怎麽可能放過我。”

  路渺皺眉:“你舉報他吸毒的事嗎?他不會真吸毒吧?”

  “我騙你乾嗎,他們那圈子裡的人都這樣,就是那天晚上,你在會所把我帶走時遇到的那一群人,都吸毒,經常有老板給他們組局,不要錢,隨便吸。”徐迦芊一提起這件事就來了勁,“他經紀人給他拉的皮條,還有他的大粉,就是他粉絲後援會那幾個大粉,都知道他吸毒,有些還幫他弄毒品。”

  路渺:“……”

  徐迦芊繼續道:“我早上本來想和你說的,上次我們去的麗新會所,那兒的老板就特愛組這種局,自己的場所保密措施做得好,他們都愛假借工作的機會往那邊跑。只要黎君浩回來,他們一般都會組局去high一下。”

  路渺皺眉:“你怎麽知道這些?你也抽了?”

  “我傻啊,我才不碰那種東西。”徐迦芊壓低了聲音,“碰了還有活路嗎?黎君浩很喜歡我,上次就是他帶我去那兒的,後來我不是喝醉被你帶走了嗎。我舍不得那個角色,又去找了黎君浩,我們又去了那兒一次,我有看到他們在那兒抽,雖然都騙我說是吸煙,笨蛋才信,他們還想讓我也試試呢,幸虧我拚命喝酒。吸了海洛因之後再喝酒很容易爆血管猝死,他們才不敢讓我死了惹一身腥,黎君浩也舍不得。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我沒騙你,黎君浩親自向我承認的。”

  路渺:“……”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徐迦芊膽大心細還是單純無知。

  “我本來想,你救了我,我把這個情報給你,你就可以回警隊了。但既然你不想做警察,那就算了。”

  路渺:“你這個案子沒結,警察下午應該還會找你錄口供的。你和他們說一下吧,估計真的是黎君浩發現你舉報了他,找人報復你。你這樣藏著掖著不說,警察找不到線索不好破案,你反而更危險。”

  徐迦芊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又話鋒一轉,有些窘迫地問路渺,“姐,喬大哥是不是在你身邊啊?”

  “……”路渺遲疑地看了眼喬澤,“嗯。”

  “那……”徐迦芊有些難為情,“能不能讓我和他通個電話,或者視頻一下?”

  “……”路渺看向喬澤,有些猶豫。

  喬澤抬頭看她:“什麽事?”

  路渺:“芊芊說想和你視頻一下。”

  喬澤給了她一個冷眼,低頭忙自己的事了。

  “他現在不太方便呢。”路渺替他拒絕了徐迦芊。

  徐迦芊哦了聲,聽著不大開心,但也沒多說什麽,拉拉雜雜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喬澤扭頭看她:“怎麽說?”

  路渺把徐迦芊的話一字不落地匯報給喬澤。

  喬澤給劉副發了信息,讓負責徐迦芊案子的警察下午找個時間找她錄個口供,配合綁架案調查,別讓她起疑。

  發完信息,他拿起電腦,重新查了黎君浩的路透信息,又托沈橋查黎君浩的航班信息。

  他應該是下午兩點飛長沙,但並沒有他的登機信息。

  “黎君浩是昨天上午才到的安城,之後的所有行程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直到晚上九點半我們去救徐迦芊。”路渺皺眉想了想,拿過喬澤的筆記本電腦,“從路透圖來看,晚上十一點他和友人喝酒、吃火鍋,而且似乎喝了不少,昨晚不太可能組得成局,但徐迦芊說他每次回來,會所的老板都會給他們組一次局放松一下。”

  兩人的眼眸對上,而後同時起身。

  “去換衣服。”喬澤平聲吩咐,“換禮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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