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站在你身後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在麗新會所的大廳。
過來的路上,喬澤讓路渺給肖湛撥了個電話,將徐迦芊提供的信息反饋給肖湛。
他們先去踩點,肖隊在後方布控。
兩人以消費者的身份進入了會所,喬澤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張VIP金卡。
會所采用的是VIP會員製,私密性高,外人一般不讓進。
路渺上次還是因為黃佳吟的關系才進來的,她似乎是這裡的常客,VIP金卡會員,和這裡工作人員早已混得很熟。
路渺和喬澤不好判斷黎君浩所在的房間,借著等人先在大廳中觀察來客和服務員。
肖隊在半小時後帶了人馬過來,安排在外面,他和姚玲玲以顧客的身份混了進來。
姚玲玲一進來就看到了陪喬澤閑坐在大廳裡的路渺,當下詫異地挑了挑眉,刷完卡就想朝路渺走去。
喬澤衝肖湛使了個眼色,姚玲玲被肖湛帶離了大廳。
喬澤和路渺也不好在大廳乾坐太久,最後等不到人會讓人起疑。
他掏出手機給沈遇發了條信息:“麗新會所,過來救個急。”
沈遇很快回復:“好。”
喬澤和路渺在大廳等,還沒等來沈遇,沒想到卻等來了黃佳吟。
黃佳吟剛下車路渺就看到了她,她似乎是和朋友過來玩的,吳曼曼也在。
路渺悄悄踢了喬澤一下,以唇語對他道:“黃佳吟,門口。”
喬澤反應很快,傾身一把將她拉起,手臂環過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摟入懷中,轉身就往電梯走。
路渺個頭不高,人也纖瘦,被喬澤這麽往懷裡一帶,身子幾乎都被裹入了他大衣中,從背後根本看不出身形輪廓。
吳曼曼和黃佳吟隻來得及捕捉到喬澤一個背影,但速度快得讓兩人根本無法確認是否看錯了。
“剛才那個……”黃佳吟困惑地往電梯邊看了眼,“那個背影是不是有點熟悉啊?”
吳曼曼剛才正忙著看手機,更加不清楚,隻詫異地抬頭往四周看了看:“哪裡啊?”
黃佳吟指了指電梯的方向,吳曼曼什麽也沒看到。
黃佳吟看向吳曼曼:“你給路渺打個電話,約她過來聚聚。”
吳曼曼的電話很快撥了過去。
路渺沒接,任由它無聲地振動。
她和喬澤繞過了電梯來到樓梯後,從樓梯上了三樓的包廂區。
包廂區整體呈凹狀分布,中間是電梯,兩頭是緊急通道。
緊急通道口立著塊巨大的樓層平面分布圖,分布圖前站了兩個小女生,穿著白T恤配牛仔褲,背著挎肩包,二十出頭的樣子,學生模樣,似乎正在研究地圖,也沒留意到路渺和喬澤走近,只是在地圖上指指畫畫,相互嘀咕。
路渺的注意力本沒在兩個女孩身上,從兩人身後經過時,喬澤往那兩人看了眼後,突地拉了下她的手。
路渺困惑地看他,他已擁著她走近那兩個女生,看著上面的平面圖,大衣下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很快在她掌心裡寫下一個字:“聽。”
路渺意會,任由喬澤擁著站在平面圖前,假裝找地方。
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正在指著上面的方位討論。
“應該是這個包廂吧?”靠近他們方向的女生指著平面圖上“凹”字的左端,低聲道。
另一個女生指著另一端:“不對,應該是這裡。陳哥說浩哥在西北方向靠樓梯口的包廂。”
“西北方向?”第一個女生抬頭往四周看了看,指了指走廊另一邊,“那邊?”
“應該是吧。”兩人商量著往另一頭去了。
路渺把那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喬澤。
喬澤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突然道:“那兩個是黎君浩的腦殘粉。”
路渺詫異地看他。
“黎君浩的後援會微博上有照片。”喬澤將手機遞給她,“她們的T恤後背,印的是黎君浩親筆簽名的寫真照。”
路渺皺了皺眉:“兩個女生出現在這裡有點危險吧,一會兒肖隊他們得……”
她沒把話說太透,喬澤已經拿過手機,給肖湛發了條短信:“有兩個粉絲混進來了,想辦法讓服務員把她們帶出去,別誤傷了。”
他擁著路渺往那兩個女生消失的方向走去。
那兩人已不見蹤影,不知道是進了包廂,還是改道走了。
這裡面雖是“凹”字形布局,走道卻是縱橫交錯,“凹”字凹下去那塊另有兩條對角交叉的過道。
路渺估摸著黎君浩等人就在西北角的358廂,正想和喬澤過去看看,腳剛踏出去,黃佳吟和吳曼曼的交談聲不遠不近地傳來,驚得路渺當下縮回了腳,拽住了喬澤的手。
喬澤回頭看她,路渺用手指了指背後。
“黃佳吟和吳曼曼。”她以唇語道。
她們剛出電梯,電梯在“凹”處的位置,她和喬澤就在右邊的對角線上,往前是看不到盡頭的直線,往後是黃佳吟和吳曼曼,兩邊包廂緊鎖,兩人根本無處可躲。
喬澤往她身後看了眼,手臂很快伸向她,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整個卷入懷中,身上的大衣往她身上一裹,頭一低,突地吻住了她,將她壓抵在了最近的門角,直角形的門板和牆壁將她和他的臉完全擋住了。
吳曼曼本來在和黃佳吟談事情,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兩個人躲在門角激情擁吻,一時間也有些尷尬,輕咳著轉開了臉。
喬澤今天穿的是長到小腿肚的黑色長大衣,衣型寬大,衣領也高高立起,幾乎遮擋住了他的身形和大半個頭。
黃佳吟也沒想到會撞到這樣一幕,也尷尬地移開了視線,拉著吳曼曼想趕快離開,剛走了兩步,又困惑地回頭朝喬澤的背影看了眼。
沈遇剛好趕到,一眼便認出了門角邊的喬澤,並很快從眼下的情況判斷出端倪,不動聲色地往前一步,巧妙地擋在了黃佳吟和喬澤之間。
“黃小姐。”他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將黃佳吟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和黃佳吟不熟,但身為安城族長到底有幾分方便,想巴結的人多,因此兩人雖不熟,卻還是認得。
黃佳吟也微笑著衝沈遇打了聲招呼:“沈先生。”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沈遇身上,與他邊聊邊往前去,漸漸走遠。
路渺偷偷拽了拽喬澤的衣角,喬澤吻她的動作停了下來,人還將她困在門角,沒動,隻低頭看她,問她:“走了?”
路渺點點頭,雖知道是任務需要,但總有些尷尬,她的嘴唇有些麻,臉頰也滾燙得厲害,渾身燥熱,整個人都很不自在,眼睛甚至不太敢看向他。
喬澤輕吐了口氣,低頭替她整理頭髮和衣領。
沈遇的信息很快發了過來:“她們在330。”
330……
喬澤抬頭看了眼門牌號,這裡是322,隔得不遠。
他的手臂往路渺肩上一扣,將她帶入懷中,帶著她往回走,轉回了電梯的方向,轉入了“凹”字的左對角線,又給沈遇發了條信息:“給我們換336。”
336在黎君浩的358隔壁,為著吉利,帶4的房間號全被去掉了,而這邊的包廂全是雙數,房間號直接從338跳到了350。
喬澤帶著路渺繞了個遠道,避開了黃佳吟和吳曼曼,從另一個方向去了336。
沈遇已在房間裡等著,正拿了副撲克牌坐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著牌。
路渺想到剛才那個吻,想著沈遇也撞見了,看到他總有些別扭。
沈遇看到路渺也有些意外,他記得她,喬澤曾帶她去他家領路寶。他也沒法不記得,喬時三天兩頭地在他耳邊提到路渺,提來提去總離不了一句話,她哥到底是不是看上路渺了。
自從喬時生下女兒後,她對喬澤的婚事就特別上心,就差沒張羅著給喬澤安排相親了。
也不是她不想,而是沒膽。
喬時一向怕喬澤,沈遇是知道的。
她常說她哥眼光高,連她這個被他一手帶出來的人,都被嫌棄得不要不要的,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孩能入得了他的眼。
嘮叨多了,他也忍不住多了幾分好奇。
沈遇還以為,以喬澤的挑剔,起碼得找個和他旗鼓相當,外表明豔,性格張揚,乾脆坦率的,沒想到妹控到底是妹控,他竟然找了個喬時同款,嗯,似乎比喬時還少了幾分機靈。
視線不動聲色地從喬澤握著路渺的手掌上掃過時,沈遇已經在心裡下了注解。
路渺在沈遇的視線掃過來時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手正被喬澤緊緊握著,不自在地動了動,想抽回來,但喬澤沒松開,拉著她坐了下來。
沈遇把手中的撲克牌一收,轉身看喬澤時人已進入工作狀態。
“說吧,什麽事?”他問。
“本來是想叫你過來埋個單,轉移注意力。”喬澤傾身拿起一罐飲料,“現在估計要麻煩你把黃佳吟和吳曼曼弄走。”
沈遇眉梢微挑,看著他不動。
“讓她們撞見我和路渺要壞事。”喬澤拉開了拉環,把飲料遞給路渺,道,“黃佳吟疑心重,剛才那樣,她肯定會找個借口一間間地找人。”
沈遇盯著他看了幾秒,點點頭:“行。”
沈遇離開半個小時不到,就來了信息,黃佳吟和吳曼曼已經走了。
路渺在包廂裡坐得有些無聊,也不知道喬澤要乾嗎,就看他拿了副撲克牌,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著牌,低斂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在一邊玩了會兒手機,忍不住了,抬頭看他:“我們現在要乾嗎啊?”
喬澤瞥了她一眼:“安心玩。”
路渺:“……”
喬澤垂眸洗著撲克,沒再搭理她。
路渺也不好再出聲,自從昨天車上的事後,他們單獨相處時氣氛總帶著幾分微妙。該配合時還是會配合得很好,但到這種閑下來的時候,那種距離感就出來了。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喬澤終於出聲:“我們今天過來只是為了確定黎君浩有沒有聚眾吸毒。他是個當紅明星,如果沒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就貿然行動,最後調查發現黎君浩沒吸毒的話,輿論會撕了整個警察體系。我們不能因為我們工作的失誤,讓所有警察背鍋。”
路渺抬頭看他。
“只是確認。”喬澤收了撲克,“抓捕不在我們的職責范圍。這裡是娛樂場所,我們兩個都不能曝光。”
他抬腕看了眼表,突然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微型監控,遞給她:“想辦法塞到358。”
“別露臉。”喬澤又叮囑了句。
路渺點點頭,正要想辦法,喬澤已經開了瓶白酒,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路渺不明所以地坐了過去,喬澤一隻手拉過她的胳膊,手掌往她頭髮上胡亂揉了一把,她原本柔順的長發瞬間被揉成了雞窩頭。
路渺還沒來得及從對面鏡子裡的瘋女人中回過神來,喬澤已拎起酒瓶,照著她的臉倒了下去。
酒有些涼,路渺被刺激得一哆嗦,下意識地閉了眼,縮了縮身子:“冷。”
喬澤的動作停了下來。
“稍微忍忍。”他說,手掌抹著酒液在她臉上和脖子上抹了把,看酒液沿著她的脖頸一點點浸入衣服,他下意識地伸手擋了擋,手掌壓得有些下,幾乎是貼在了她右胸上沿。
今天為了讓身份適應這種場合,她裡面隻穿了件嫩黃色的吊帶晚禮服,胸前大片肌膚裸露著,他手掌這麽一擋,尷尬感一下來了。
路渺不大自在地輕咳了聲,身子稍稍後傾了點。
喬澤收回了手,抽了兩張紙巾給她:“別把衣服弄濕了。”又問她,“醉酒,懂吧?”
路渺遲疑地點點頭:“應該可以。”
喬澤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皺了皺眉:“臉不夠紅。”
路渺本能地防備:“你不能亂來啊……”
喬澤:“……”
反應過來的路渺突然尷尬,輕咳了聲:“我能演出那種醉態的,你不用擔心。”
喬澤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起身取下會所提供的備用外套,扔給她:“換下你身上那件。”又叮囑道,“自己注意安全,有不對勁馬上撤。”
路渺點點頭:“我知道。”
她看了眼鏡子裡蓬頭亂發的自己,轉身拿起白酒灌了一小口,打了個酒嗝,這才起身出去。
她是假裝醉酒過去的,去之前特地在網上找了個視頻,把女孩子醉酒的神態學了個九成像,走到358時握著門把就推了進去,一隻手掌頭疼地捂著額頭,邊對著電話胡亂說了幾句話,邊打著酒嗝,也不抬頭看人,推開門就徑自往屋裡走。
“你誰啊?怎麽闖進來了?”有人出聲。
路渺的動作停頓了下,而後像是剛反應過來自己走錯了房間一般,連連衝屋裡擺手:“對……對不起……”
她捂著嘴往旁邊的櫃子一靠,看著要吐,另一隻手也撐在了桌子上,掌心下的微型監控趁機壓在了桌沿下。
屋裡的人一個個奇怪地看著她,她披散著頭髮,也看不清臉,渾身都是酒味,看著像是醉得不輕,正捂著嘴,一副要吐出來的樣子,又似要強行壓下,但又壓不住,一邊痛苦地乾嘔,一邊衝屋裡人擺手,捏細了嗓音道歉:“對……對不起啊……”
一聲乾嘔後,人已踉踉蹌蹌地出了屋,往廁所的方向跑去。
有人跟著出來,在門口看了會兒,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廁所方向,這才回屋。
路渺在洗手間收拾了下,繞了個道重新回了包廂。
她剛才演戲的模樣喬澤是在門口看到了的,雖沒看到屋裡的情況,但她一路走過去的醉態,確實演了個十成十。
他替她取下外套,道:“就你這演技,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路渺抬頭看他:“就你這形象,不去當明星也可惜了。”又補充道,“黎君浩那樣的都大火了,換你去肯定更火。”
喬澤:“意思是我比黎君浩好看?”
路渺愣愣地點頭:“對啊。”
喬澤若有所思:“原來你對男人還有正常審美?”
路渺:“……”
喬澤繼續道:“我以為在你眼裡,男人都一個樣。哦不對,在你眼裡我連男人都不是。”
路渺:“……”
喬澤突地朝她走近了一步,近到他一抬臂就能將她摟入懷中。
他的手臂垂在身側沒動,只是微微俯身,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問她:“路渺,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意識到,站在你面前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路渺:“……”
她還沒摸透他的意思,他已退開一步,人又恢復成剛才的沉穩冷靜。
“收工。”
路渺覺得喬澤一定是故意的,他在工作和私人情緒處理上切換自如,她完全沒法跟上他的節奏,前一刻還在因他那句話而心慌,下一秒,他已經回到工作模式,而且是以一種極度冷靜的態度下達他的命令。
她的腦子完全沒轉換過來,愣愣地看他:“怎麽收工了?”
喬澤:“我們不能參與抓捕行動。”
他們沒有馬上離開,等了約莫一個小時後,直到手機振動了下,肖湛給他發了信息,抓捕行動開始。
他拉起路渺,打算趁亂離開現場。
兩人剛打開房門,便看到了肖湛和姚玲玲,以及另外幾個乾警,正從電梯的方向肅著臉往358走去。
路渺稍早前遇到的那兩個學生模樣的粉絲也正向肖湛、姚玲玲幾人迎面走來,她們剛從358出來,似乎遲疑了下,突地轉身朝背後走去,衝屋裡喊:“警察!有警察!”
其中一個女生還迅速地拉開了旁邊的消防栓,觸動了火災警報。
整棟樓瞬間警報聲大作,原本安靜的樓層一下變得混亂,包廂門紛紛被打開,人們倉促地湧了出來,往應急通道跑去,擋住了肖湛和姚玲玲等人的腳步。
肖湛嘴唇一抿,撥開人群,大跨步往358包廂跑去。
另一個女生拿起了滅火器,衝著肖湛胡亂一陣噴,肖湛被迫擋住了眼睛,本能地轉了個身,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槍聲突然響起。
“肖隊!”姚玲玲驚恐的呼聲響起,人突然瘋了一般,一把推開人群,想往肖湛的方向跑去。
喬澤面色一緊,扣著路渺的肩膀一把將她推入了屋裡:“別出來!”
他右手掀起大衣往臉上一遮,左手抄起門口的滅火器,用力朝358包廂的方向擲去,人也順勢就地滾了個圈,一下滾到肖湛身邊,一手抓起他:“走。”
子彈一顆接著一顆擦著地面掃射而來,聽覺障礙讓他無法準確判斷子彈的方向,只能依循本能躲。
他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受傷的肖湛,另一隻手很快掏出槍,朝子彈的方向連開了幾槍,暫時逼退了胡亂掃來的子彈。
喬澤不敢戀戰,抓著肖湛用力地往路渺所在的包廂一滾,把他推入了包廂中,人也隱入了牆壁後,握著槍衝358的方向掃了幾槍。
現場早已因槍聲混亂,人們倉皇逃竄。
姚玲玲幾個人顧忌著現場群眾的安全,怕誤傷無辜的百姓,都忙著疏散人群,沒法放開了回擊,甚至有兩名乾警在混戰中受傷。
外面埋伏的警察也都衝了進來,一起進來的還有去而複返的沈遇。
作為曾經的緝毒隊長,沈遇的抓捕經驗豐富,身手敏捷。
他很快避開了混亂的人群和胡亂掃射的子彈,經過喬澤所在的336包廂時,喬澤將槍扔給了他。
沈遇很快接過,槍在手腕一轉,人已牢牢握住了槍,衝著門口的持槍匪徒射了兩槍,帶著身後的幾名警員一步步逼近了包廂。
把局面交給沈遇的喬澤很快蹲下身,查看肖湛的傷口。
肖湛被子彈擊中了胸口,人躺在地板上,鮮血正洶湧地從傷口流出,整個人看著很不好。
“肖湛,肖湛!”喬澤沉著嗓音叫了他幾聲,扯過衣服堵住傷口,抬頭對路渺道,“打急救電話。”
路渺已經在手忙腳亂地撥電話,她從沒經歷過這麽大的陣仗,肖湛的情況嚇到她了,打完急救電話後她也在肖湛面前蹲了下來,急急地叫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她什麽都做不了,她是一名警察,但現在,她什麽都做不了,她甚至不能像姚玲玲他們那樣,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將那幾名匪徒繩之以法。
路渺很久沒有過這種無力感了,也很久沒發現,時間可以這麽漫長可怕。
前一刻還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的人,下一秒突然就渾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誰都沒想到那兩個粉絲會做出這麽出人意料的舉動,就連洞察力敏銳如喬澤,也完全料想不到。
那確確實實就只是兩個粉絲,而且只是兩個看著二十出頭的學生。
救護車在五分鍾後到來,肖湛被送上了救護車,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名受傷的警員。
沒有被子彈誤傷的群眾,姚玲玲和其他幾名警員反應迅速,在流彈掃來時,他們本能地替群眾擋了子彈,受傷的只有他們。
整個會所已經被封鎖了起來,黎君浩等人早在粉絲通知警察來了,在乾粉滅火器升起濃霧、槍聲響起時,被人護著奪門而逃。包廂門正對著應急通道,喬澤救肖湛時摸瞎射出的子彈擊中了其中一人,暫緩了他們的逃竄速度,沈遇帶人追到了會所樓下,在他們逃出會所前將人悉數緝捕歸案,連同那兩個粉絲。
肖湛被送進了搶救室,他被擊中了要害,情況凶險。
在他被送進急救室一個多小時後,他的父母已經收到消息趕了過來。
老人家六十多的樣子,很樸實很靦腆的鄉下父母,臉上都是歲月雕刻的痕跡,滿臉皺紋,瘦瘦高高的個兒。
看到劉副時,他們甚至不敢表現得太過急切,只是著急又窘迫地問劉副:“肖湛怎麽樣了?”
劉副沒法給他們答案,只能低聲安撫:“他不會有事的。”
他們臉上的擔心因為這句話而慢慢褪去,換上一種松了口氣的釋然,安靜地坐到一邊,默默地等。
在他們看來,他們的兒子,大概也只是像以前那樣,只是大腿上的一個刀傷,或者小腿的一次骨折,危及不到生命。
路渺想起肖湛進手術室前,醫生凝重的神色,以及那句軍令狀似的“我們盡力”。她無法想象,如果肖湛最終救不過來,兩位老人的臉上該是怎樣的傷心絕望。
喬澤全程一句話沒說,只是沉默地看著兩位老人,許久,他默默地轉開了視線,轉身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路渺擔心他,跟了過去。
喬澤上了樓頂,一個人站在那裡,背對著門口,看著樓下的萬家燈火。
深夜的城市,已漸漸從喧囂歸於平靜,頭頂是漫天星辰,樓下是車水馬龍,井然有序,一派祥和。
路渺突然想起最近微博上很火的一個視頻,還有結尾的那句話:“所謂盛世,總要有人為這萬家燈火負重前行。”
黎君浩吸毒被抓的事已經以爆炸般的速度在網絡上迅速傳開,大家都在驚詫,那麽優秀的一個明星,怎麽可能吸毒?要麽在求證,要麽在探討,他為什麽吸毒,是不是有什麽身不由己的原因?抽絲剝繭出一堆有的沒的疑點,然後粉絲繼續憐愛著他的身不由己,痛罵那些將他帶入歧途的所謂的朋友,卻鮮少有人關心,那些在抓捕中受了傷的警察到底怎麽樣了,也沒人在意,他們的父母、家人是以怎樣的心情守在手術室外。
路渺盯著喬澤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朝他走了過去,在他身旁站定,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她知道他心裡一定很不好受,那是他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就這樣……
路渺不敢往下想。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他的側臉線條冷峻而平和,面色很平靜,那是一種看透生死卻又凝重的平靜。
他的肩膀也受了傷,救肖湛時被流彈擦傷了,還在沁著血跡。
“你沒事吧?”路渺擔心地問他。
喬澤搖搖頭:“沒事。”語氣也是平靜的。
路渺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會安慰人。
嘴唇抿了抿,她遲疑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喬澤垂眸看她,路渺有些不自在,垂下了眼瞼,低聲道:“肖隊肯定不會有事的。”
喬澤沒說話,視線重新落回遠處的萬家燈火。
“我十六歲選擇讀警校,對這個行業並沒有什麽認知,就是一個少年英雄的夢想而已,總覺得舞槍弄棒,是一個很帥氣的工作。”他突然開口,聲線低沉清淺,語速平緩,“後來慢慢接觸這個世界的肮髒黑暗,甚至為了工作,被迫去融入這份肮髒裡,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我有家人,卻形同沒有。我不能聯系他們,不能告訴他們,我到底在做著什麽樣的工作,他們甚至不敢對外說起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哥哥。因為我,他們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極盡可能地淡化我的存在,生怕他們無意中說錯的一句話,會要了我的命。
“我參與緝毒工作將近八年,這八年來,我看著曾經一起把酒暢談的兄弟,一個一個地,只剩下一抔黃土,甚至連墓碑都沒有。”喬澤扭頭看她,“他們很多人和我一樣,有家人,卻似沒有,有些可能還得承受來自家人的誤解。很多時候,他們至死都沒機會和家人說清原委。他們帶著遺憾離開,他們的家人,卻不得不帶著悔痛繼續生活。”
喬澤轉身看她:“誰不想安穩度日,但這個世界,有私欲,就會有罪惡;有罪惡,就不可能安穩得了。總要有一部分人,為它的安穩犧牲點什麽,也總得有人,心甘情願地維系這片安穩。”
他突然張開手臂,將她摟入懷中。
“我沒事。”他說,“不管什麽結果,我都能接受。但該為他們償命的,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肖湛在兩個小時後被推出了手術室。
子彈已經取出,但肖湛還昏迷著,並沒有度過危險期,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在喬澤看來,只要不是醫生當場宣布“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就都是好消息,至少還有希望在。
他在肖湛被送進重症監護室前,握了握他的手,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路渺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但她想一定是讓他一定要活下來之類的話,喬澤是個驕傲卻又極重情義的人,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著曾並肩作戰的兄弟,就這麽從活生生的人化作了一抔黃土,他也無法因此而麻木,只是將這份悲痛埋得更深而已。
他不可能讓人看到他的脆弱。
在人前他就是堅毅沉穩、冷靜而睿智的,是無法被打倒的。
劉副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喬澤重重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人已站直身,衝劉副露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我沒事。”
他和路渺回了趟公安局,一起回去的還有劉副。
沈遇把那幾人全審了一遍,也都被驗了尿,除了那兩個粉絲,包廂裡一共八人,其中一個是黎君浩的經紀人,叫陳客;藝人三個;另外四人,一個為麗新會所掛名董事長劉新刃,一個為其助理,一個為其朋友,最後一個是黎君浩的助理劉嘗,八人全部吸毒,毒齡三年到十年不等。
持槍傷人的是黎君浩的助理劉嘗,名義上是私人助理,實際上是黎遠翔安排在黎君浩身邊的人,暗地裡保護黎君浩的安全和不被曝光。
另一個持槍者是麗新會所董事長劉新刃的行政助理,同樣是打著助理身份參與販毒多年,劉新刃組局的毒品由其負責購買,購買的上線就是黎君浩的父親黎遠翔。
安城周邊幾省輻射的娛樂圈毒趴的毒品基本都由黎遠翔提供。
黎君浩和其他幾人都表示不知道劉嘗私藏槍支,隻當是普通的毒趴,沒想到劉嘗會持槍傷警。
劉嘗招認是受黎君浩的父親黎遠翔所托,力保黎君浩吸毒一事不被曝光,為了給黎君浩爭取逃脫的機會才開的槍。
審訊視頻裡黎君浩哭得涕淚橫流。他三年前在經紀人陳客的勸誘下首次吸毒,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陳客坦白他主要是為了控制住黎君浩這棵搖錢樹才誘他進的圈——陳客是毒齡十年的癮君子——另外部分原因是他和黎君浩的父親黎遠翔的糾葛。黎遠翔是他的毒品上線,兩人因毒品交易有過幾次矛盾,他才萌生了借由他的毒品控制他兒子的想法。
黎遠翔是在黎君浩吸毒一年後才知道他染上毒癮的,他曾勸黎君浩戒毒,但勸不住,不得已暗中讓自己的心腹劉嘗保護他不曝光。
他擔心黎君浩吸毒曝光會毀了他的星途。黎君浩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近十年,一步步從龍套走到如今的大紅大紫,黎遠翔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為吸毒的事曝光而毀掉。
綁架徐迦芊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考慮,但他不能隨便處置她。在他沒想好要怎麽處置她時,黎君浩便察覺到了人在他手上,這才給了喬澤和路渺救徐迦芊的機會。
路渺陪喬澤看完了所有審訊視頻,黎君浩看似最無辜,卻也是咎由自取。只要不是被人逼著吸,就不存在身不由己。
所謂身不由己,不過是為自己開脫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審訊中兩個粉絲被嚇壞了,哭得梨花帶雨,都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只是一個勁地哭,抽抽噎噎的,說她們只是喜歡黎君浩,單純想為他做點事而已。
當被問起知不知道黎君浩吸毒時,她們都坦白說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麽要縱容?
她們的答案和網上的部分言論一樣,覺得吸毒是個人行為,沒妨礙到旁人。
陳客給她們洗腦,她們的包庇和掩護為她們獲得了接近黎君浩的機會,可以和黎君浩一起吃飯、一起K歌、一起合影留念,全方位獲得黎君浩最新的行程安排和影視代言雜志等資源的最新資料,並經由她們的手爆料出去,這讓她們在黎君浩的粉絲中擁有無可撼動的地位,她們因此享受著這種被追捧的感覺。
她們這次過來只是因為從陳客口中知道黎君浩沒離開安城,人在會所,所以才偷偷溜過來,想借機近距離見一見偶像。
她們不知道黎君浩的人攜槍,也想不到他們會攜槍,觸動警報只是想給黎君浩逃跑爭取時間,她們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嚴重,這會兒知道後果了,嚇得臉都白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地問她們要被關幾天,能不能別通知她們的家人。
“腦袋都被門夾了。”喬澤一把摁掉了審訊視頻,“在牢裡讓她們好好學學中國近代史。也好好看看,為了禁毒,到底犧牲了多少軍人和警察。”
他站起身,看向一邊的警員:“通知她們父母了嗎?都通知下去。”
沈遇也在一邊,倚著桌子而立,雙臂環胸,面色有些凝重。
肖湛重傷的事讓誰都不好受,尤其他是因為兩個無知少女而受傷的。
劉嘗把黎遠翔在山裡的老巢供了出來,確實就在廢棄煙花廠不遠的一個隱秘山坳裡。
他不只參與毒品販售,還暗地裡自製毒品,有意自產自銷,脫離原來的販毒網絡。
喬澤約略能明白吳曼曼為什麽迫切地要透過徐迦芊認識黎君浩。
黎遠翔掌控著小半個娛樂圈的毒品市場,假如他只是他們底下的一顆棋子,如今這顆棋子不只盤活了整盤棋,還脫離了他們的掌控,自立為王,那他們一定會費盡心思廢掉這顆棋子,再全盤接手他的市場。
這兩天風聲這麽緊,黎遠翔未必還留在他的老巢裡等著被甕中捉鱉,但該端掉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把他的老巢一鍋全端了。”喬澤扭頭看劉副,“我參與抓捕。”
沈遇舉了右手:“我也去。”
劉副同意沈遇參與,但不讚成喬澤參與,不是他能力不行,只是聽覺障礙在槍林彈雨中是致命的。
路渺知道喬澤迫切想參與這次行動,他胸口這口氣積攢太久,總要通過手刃敵人才能紓解掉。
“我能不能也去?”一直未說話的路渺怯怯地舉手,看了喬澤一眼,“我能幫到他。”
話完便被喬澤拍了記腦門:“你瞎湊什麽熱鬧。”
路渺揉著額頭:“我只是想幫你。”
劉副看向兩人。
喬澤把路渺推了回去:“你們打頭陣,我負責遠程和外圍。我有經驗可依憑,你們別總把我當殘疾人,我敢去,就有把握讓自己平安回來。”
他順手拿過了一邊的地圖,指著地圖上的位置,和劉副分析了下他們所處方位的利弊,以及他怎麽做能最大可能地不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中。
劉副最終同意了他參與,派的人不多,除了沈遇,其他人也都知道喬澤的身份,他年初受傷時他們曾參與過營救。
路渺不太放心他,出發時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小尾巴似的,直接跟到了車前。
喬澤有些好笑地看她:“你想乾嗎?”
路渺抿著唇,有些別扭:“你別受傷啊。”
喬澤盯著她看了會兒,突地伸手,抱住了她。
沈遇看了喬澤一眼:“我們這種能對自己女人行使合法權利的人都沒人抱,你這算享受的哪門子特權?”
“虐狗權。”喬澤淡淡地回了句,放開了路渺,拍了拍她的腦袋,“好好在這裡等我。”
路渺在公安局裡等了喬澤一個晚上,天快亮時,他們終於回來了,一個都沒少,也一個都沒受傷。
他們搗毀了黎遠翔的老窩,收繳了一批原材料和半成品,也逮捕了一批人,但沒有抓到黎遠翔,他確實沒在那兒。
看到幾人都平安回來,路渺懸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沈遇看了看她,又看看喬澤,也不說話,離家一天一夜,他對喬時和女兒異常想念,迫切地想回家看看她們,道了聲別就先走了。
喬澤也與路渺一同回去。
親手將黎遠翔的製毒窩點端了,他沉鬱的心情紓解了許多。
“我想簽那份保密協議。”回去的路上,路渺突然道。
喬澤扭頭看了她一眼:“心甘情願?”
路渺很認真地點頭:“心甘情願。”
喬澤沉默了會兒,而後點點頭:“好。”
回家後喬澤並沒有立刻讓她簽那份東西,各自補了個回籠覺後,下午他突然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
喬澤沒明說要見誰,隻說要去一趟省會。
兩人坐動車過去。一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遠,至少和上次去澳門兩個小時的飛行距離比起來,已經算短的了。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結伴出行,但路渺感覺和上次很不一樣。
他就坐在她身側,她在靠窗的位置,他在過道旁,人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盯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
喬澤今天戴了副墨鏡,她看不到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墨鏡下的半張臉,冷峻沉斂,面色雖平和依舊,但總不似以前隨和,隱隱帶了點冷淡的疏離感。
她知道他不是針對她,他談工作時就這樣,像變了個人似的,之前所有的揶揄調侃隨和都被斂了起來。
這樣的喬澤讓她心生畏懼感,她不敢出聲打擾他,隻倚著窗看風景,心思卻還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轉。
他坐在旁邊的存在感太過強烈,頭又是朝她這邊看過來,她莫名生出一股他其實是在看她的錯覺,這讓她有點坐立不安,又不太敢亂動,僵直著身體坐在那兒半天沒動。
喬澤看她像沒坐過車的小丫頭,背緊貼著椅背,坐得筆筆直直的,動也不敢動,全身上下透著緊張。
“你緊張什麽?”他摘下墨鏡,“這麽坐你不累?”
路渺有些窘:“我怕擋了你的視線。”
喬澤拎著她的肩膀把她拉坐好。他以前碰她時很多時候她都沒意識到兩人間的性別區別,現在他碰她一下,她就開始覺得不自在,低垂著眼眸不太敢看他。
喬澤把她安置好後便沒再理她。
到站後有人來接他們,上車前喬澤突然扭頭看她:“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路渺一愣,而後認真地點點頭:“想清楚了。”
她是真的經過了慎重考慮。
昨晚在局裡等他們時,這兩天發生的事、她從警的初衷,反反覆複地在她腦中回放。
這次的緝毒對她觸動很大,肖湛也好,以身替無辜百姓擋子彈的其他警員也好,槍林彈雨裡忙著疏散人群的姚玲玲也好,或者是喬澤、沈遇,他們都讓她震撼。
她忘不了天台上,喬澤對她說那番話時的平靜,以及他一個人站在那裡時,留給她的背影。
她從來就不是胸懷天下的人,哪怕她正義凜然地告訴喬澤,她想做緝毒警,也只是因為路小成,她不想有人再成為第二個路小成。
但其實她沒那麽理直氣壯,一直以來,就如同喬澤說的,她是帶著私欲入行的,她隻想找到路小成,隻想以合法手段親自手刃那些逼迫他的人。
她以前不明白,為什麽那些人可以隻手遮天,為什麽沒人管。直到她真正入了這行,她才知道,不是不管,是太多的肮髒隱藏在和平的表象下,沒有抽絲剝繭,根本無從發現。哪怕有所察覺,哪怕作惡多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就得意地站在眼前,沒有足夠的證據,所有的指控都枉談,她也奈何不了他們。
這種無力感比當年的無知還要可怕。
她特別能理解喬澤,為什麽明明厭惡,還要逼自己融入那份黑暗裡,一進去就是十幾年。很多時候,他不進去,他就沒辦法將整片罪惡連根拔起。
她現在就想跟著他,堵源截流,拔掉一個是一個。
喬澤帶她去了老城區一棟破舊的兩層小樓,屋裡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為首的是位五十多歲的高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著沙發扶手,低斂著眉眼。
另一個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正抱著筆記本在側沙發上忙碌著,看到兩人進來,她擱下電腦,站起了身。
喬澤和她頷首打了聲招呼,叫了男人一聲:“邢隊。”
邢隊站起身,笑著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小姑娘吧?今天終於有幸近距離見到真人。”而後朝她伸出手,“我叫邢天。”
路渺也拘謹地和他握了握手:“我叫路渺。”
喬澤在一邊解釋:“他是省禁毒總隊隊長,我們這個案子的總指揮。”
旁邊的女生笑著接過了話:“喬哥,明明你才是實際指揮的那個,咱邢隊都要被你架空了。”而後微笑著向路渺伸出手:“朱棋,負責網絡科技方面。”
朱棋又說道:“聽喬哥提過你好幾次,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很高興認識你。”
“謝謝。”路渺伸手和她交握了下,人看著有些靦腆。
朱棋是個爽利的人,當下笑著道:“不用太客氣,既然喬哥都把你帶過來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那麽多扭扭捏捏的。”
她又笑看向喬澤:“喬哥,咱這兒還有兩個單身漢,路渺妹子這麽漂亮,你就不怕她被勾走了?”
喬澤平靜地看她:“不是特地通知他們不用回來了嗎?”
朱棋笑得差點沒喘過氣來。
邢隊在一邊道:“咱這兒另外還有兩名男士,今天都有事,沒回來,改天再讓大夥一起碰個面。”
路渺點點頭:“好。”
邢隊看向喬澤:“既然你們已經在走案子了,案情的事我就不多廢話了,你和路渺詳談就好,回頭等那倆回來,大夥兒再一起開個會。”
喬澤:“行。”
他帶路渺過來,只是依著邢隊的意思,把人帶過來讓他看看。
幾人熟悉過後一起吃了個飯。
許久不見,也難得偷得半日閑,聊得久了些,吃完飯已經是晚上將近十點,沒車回去了。
路渺不得不和喬澤去住酒店。
辦理入住登記時,喬澤依然只要了個大床房。
路渺沒法像上次那樣自在了,囁嚅著表示想自己住一個房間。
喬澤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在你眼裡不是沒男女之別嗎?”
路渺有些窘迫,他要拿著這句話噎她一輩子呢。
“反正我要自己一個房間。”她抿著唇,不看他,“要不然換雙人床也行。”
前台姑娘很歉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女士,不好意思,我們只有大床房了。”
喬澤偏頭看著她不動。
路渺摸出了自己的銀行卡:“那我再開一間。”
前台姑娘:“今天客房已經滿了,這是最後一間。”
路渺:“……”
喬澤的手掌一下搭在她的肩上:“認命吧,跟著我,你就只有打地鋪的命。”
路渺:“……”
回到房間,她抱了床被子放在床上,看向他:“你打地鋪。”
喬澤隻回了她一個平靜的眼神,轉身去浴室洗漱了。
房間是酒店式公寓,有廚房、洗衣機、冰箱,還是兩米寬的大床,和上次在澳門差不多,兩人抱著被子各睡一頭,其實相互打擾不到。
上次她雖然也覺得不太自在,但更多的是傾向於一種不方便,不像現在,不自在得心慌。
喬澤很快洗完出來,看她坐在椅子上,瞪著雙眼睛,眼神頗幽怨地看他。
他挑了挑眉:“怎麽了?”
路渺:“以前你和女同事出任務也是這樣開一個大床房嗎?”
喬澤:“沒有。”
路渺:“那以後如果我和別的男同事出任務,也是和他開一個大床房嗎?”
喬澤看著她不動:“你可以試試。”
路渺:“那是行還是不行啊?”
喬澤:“你說呢?”
路渺小心地確認:“不行,是吧?”
他又是那副偏頭看她不動的樣子,不承認也不否認。
路渺覺得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那為什麽我一定要和你一個房間啊?”她問。
喬澤:“……”
他花了一秒鍾消化她突然蹦出來的話。
“前台說了沒房。”他提醒。
路渺:“那可以換酒店啊。”
喬澤側開身:“你換,我給你報銷。”
路渺哦了聲,彎身拿起包:“那我走了。”
經過喬澤身邊時,喬澤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抓著她半旋了個身,一個轉身便將她緊緊地壓抵在了牆壁上。
“你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就直接說,繞那麽大個圈子做什麽?”
路渺抿著唇不敢說話,有種被拆穿的窘迫感。
喬澤垂眸看她,他居高臨下的角度輕易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頸,以及綿延到胸前的起伏。
他轉開了視線,放開了她。
“先去洗澡。”他輕推了推她,取過了她的包,扔到了沙發上。
路渺洗完澡出來,看到坐在床頭看書的喬澤時就緊張了起來,遲疑著一步步挪到了床的另一邊,扯過被子,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喬澤擱下書,扭頭看了她會兒,手臂突地伸向她:“過來。”
“……”路渺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喬澤的手指動了動:“過來。”
路渺看他面色沉穩,也摸不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以為又是要和她談工作,遲疑了會兒,還是挪著小碎步朝他走了過去。
“到底什麽事……”
“啊”字還沒來得及說,手腕突然被扣住,她被他拉著一下子仰倒在了床上,他不知何時已起身,半懸著身子,將她壓在了床榻上。
路渺一下慌了,掙扎著想起來,他壓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動,身子伏低,眼睛看著她的眼睛,也不說話。
路渺安靜了下來,心跳如鼓擂,後背緊緊地抵著床榻,緊張而戒慎地看著他。
“昨晚為什麽握我的手?”他問。
路渺一下愣住了:“我……我……”
她支吾了半天也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只能防備地看他:“這也錯了啊?”
“沒有。”他說,嗓音漸低,氣息漸近,直至吻住了她。
路渺僵著沒敢動。
他抱著她平息了會兒,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了個吻。
“早點睡。”聲音沙啞。
路渺:“……”
她一臉迷茫地被他安置在被窩裡他的臂彎中,一夜沒睡好,有點糾結,不知道喬澤到底什麽意思。她想問,又不敢問。
第二天一早兩人是被電話吵醒的,劉副的來電,告訴他們肖湛醒了,度過了危險期。
兩人立刻趕了回去,到醫院時肖湛還清醒著,人雖很虛弱,但看到他們,還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沒事。”像個大男孩般。
路渺心裡壓了兩天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
喬澤在床頭坐了下來,一句話沒說,只是很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手掌在他肩上輕拍了拍。
肖湛也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掌,衝喬澤微微笑著。
路渺看著兩人,鼻子莫名有些酸,男人間的交情,無須多言,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感動。
晚上回去時,喬澤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開車或是打車,而是帶著她,沿途散步。
路渺認識喬澤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這種閑情,她想他這兩天真的是繃得很厲害。
入夜的安城依然安寧熱鬧,心情放松下來,這一刻才能真切感受到這種和平下的美好。
回去時兩人坐的地鐵,上午他們是直接從高鐵站去的醫院,沒開車,大晚上的附近也不好打車。
這個點已臨近末班車,地鐵上沒什麽人,一節車廂裡隻稀稀落落地坐了五個人。
路渺和喬澤在靠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路渺一邊搓著雙手,呵著氣,一邊習慣性地打量地鐵裡的人,看到右手邊車廂靠左門坐著的男人時皺了皺眉。
男人著了件老舊的軍綠色連帽大棉襖,很大很長,他正頭倚著扶手休息,棉衣帽子蓋在頭上,把整個頭和臉都遮住了,下半身穿著件破舊的同色系棉褲,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
路渺偷偷扯了扯喬澤的衣角。
喬澤循著她的視線往那人身上看了眼,抬頭看了眼地鐵站點表,又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他掏出手機,低頭玩著。
地鐵三分鍾後到站,車上下了些人,也上來了些人。
那人依然安靜睡著沒動。
列車在八個站點停靠後,他終於動了動,雙手捂著臉打了個哈欠,理了理衣帽,在列車報站結束後站起了身,列車停穩,車門開啟時,他下了車。
喬澤跟著起身下車,路渺也跟了過去。
這條地鐵線是前往郊區方向的,地鐵上那人是失蹤多日的黎遠翔。
雖是臨近郊區,又是末班車,但這裡是換乘站,左右兩趟列車同時到站,人流依舊不少。
路渺跟在喬澤身側,看著前面穿過人群,低頭上扶梯的黎遠翔,也跟著上了扶梯。
扶梯口站著幾名便衣警察,路渺認得他們,都是之前和喬澤、沈遇一起清繳黎遠翔老巢的人,劉副也在。
幾人正分散在各個出入口,或閑聊或玩手機,看著和普通乘客無異。
扶梯上擠滿了人,稍微有點騷動就可能引發事故。
喬澤早在地鐵上就給劉副發了消息,讓他在各個站點布控,原計劃是在黎遠翔上扶梯時就地生擒,但眼下扶梯上的人不少,黎遠翔稍微一掙扎就可能踢到後面的人,以至於引發多米諾骨牌似的連推效應,後果不堪設想。
喬澤手握手機,食指和中指在手機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樓梯口的兩名便衣看懂了他的意思,先別行動。
其中一人本能地衝他點了點頭,就是點頭的這麽一刹那,黎遠翔剛好抬頭,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給了他極高的警覺性和反應能力,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猛地抓住了旁邊的一個人,狠狠地朝那兩名便衣扔去,人也趁機跳下扶梯,往出口跑去。
有人尖叫,扶梯一下騷亂了起來。
喬澤握住了路渺的手,不讓她有任何本能的舉動。
電梯很快到達樓上,受到驚嚇的乘客都趕緊逃離是非之地,也有膽子大的,趁機掏出手機,朝黎遠翔逃離的方向追了過去。
喬澤扣著路渺的肩膀,轉身往黎遠翔逃離的出口而去。
黎遠翔對這邊的地鐵站極熟,身手也敏捷,把人扔向警察的舉動給他爭取了逃跑的時間,但他沒想到出口那邊也守了批警察,跑到一半看到門口圍堵過來的便衣時,他腳步一停,轉身往另一個扶梯口跑去。
一位推著嬰兒車的母親正從扶梯上下來,跑到近前的黎遠翔倏地彎身,將嬰兒車裡的嬰兒拎了起來。
喬澤和路渺剛轉過彎便看到了他拎起嬰兒的一幕,腳步一頓。
追捕的便衣動作也停了下來,路過的乘客也漸漸圍了過來。
年輕的母親失聲尖叫,想上前搶回孩子,黎遠翔拎著孩子的衣領,將孩子擋在了胸前:“別亂動。”
他拎著孩子一步步往出口的方向後退,退到了一根柱子旁,兩側有兩台自助取款機,身後的柱子和那兩台取款機將他後背和側面都擋住了,他將自己完全隱藏在一個無法從背後和側面襲擊的方位中。
劉副站在出口未動,定定地看他:“黎遠翔,你已經逃不了了,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
黎遠翔的視線從他身上向周圍人群一一掃過,拎著孩子的手有一點點放松,但立刻又緊了起來。
“我要見一個人。”他突然道,“你們把她帶過來,我就放了這孩子,否則……”
他拎著孩子衣領的手一緊,孩子的臉頰跟著通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先別動孩子。”劉副的聲音也跟著疾厲了起來,“要見誰?”
“陳琪!”黎遠翔聲音發狠,“徐洋海運,徐洋的妻子陳琪。”
路渺和喬澤互看了眼,面色詫異。
“她就住在離這裡不到十分鍾的路程。”黎遠翔說,“我給你們十分鍾,如果不能讓我見到她,我就……”手作勢掐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劉副衝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等等。”
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人幫忙查陳琪的電話。
陳琪的號碼很快被發了過來,他轉身給陳琪打了電話,把眼下的情況和她大致提了一下,想讓她配合幫他們救出被挾持的人質,他們會保證她的安全。
“黎遠翔?”陳琪的聲音冷淡了下來,“對不起,我不認識他,不見。”掛了電話。
徐迦沿和徐迦芊就在一邊的沙發上坐著,兩人平時都住家裡,這會兒還沒睡,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
“媽,什麽情況?”徐迦沿問。
“沒事。”陳琪冷著臉說完,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徐迦沿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幾秒。
徐迦芊也盯著她看了會兒,然後低頭繼續打量著自己的指甲,狀似無意地提醒道:“媽,就是他綁架的我。”
徐迦芊就坐在陳琪身側,她聽得到陳琪在電話裡和劉副說了什麽,也知道黎遠翔這個人。
陳琪抬頭看了她一眼。
徐迦芊像沒事人一般,右手食指從左手五指的指甲上輕輕劃過,打量著自己的美甲,慢吞吞地道:“媽,我什麽也不知道。”又側頭瞥了她一眼,“他兒子很喜歡我呢,是我通風報信舉報他吸毒的,他現在正在拘留所接受教育呢。”
陳琪面色一變:“芊芊你……”
徐迦芊衝她微微一笑:“媽,怎麽樣,我做得不錯吧?”
看陳琪扔在沙發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在她拿起前,徐迦芊先拿了起來,按下了通話鍵。
是劉副發過來的視頻通話要求。
黎遠翔以手中的嬰兒相挾,逼劉副將手機給他,他要親自給陳琪打電話。
徐迦芊看到視頻裡的黎遠翔時,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將手機屏幕轉向陳琪。
徐迦沿和陳琪在一個方向,他看到了視頻裡的黎遠翔,以及鏡頭晃動時,人群中一掃而過的路渺,他當下站起身。
他認得這個地鐵站,離這裡不到五分鍾的車程。
“陳莫蘭,你真就打算這麽躲一輩子嗎?”黎遠翔厲聲問道,孩子擋在他胸前,擋住了他所有要害。
陳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伸手想掐斷視頻,但徐迦芊拿著手機一轉,避開了她的手。
“媽,你沒看到他拿著孩子當人質嗎?你就這麽掛了,他真掐死那個孩子怎麽辦?見一下他你又不會少半根汗毛。還是你怕見到他啊?”
徐迦沿看向兩人:“怎麽回事?”
徐迦芊衝他微微一笑:“沒事。”
徐迦沿沒再說話,傾身拿起車鑰匙,看著要出去。
徐迦芊也急忙跟著站起身:“哥,你是想去找路渺姐吧?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而後她扭頭衝著手機攝像頭道:“那誰,我們現在過去,我是她女兒,你有什麽話和我說也是一樣的,她掛了電話你別掐孩子啊。”
徐迦芊將手機交給陳琪,跟著徐迦沿出了門。
五分鍾後,徐迦沿和徐迦芊已經出現在地鐵口,陳琪還是沒去,但電話也沒掛。
黎遠翔沒想見這倆小的,他隻想見陳琪。
兩人的到來似乎更刺激了他,讓他變得暴躁而猙獰,他對著電話裡的陳琪道:“我再給你十分鍾,你不過來,就別怪我不客氣。陳莫蘭,我說過,你是怎麽毀了我們父子的,我就怎麽毀了你兒子!”
陳琪掐斷了他的電話。
徐迦芊趕緊舉手:“她女兒在這兒呢,我們長得很像的。”又指了指他懷裡的嬰兒,“你別傷害那個孩子啊,說好十分鍾的。”
路渺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喬澤也在看徐迦芊,她的出現讓他有些意外。
他和劉副的計劃是,必須活捉黎遠翔。
黎遠翔現在所處的位置,完全將自己的三面置於隱蔽處,隻余正面,挾持著孩子和他們對峙。
除非爆頭,否則以他現在的站位,根本不可能從他手中救下孩子。
不到逼不得已,他們不想冒險采用狙擊手,但狙擊手也早已在安排下暗中待命。
徐迦芊的話讓黎遠翔的眼神都變得凶狠起來,但到底沒對那個孩子怎麽樣,只是對峙著,等著陳琪的出現。
第十分鍾時,陳琪終於還是來了,黎遠翔毀掉她兒子的威脅讓她不敢不來。
黎遠翔冷笑:“果真疼愛這個兒子呢。”
他瞥了徐迦沿一眼:“可惜啊,你這個兒子……唔……”
一聲悶哼,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人緩緩往一邊倒去,眉心突然多出來的血窟窿嚇壞了圍觀的眾人,現場尖叫聲四起,瞬間陷入混亂,人群四下逃散,劉副以極快的速度在孩子墜地前接住了他,喬澤趁亂拽著路渺出了門,直奔對面大樓。
徐迦沿忙著照顧嚇得尖叫的陳琪,再抬眼時已經不見路渺的身影。
喬澤幾乎是腳步沒停地跑向了對面大樓狙擊手所在的位置,這裡安排了兩名狙擊手,以備不時之需。
“誰開的槍?”他問,冷了嗓子。
兩人茫然地搖搖頭:“我沒開槍。”
異口同聲。
喬澤抓過槍掃了眼,子彈確實在原位中。
“通知劉副,封鎖整棟樓。”沉聲吩咐完,喬澤撒開了路渺的手,“你在這兒等著,別亂跑。”
“我不要,我要跟著你。”路渺急忙抓住了他的手,“我能保護自己。”
她根本沒可能看著他一個人去追凶手,他一個聾子,身手再了得,反應再靈敏,還是不可能迅速察覺到黑暗中逼近的危險。
喬澤回頭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她的手,轉身往樓頂去。
樓頂什麽也沒有。
對自己人狙擊的誤判給了凶手逃跑的時間。
這棟樓只有三層,西北角靠著電線杆,凶手能輕易上來,也能輕易逃離現場。
喬澤往電線杆下看了眼,已經沒有可疑的行人。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雙掌重重地撐在磚面護欄上。
如果他聽覺正常,完全不可能讓這種錯誤出現。
只能靠眼睛去分辨一個人說什麽的現實,將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黎遠翔身上,狙擊手的安排也讓他本能地忽略了對面樓層潛藏的危機,他感知不到子彈破風而來的聲音,也因此錯過了尋找凶手的最佳時間點。
近一年來他幾乎都處於休息狀態,因此很多時候,他無法準確預估失聰給他的工作帶來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路渺就站在他身後,有些擔心他。
“這只是一個意外。”她輕聲說,“黎遠翔根本沒有被人滅口的理由,誰會想到有人對他動手。”
喬澤轉過身,輕倚著護欄而立,看向她:“我知道。”
他的手掌伸向她,拉過她抱了抱,安撫似的揉了揉她的頭髮,這才放開了她,查看現場有沒有線索留下。
劉副很快帶了人過來。
“怎麽樣?”他問。
“人跑了。”喬澤把人擋在門口,“現場沒留下任何物證線索,但既然是順著電線杆爬上來,就會留下痕跡,指紋、腳印都可能提取得到。”
劉副通知了技偵所痕跡室的技術警察來現場協助。
喬澤站在靠電線杆的磚面護欄,拿著手電筒反覆查看,終於在紅磚外沿發現一個殘缺的腳印,痕跡很淺,沒有經驗可依,不細看幾乎很難確認它的存在。
痕檢民警小心地將腳印提取了回去。
除了不小心留下的這半個腳印,現場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凶手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狙擊手,槍法精湛。
回局裡後,痕檢民警將拍照提取的腳印進行建模處理,鞋印底部的花紋漸漸清晰。
“這是一雙旅遊鞋。”喬澤指著建模後的鞋子底紋,另開了電腦圖庫,圖庫裡不同鞋類的鞋底並排羅列,“普通涼鞋、休閑鞋在城市裡的使用頻率高,出於防滑考慮,紋路一般更為細小密集;而普通徒步鞋一般是在泥路上的使用頻率高,更側重於自動排泥斜面處理,外圍花紋更為大塊。這雙鞋鞋底紋路偏深,花紋細致零碎,剛好介於涼鞋和徒步鞋之間,屬於抓地性能和橡膠彈性更為優越的旅遊鞋。”
說話間他看向其他人:“可以將這雙鞋的紋路和市面上各個品牌的旅遊鞋對比一下,看看是哪個牌子。”
有人很快在電腦上比對起來,鞋子底紋和市場上排名前五的某品牌女鞋的底紋完全吻合。
“旅遊鞋的目標受眾一般是年輕人,尤其是這一款鞋主打的是青春時尚。”喬澤指著鞋印,“成年人腳印和身高的比例大約是一比七,腳印長約23厘米,由此可推測凶手身高160厘米左右,不高於165厘米。從這個腳印來看,重壓部位明顯,邊緣模糊不清晰,蹬踏痕明顯,但挑痕偏少,顯然起落腳較高,體態偏輕盈。凶手所處的位置距離死者有三百多米,一槍斃命。”
“綜上——”喬澤轉身看向眾人,“凶手是一名身高一米六左右,體重低於五十公斤的年輕女性,槍法精湛,可能是射擊運動員,也可能是退役軍人、警察,或者,只是單純的職業殺手。至於她所持的槍,只能通過死者體內彈殼的形狀大小和鈍銳深淺等情況再做進一步判斷。”
劉副沉吟著點點頭。
黎遠翔是在要求見陳琪後才被射殺,對話中又提到徐迦沿,於是陳琪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徐迦沿、徐迦芊也作為嫌疑人被帶回了局裡配合調查。
劉副讓人連夜審訊了陳琪和徐迦沿。
陳琪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陣仗,人被嚇得慌了神,再不見平日裡的冷傲,問什麽交代什麽,老老實實的。
路渺和喬澤結束這邊的工作時,陳琪和徐迦沿、徐迦芊已經審訊結束了。
“徐家有問題嗎?”喬澤問。
劉副搖頭:“從審訊結果來看,沒問題。”
“陳琪看著是動機最大的,但從審訊的表現來看,她沒可能在短時間內安排這麽嚴密的射殺。”
喬澤看向他:“怎麽說?”
“她交代了她和黎遠翔的一些恩怨。”劉副遲疑地看了眼路渺,“你需要回避嗎?我記得她是你的養母,怕你聽了會心裡不適。”
路渺遲疑了下,搖搖頭:“我沒事。”
劉副從桌上抽出陳琪的審訊資料:“陳琪,原名陳莫蘭,和黎遠翔曾為事實夫妻,辦過酒席,但因年齡問題沒領結婚證,婚後與黎遠翔育有一子,即黎君浩。黎遠翔原為鄉下小學的代課老師,為人木訥,工資低,收入無法滿足家庭的正常開支,黎君浩一歲時,時年十八歲的陳琪出於生計考慮,外出打工,認識了徐洋,並與之戀愛。陳琪欲與黎遠翔結束婚姻,談判未果的情況下,她製造了一起車禍,自己在車禍中假死,借此逃離了這樁婚姻,改名陳琪,與徐洋領證結婚,並育有一兒一女。黎遠翔在鄉下老家獨自撫養黎君浩成人,十年前意外地發現陳琪還活著,以及她當年製造車禍的目的,由愛生恨。”
劉副看向路渺:“黎遠翔可能就是由此性情大變。據他老家人介紹,黎遠翔深愛陳莫蘭,一直不願接受她死去的事實,多年來單身未再娶,獨自撫養孩子成人,因此在發現陳莫蘭沒死後,大受刺激。多年來,他以向她丈夫、兒女告發她為威脅,多次迫使其與自己發生性關系。這種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被徐迦芊撞破了,才有了徐迦芊舉報黎君浩一事。”
劉副拿起另一份審訊資料:“這是徐迦芊的供詞。她坦然是為了打擊報復黎遠翔,才從其兒子下手,沒想到牽出黎君浩吸毒的事情,繼而牽出黎遠翔操控半個娛樂圈毒品市場的內幕。
“從兩人的供詞看,陳琪如果想要殺黎遠翔,這十年來,她有的是機會,而不會等到眾目睽睽下才找人射殺他。徐迦芊就更沒可能了,她真要殺黎遠翔,就沒必要繞道他兒子了。”
“那徐迦沿呢?”路渺皺眉看向他,有些擔心。
“徐迦沿似乎對陳琪的事並不知情。”劉副說,“整個人看起來大受打擊。”
路渺:“他沒事吧?”
她和徐迦沿認識多年,知道陳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很敬重他的母親,現在陳琪這些醜事被捅了出來,她擔心他受不了。
“如果你是問他是否涉案……”劉副看向她,“目前沒有跡象表明他參與射殺黎遠翔的行動。他和黎遠翔沒有任何私人或者生意上的交集,也沒有動機。黎遠翔臨死前那句話不能作為徐迦沿殺人的動機。”
“如果是個人情緒問題……”劉副攤攤手,“肯定是不大好。”
一直沒開口的喬澤眉心擰了擰,看向劉副:“確定徐迦沿沒問題嗎?”
路渺下意識地接話:“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了解他。”
喬澤一眼瞥了過來:“別著急下定論。”
“果真疼愛這個兒子呢……可惜啊,你這個兒子……”喬澤重複著黎遠翔死前的這兩句話,眉心擰得更緊,“這話聽著有深意。”
“這個可以有多種解讀。徐洋海運目前雖然是徐迦沿在實際掌控,但公開場合還是陳琪出面的機會比較多,相比於黎遠翔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兒子,徐迦沿在黎遠翔眼中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這是其一;另一種可能,徐迦沿可能存在某種違法勾當,而且被他握住了把柄。”劉副分析,“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兩人有交集,而且從徐迦沿的生意圈及交際圈來看,他都屬於身家清白的生意人,並不存在違法行為。”
“不過……”劉副皺了皺眉,“徐迦沿最近有在和輝呈的黃常接觸。”
“這事我查過。”喬澤接過了話,“輝呈目前還佔有部分安城海運的市場份額,這些海運業務對輝呈來說有些雞肋,留著沒什麽用,但棄之又可惜。徐迦沿想把海運市場做大,有意吞下輝呈這部分份額,最近在和黃常談並購的事,生意上沒什麽問題。”
劉副攤手:“那大概就是沒問題了。”
喬澤不發表意見,看了路渺一眼,她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
一家三口都沒問題,錄過口供後便全讓回去了。
路渺和喬澤也先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路渺到底放心不下,給徐迦沿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但沒人接。
路渺又試著撥了次,電話直接被掐斷了。
她有些擔心他,握著手機坐在那兒,許久沒動。
喬澤扭頭看她:“如果真的放心不下,我陪你去看看他。”
路渺搖搖頭,拒絕了:“他不會想讓我看到他的狼狽的。而且,陳琪的事是警方審出來的,我沒有知道的理由,我去找他,他會起疑的。”
喬澤沒說話,她擔心歸擔心,心裡到底還是拎得清。
路渺沒再給徐迦沿打電話,和喬澤回了家,門剛打開,路寶就朝路渺撲了過來,歡快地繞著路渺打轉。
被關在家裡幾天,它被悶壞了,客廳也被它弄得亂糟糟的。
喬澤轉身去收拾,路渺和路寶玩了會兒也去幫忙,沒想到又看到了那根被路寶叼回來當玩具的按摩棒,正安靜地躺在地板上。
路渺一下就想到了酒店那晚,臉頓時變得滾燙,紅暈一點點從臉皮底下鑽起。
喬澤也看到了它,彎身將它撿起。
路渺假裝沒看到,轉頭逗路寶。
“路寶,去把那拖把扶起來。”
“路寶,把你狗盆收好。”
“路寶,把那盒子扔垃圾桶裡。”
認真又一本正經的模樣。
喬澤將她拉起:“耳根都紅了,你憋得不難受嗎?”
“……”路渺又窘又尷尬,“你才憋呢……”
看那東西還在他手裡,她乾脆大大方方地拿了過來,問他:“你真要把這東西留給路寶當玩具啊?”
喬澤看著她不動:“它喜歡。”
路渺:“……”
她瞥了眼路寶:“那你還不如給它買個充氣娃娃呢,它也是公的。”
喬澤看了她一眼:“什麽叫它也是公的?”
路渺:“……”
意會過來,窘迫感又襲來。
他是公的,給也是公的它買個充氣娃娃,那他……
路渺打住了,默默地轉身收拾屋子。
“黎遠翔製毒販毒開辟了兩條銷售線。”喬澤突然道,“一條是黎君浩所在的娛樂圈市場,另一條就是互聯網販毒。”
路渺停下收拾屋子的動作,回頭看他,人很自覺地跟著他進入工作狀態。
“他本來處於整個販毒網絡鏈條的第三層,所有貨源都從第二層上采購,但是他另外開設了製毒工廠,打算另起爐灶自己單乾,這嚴重損害了上層毒販的利益。”喬澤不緊不慢地在沙發上坐下,“在他已經被警方控制並面臨死刑的情況下,他依然被滅了口,這顯然不太可能是他上層的毒販子雇人所為,除非他們擔心被他供出來。那麽問題來了,他們是怎麽知道黎遠翔的行蹤的?”
“如果是一路尾隨,為什麽要等到這個時候才動手?”他看向路渺,問道。
路渺皺了皺眉:“他們需要時間安排?”
喬澤兩手一攤,對她的猜測不讚同,也不反對,真相出來前,一切皆有可能。
“現在黎遠翔一死,半個娛樂圈的毒品市場以及黎遠翔操控的這條網絡銷售鏈條都會進入一個空白狀態,各路毒販會想方設法地擠進這個市場,尤其是商奇和吳曼曼。”喬澤看向她,說道。
談到案子,他整個人都進入一種運籌帷幄的沉定狀態,路渺不覺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案子上,在沙發另一側坐了下來。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商奇和吳曼曼就是這個鏈條的第二層。或者可以說,他們可能就處在第一層,只是代幕後的毒梟處理台前的事。”喬澤說,轉身回房,拿了份資料遞給她,“三年前,我在洛杉磯查一起跨國毒品走私案,查到幕後主使來自安城,剛好那時我有個堂妹因為一些事需要我過來處理,喬時也為了個男人成天想著往這邊跑,我便在這邊住了一陣,想找出那宗案子的幕後主使。巧就巧在,因為幾年前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喬時被一個叫劉檸寧的女人恨上了,劉檸寧綁架了她。
“我一開始只是把這件事作為簡單的綁架案調查,結果一查查出這個女人號稱在國外留學多年,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入學記錄,甚至連出入境記錄都不太正常。我順著這條線查,發現這個女人不簡單,借著幾年前安城的流氓頭子宋勵培養的勢力,暗中參與到國際野生動物販賣和國際毒品走私中,她就是我手上那宗跨國毒品走私案的幕後主使之一。她手上沒有製毒工廠,也沒有相關技術人員,只有一群砍砍殺殺的地痞流氓,但她販賣的毒品多達幾百上千公斤,這本身就不正常。
“後來她被緝捕歸案,她交代的上線就是商奇和吳曼曼合作的一個老客戶。但我們在摸排中發現,商奇和吳曼曼可能是以洗錢的方式參與到了這個販毒集團中,他們背後指向一個更大、更完整、更嚴密的販毒集團,那個集團幾乎掌控著安城整個毒品市場,而安城只是他們借道中轉的一個城市。他們的毒品分銷三路,除了安城本地的分級銷售,還有一條借由安城流向全國各大毒品黑市,另一條就是借道安城,轉向華南,出口南北美。我當年查的那宗案子只是這第三條中的其中一個。
“這個販毒集團的幕後主使,據劉檸寧交代,道上人稱他為‘霍總’,姓名不詳,出身不詳,職業不詳,身高體重不詳,甚至連性別也不詳。他牢牢操控著整個販毒網絡,從原材料到製毒販毒,他把控著每一個環節,並形成嚴密的網狀組織,涉毒量驚人。為了揪出這個叫霍總的大毒梟,並搗毀他背後的販毒集團,省禁毒總隊特地從各地抽調精英成立了專案組,邢隊負責總指揮。
“當時所能查到的與之關系最緊密的就是輝呈集團的董事長黃常,黃佳吟的父親。他可能是霍總,也可能不是。為了搜集罪證,我和另一位同事高遠以應聘工作的方式進入輝呈集團。”喬澤看向路渺,“我們潛伏近兩年,本來掌握了大部分名單,包括原材料來源、製毒工廠地址、技術人員、下線名單等,幾乎掌握了七成,但就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高遠暴露了,中了埋伏,我沒能救出他。他在那次埋伏中犧牲,我也受了重傷,最重要的是,他拷貝了罪證資料的芯片在事故中遺失,所以相當於我們一年多的工作功虧一簣。”
路渺皺眉:“你在黃常身邊這麽久,商奇和吳曼曼沒見過你嗎?”
“這就是我懷疑黃常可能不是霍總的地方。”喬澤看向她,“那兩年黃常和奇迅創投並沒有任何的合作關系,也沒有任何往來,我和他們沒有打過照面。如果黃常就是霍總,商奇和吳曼曼不可能不知道我。但在澳門酒店的第一次碰面,他們確實不認得我。”
“所以我猜測,他們其實是霍總底下的兩撥人,即鏈條的第二層,各自拓展自己的市場,但顯然黃常那邊更得勢一些,這就解釋了吳曼曼為什麽那麽費盡心思地討好黃佳吟。”喬澤拿過她手裡的那份資料,“他們想借由黃佳吟搭上黃常這條線,畢竟黃常疼女兒是出了名的,控制了黃佳吟就等於控制了黃常。”
路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你勾引了黃佳吟……唔……”腦門突然挨了一記敲。
喬澤卷著那份資料直接敲在了她的腦門上:“胡說八道什麽?”
路渺揉著被敲疼的地方,不敢吱聲了。
喬澤繼續道:“商奇和吳曼曼走這一步有幾種可能:一是霍總對黃常不滿了,想借由商奇、吳曼曼的手除掉黃常;二是商奇和吳曼曼想拔掉黃常這顆眼中釘,借機上位;三是商奇和吳曼曼想和黃常聯手,撇開霍總,另謀出路。提到這裡,就不能不提到一個叫索飛的皮具公司。”
路渺記得喬澤與商奇、吳曼曼打交道時就是頂著索飛總經理的名頭。
“還記得周駿嗎?”喬澤問她。
路渺點點頭。
“你分析他那個案子時說過一句話,你想釣大魚。你說周駿想要供貨,但周朝、周升被捕了,他從哪兒來的貨?因此你猜他可能還有別的貨源,後來確實也牽出了倪姐。周駿是在和倪姐交易時被抓捕的,我們順著倪姐這條線調查,發現她指向的是另一個販毒集團,側重於新型毒品製販,這個集團就是索飛皮具名下的公司。索飛是一家規模很小的皮具公司,專門生產男士女士包和鞋子,明面上賣的是皮包鞋子,但實際是一個製毒工廠,將生產的毒品藏在鞋底或者皮包內襯裡,通過物流運送出去。
“我們順著倪姐這條線控制了這家公司,但在審問中發現,商奇、吳曼曼正試圖和這家公司建立聯系。據他們的總負責人交代,商奇和吳曼曼有意和他們合作,約了他們在澳門見面。”喬澤將資料遞給她,傾身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這才繼續道,“所以我當時以索飛總經理的身份,帶你去了澳門,和他們見了一面。
“做他們這行的,最忌諱的就是曝光,商奇和吳曼曼是直接聯系的索飛老板,他們也隻認識索飛老板,甚至連面都沒見過,更遑論是索飛旗下的其他人員。因此對於我總經理的身份,只要暗語和他們對得上,他們就認可了我的身份。”喬澤說著看向她,“你以為,以吳曼曼的精明,她真的光憑你幾句話就能對你推心置腹?”
路渺有些窘迫,他那時防著她,什麽都沒和她說,就讓她和吳曼曼建立聯系,她自然按照她的方式來。
“新型毒品市場對於霍總和他背後的販毒集團來說,還是相對薄弱,他們迫切需要擴大這個市場。索飛的存在,彌補了他們的不足,所以他們迫切需要和索飛建立合作。而另一種可能,如果是商奇和吳曼曼想撇開霍總單乾,索飛就是他們單乾的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也可能是他們想利用索飛栽贓黃常,借此徹底將他從霍總那兒拔除。無論是哪種情況,商奇和吳曼曼都迫切地需要和索飛建立合作,我是他們唯一搭上索飛老板的浮板,所以他們非扒上我這層關系不可。”喬澤轉眸看她,“他們的策略其實和我們的策略是一樣的,從女人下手。所以吳曼曼迫切地想要和你建立常態聯系,你主動找她,給了她索飛也有意和他們合作的訊號,不過……”
喬澤雙臂緩緩環胸,偏頭看她:“你炮友、五陪張口就來,她摸不準你和我的關系,乾脆先按兵不動,和你建立常態聯系。”
路渺:“……”
喬澤看著她不動:“你直接來一句我老婆,或者我女朋友,這得省多少事?”
路渺:“……”
她窘得臉都紅了:“你又沒說,我怎麽知道是要扮演情侶,還不是看吳曼曼在商奇那兒也不是正牌女友,想著讓她心生認同感,才說我和你只是床伴關系嘛。”
喬澤:“睡都睡一塊兒去了,還要特地說明嗎?”
“年輕男女,一個房間,正常人的思維不就是情侶?”喬澤又補了一句。
路渺:“……”
她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那我後來的服務員不是白幹了啊?”
喬澤瞥了她一眼:“沒事,你掙錢了。”
路渺:“……”
喬澤看她一張臉都憋紅了,也不逗她了:“你這麽做其實也沒錯,至少誤打誤撞地幫我避開了黃佳吟,給我多爭取了時間,避免了在合作前讓吳曼曼發現我和黃佳吟的關系。確切地說,年初的事,我沒有曝光,但被懷疑了。在黃常及他的人眼中,我可能是警察,一旦黃佳吟指認了我,商奇和吳曼曼就會有所警惕和懷疑,他們和索飛的合作就可能會中斷,我們進一步接觸的橋梁就會被砍斷。
“但安城就這麽點大,而且黃佳吟已經對我的背影起疑,我和黃佳吟遲早會碰面,我們必須在和她碰面前,把和他們的合作確定下來。這不僅僅是建立合作機制,同時,我索飛毒販的身份,讓我隱姓埋名的理由在黃常和黃佳吟面前完全站得住腳,這樣我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到台前,否則……”他看了她一眼,“單憑你一個人在裡面摸爬滾打,你可能就是下一個張全。他也是我們的人。”
喬澤沉默了會兒,聲音低了下來:“我們出去了五個人,現在活著的,除了我,就只剩一個人。”
路渺下意識地看他:“另一個人是誰?”
喬澤沒明確告訴她:“自己用眼睛看。”
說話間人已站起身:“整個案子基本就是這樣,本來那天帶你去見邢隊,該由他告訴你整個行動計劃,但邢隊考慮到我的聽力障礙,擔心我這邊解讀起來吃力,有遺漏,所以由我負責告訴你。我挑中你,看中的就是我們之間的無障礙溝通,其他的真沒敢指望。不過一系列考察下來,我發現你的可取之處還是不少的。”
路渺跟著站起身:“我本來就說我不差的,是你非要淘汰我。”
喬澤輕嗤了聲,不做評價。
“接下來就是專注於案子本身了。奇迅創投你還是要去,我這邊也和商奇談著,一切行動聽組織指揮,不許擅自行動,也不許有任何傷亡。”
他低頭看了眼表:“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明天吳曼曼估計會約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