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門口,馬車緩緩停下。
出門才幾個時辰,回來感覺像是渡過了許久。
李葉從馬車下來後活動了下筋骨,身上那染血的衣袍也已經脫了,換下的扔在了馬車中準備讓人去處理掉。
他今天幹了一件事,接下來必定會有後續。
那就等著唄。
現在他就想好好睡一覺,昨晚一夜未睡就想著今日之事,想著心中的不平,想著許多……
清晨還那麽亢奮,渾身都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勁道,現在感覺有些困了,果然他還是個凡人,這腎上腺素過了便覺得累了。
剛回到後院,便看到自家娘子已經溫柔的在等他,沒有言語光那個目光就能讓他全身心的放松下來,感受到了平靜和祥和。
“娘子,我先去洗漱一番。”
身上其實已經沒血跡,也沒怎麽出汗,可還是想要洗一洗,順便再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要將那世間的醜陋都洗掉。
但進了屋,看著一同跟著進來面帶微笑卻臉色微微泛紅的娘子,李葉愣住了。
“妾身來幫夫君洗。”
顏冰清柔柔說道,像是在害羞垂著腦袋不敢目光對視,可這個舉動卻已經破天荒的前進了一大步。
成親半年這是第一次,李葉聞言感覺心在加速,半年了娘子始終很矜持,他也不想過於急切畢竟慢慢來,如今娘子這般舉動……
他明白,這是娘子在撫慰,是因為他,感動的很,他真的很感動。
然後狠狠一點頭,拉著娘子柔嫩無骨的小手便進了裡屋,他不會拒絕娘子的溫柔好意,他為何要拒絕?那是他娘子,是他應得的……
他就是個孩子,他也會哭,會累,會傷心,他要撲在娘子懷中好好平複心中那股氣,就算他今天做錯了,他也不後悔。
娘子身上好香……
枕著他越來越困,果然動手後他累了。
他需要好好睡一覺,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吵醒他,畢竟消耗了太多體力,他得睡一覺補補。
再一次醒來。
窗外已經明月當空,潔白的月光灑在屋內如同在地上染上了一層白霜,一時間讓他詩興大發想要賦詩一首,但翻遍腦海絞盡腦汁,除了李白的那首‘靜夜思’就再也想不起其他符合意境的詩詞。
“唉,學渣,沒人權,關鍵時刻裝個逼都那麽難……”
這一覺他睡了很久,也不知道是身體累還是心累,總之他都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怎麽回屋躺在床上,掀開被子看了看換好的衣服,不用問就知道是娘子替他換上。
也就娘子能背得動他,應該不是府上的嬤嬤們吧?
有點心虛又擔心,腹中已經在那邊抗議,敲鑼打鼓震耳欲聾,仿佛像是在訴說被虐待的不滿,仔細想想也的確該用膳了。
起身,穿衣,整理了下行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我可是鎮南侯府的小侯爺,打起精神來,連你自己都沒精神,如何能讓府上的其他人安心?”
拍了拍臉頰,李葉告訴自己要振作,也要自信,怕個吊!
他不是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酸儒讀書人,也不是那些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他是鎮南侯府的紈絝子弟,他就這樣!
他,是如今府上所有人的主心骨!
屋內沒有點燈,就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可他卻看得一清二楚,還能感受到那無形中肉眼無法察覺到的氣流。
“天地靈氣,也是,好歹也入定開辟了識海,天賦再差那也比普通人要強一點。”
李葉笑了,明華公主給他的入門心法他學了也試了,其實沒他想象的那麽難,頂多限於他天賦進展比較緩慢。
可慢就慢,他努力學,總會成功。
笨鳥先飛刻苦努力,難不成修仙還能比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更難嗎?比考清北更難嗎?比葛大爺的卷子更難嗎?
好像……確實更難……
侯府已經亮起了燈火,他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循著香味來到了地方果然看到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肴,看了一眼都是他平常最愛吃的那些。
這廚子是他從江南老家帶著來京城,自然知道他的口味喜好。
“夫君,快過來用膳吧,飯菜都快涼了。”
溫柔的話語傾國傾城的容顏,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他的確太貪心了一點,明明該知足了可他卻還奢求更多,但他並不後悔只能在心中略微歉意了一聲。
除了娘子正溫柔的等著他外,還有一位五六歲的小丫頭正囫圇吞棗的吃著,聽到聲音像是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碗筷小臉蛋露出了緊張害怕的表情,像是做了什麽錯事般。
“大,大哥哥,囡囡剛剛餓了……”
那雙眸子讓他記憶猶新,只是比當初見面時少了幾分單純卻多了幾分閃躲和驚慌,也讓他的心被觸動,上前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笑著說道:“嗯,慢點吃,還有很多,如果不夠大哥哥再讓人做一些。”
像是受到了鼓舞,本來已經放下碗筷的小丫頭試探性的拿起碗筷,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猶豫,最終嘗試性的吃了一口,再吃一口……
這頓晚膳,李葉吃了兩大碗,比他平時的胃口翻了一倍不止,大概是真的餓了,也可能是被小丫頭影響吃的更香。
顏冰清在一旁淺嘗輒止,便溫柔的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看著他們風卷殘雲,看著他們越吃越多。
當用完晚膳後,府上的下人們已經過來收拾,李葉拍著圓滾滾的肚皮感歎自己胃口原來這麽好。
再轉頭髮現小丫頭正和他一樣,也摸著自己的小肚皮,在發現他目光後小臉蛋一紅連忙將手縮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囡囡平時,吃的不多……”
“哈哈,多吃點才能長身體。”
李葉給予鼓勵,小丫頭這才露出了笑容,膽子也比剛剛大了不少。
但該來的始終會來,當碗筷都被收拾後,小丫頭終於大著膽子問道:“大哥哥,娘親呢?”
清脆的童音在屋內響起,望著那明亮清澈的眸子,那裡面是期待,是緊張,也是希望,讓人不忍心欺騙。
“夫君,妾身想收養她。”
顏冰清在一旁開口說道,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不該提,這裡是侯府並非仙宮,連她這個侯府少夫人的頭銜也並未得到侯府真正承認。
但她還是提了,而李葉聽到後根本沒有猶豫便點頭道:“好!”
他們心意相通都想到了一塊兒,所以不存在什麽商量,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一切,而在確定後李葉也是摸著小丫頭的腦袋,輕聲細語的說道:“囡囡乖,娘親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來,囡囡以後就住在大哥哥府上,天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好嗎?”
他不忍心將事情真相說出口,謊言也分很多種,善意的謊言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小丫頭聽了後沒有回答,安安靜靜坐在那邊,明亮清澈的眸子望著他,看了很久,最終點了點小腦袋:“好,囡囡會聽話,囡囡也會乾活。”
她知道,其實什麽都知道。
李葉在那一刻突然間明白了,丫頭雖小可她什麽都明白,望著那清澈的眸子慢慢泛紅,水霧彌漫的讓他心疼。
“夫君,妾身先帶她回屋。”
顏冰清柔聲說道,侯府要養個人不成問題,別說一個人,哪怕養一百個,一千個都沒問題。
但李葉卻欲言又止,“回哪個屋?”
“先安排在偏房住下,夫君覺得呢?”
丫頭還太小肯定不能一個人住著,加上侯府現在要麽都是一群大老粗,要不就是一群嬤嬤,總不能讓身為少夫人的顏冰清親自照料吧?
李葉就擔心,丫頭跑自己屋內睡下,那以後他怎麽辦?
那可不行,這一點他絕對不讓步!
“好,甚好!”
李葉長舒了口氣,不是他不疼小丫頭,可小丫頭都六歲了不能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這般年紀還是要早睡早起才身體好,不能受他影響深更半夜都不睡,那怎麽能行?
偏房就偏房吧,反正都空著沒人住,有事也能過去照料,總比住在他那屋合適。
娘子你臉紅什麽?他這可是在為小丫頭的身心健康考慮,沒有其他意思啊。
等等,低頭一看,小丫頭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娘子,最後奶聲奶氣的說道:“大哥哥,囡囡晚上肯定不會吵到你們,真的!”
李葉:“……”
噗嗤一聲娘子笑了,然後帶著小丫頭就直接回後院,留下李葉一人在那邊四十五度望天,老臉有些燙,這小丫頭人小鬼大,太調皮了!
瞎說什麽大實話!
……
“少爺,派出去的人回來了。”
是夜,侯府的書房中。
李葉坐在那邊,只有李三在身旁,而他則是不久前才剛剛回府,顯然是外出了一整天在辦事,替他辦事。
“找到囡囡家人了嗎?”
其實他已經猜到,當初在街上遇見她們母女就看出來,渾身髒亂風塵仆仆。
果不其然,李三搖頭道:“小人打聽過了,她們是逃難來京,來京城是準備投奔親戚,只是……”
“支支吾吾什麽,有話直說。”
李葉眉頭一皺同時心中也想到了自家娘子晚膳時主動提及要收養,看來娘子也是猜到了或者有渠道消息?
“回少爺,她們母女在京城,本有一位遠房親戚開著一間布衣坊,按照輩分應該是小丫頭的遠房堂叔,不過在半年前那間布衣坊就因為經營不善被人買下,而布衣坊老板也已經投河自盡。”
李三將打聽到的消息全盤說出,其他的他又支支吾吾起來,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在猶豫。
“買下布衣坊的人是誰?”
聽到結果李葉面色變得冷冽起來,他不相信有那麽巧合,也不相信什麽經營不善,尤其是看到李三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清楚。
果然,李三低頭說道:“是蕭家。”
蕭家,這世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因果,李葉突然間笑了,他沒有繼續追問,甚至都沒問布衣坊如何經營不善被迫賣出,老板又是如何投河自盡。
因為那不重要,知道是蕭家,就足夠了。
“行了,下去吧,這件事不用傳出去。”
夜色已深,四月的京城夜風吹在臉上還是有那麽幾分涼意,侯府上下一片安寧,但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
看著自己的手掌,錦衣玉食不像是會自己動手的樣子,可他明白總有一天需要自己動手,就像今日。
侯府這塊招牌很硬,但還不夠硬,所以……
“得回屋和娘子好好探討如何修仙。”入門心法他在練,可進展卻很慢,還不如娘子給他開小灶來的效果明顯,他才不管這樣對不對,那是他娘子他理所應當,況且他也看出自家娘子嘴上不說可明顯也挺喜歡……
就是偏房多了個小燈泡,希望不會吵到她。
……
皇宮,養心殿前。
一人等候在那裡,身上的官袍一塵不染亮麗如新,頭上的烏紗帽不偏不倚穿戴整齊,鬢角的幾根白發絲毫無法掩蓋年輕時候的俊朗,哪怕如今上了年紀仍舊是儒雅俊秀。
巡視的宮內侍衛從身旁走過,這已經是他們來回第三次,而那個人始終站在那邊。
幾名宮女太監在遠處,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那位大人已經在那裡站了五個時辰了。”
有宮女低聲說道,隨後便被其他年長的宮女拉走,那可不是她們能隨意談論的對象,可好奇心總歸有。
天色已黑,繁星掛在夜空中,周圍早已經點亮了燈火。
“徐大人,您還是請回吧。”
一名老太監走了上來,笑眯眯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始終是這幅樣子大家都已經習慣。
“臣有事要面見聖上!”
頭頂烏紗帽,身穿官袍,今日他如何能回去,怎麽能回去?他的兒子被人當街活活打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死了啊!
他要討一個公道,哪怕今日長跪在此,也不能回去。
“徐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呢,陛下的脾氣您應該了解。”
老太監勸道,可最終也毫無辦法,只能搖頭歎氣離開,京城府尹是朝廷三品大員,想要面見皇帝陛下誰也攔不住,當然當今聖上願不願意見,那可就說不準了。
養心殿內。
乾元帝正坐在那邊批閱著奏折,每日都有批不完的奏折,這皇帝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麽輕松。
而在殿內,還有一人坐著,能被乾元帝賜坐,滿朝文武唯有一次能有如此殊榮。
“太傅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乾元帝放下筆墨,抬頭笑著問道。
老狐狸,你那準孫女婿打死了人,自己反而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在那邊昏昏欲睡?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不必考慮老臣,該如何便如何。”
當朝太傅蕭老淡淡一笑搖頭說道,反正功勳之後罪不至死,那小子不就是仗著這點才無法無天嗎?
是他準孫女婿,難道就不是陛下您準女婿?真當他老眼昏花了不成?
乾元帝聞言點頭:“那朕這就下旨,嚴懲不貸!”
老狐狸,看誰更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