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亦或者是這一方天地的意志？”

  李葉最終開口，其實不是詢問，因為仙宮之主已經將意思表達的很明確。

  連聖人，都無法記住那些人，而仙宮這麽多年，玄伊仙子的確不是第一位入門的弟子，在那之前肯定還有人，但都已經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仙宮之主才會用如此兒戲的方式，來記住門下弟子……

  哪怕，只是一種可能，不見得有用。

  “難怪……”

  李葉一時間沉默不語，世間有一種比死更可怕！
  那便是徹徹底底的消失，死亡不過是物理層面上，而顯然修仙走的本身就是逆天而為，準聖境界衝擊聖人境界，一旦失敗將會比死亡更淒慘。

  整個人連同存在的痕跡都會徹底消失，從根源上就不複存在，包括聖人在內，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這麽個人存在過。

  “不光是記憶，連一切痕跡都不複存在了？”

  李葉知道答案，仙宮之主也是微微點頭，連他這個聖人都找不到半點痕跡遺留，所以這麽多年來哪怕他找不到答案，可心中其實早已經有了答案。

  這一方天地，為何只有六位聖人？

  原因現在也終於浮出水面。

  那是因為從古至今，就只有如今的六位聖人，成功從準聖境界突破，而那些失敗的人都會被這一方天地的意志抹除所有痕跡。

  天下無人知曉，為何萬年來沒人嘗試去突破？
  那是無人去突破嗎？

  根本原因，是那些人都失敗了，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為師不會告訴你這就是答案，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但切記你們還年輕，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凡事記住不可急於求成而過於冒險。”

  仙宮之主，天下六位聖人之一。

  這番話無意識在提醒李葉，穩扎穩打，不要提前去觸碰他如今還不能觸碰的某些東西。

  是善意，也是過來人的勸解。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李葉自己就能體會出其中的道理。

  “是啊，我還年輕，哪怕這一方天地之外的世界再璀璨，再精彩，我也有很多時間慢慢的想辦法出去……”

  他明白，他能理解，他懂！
  但是！

  話鋒一轉，李葉面色非常認真，“您老和其他人，其他五位聖人成功了嗎？”

  一句反問，讓仙宮之主沉默不語。

  是啊，他可以勸說，可真的有立場勸說小輩嗎？

  “化劫境，哪怕是準聖，在這一方天地中，也只能活萬年！如果壽終正寢變成一堆黃土，唯有離開！前往更廣袤的大千世界！”

  萬年，很久！
  萬年，也很短暫！
  沒人會嫌自己活得太久，活膩了，至少他不會！

  現在他是年輕，還有上萬年的時間給他揮霍，他也相信有娘子相助，還有聖人級別的師傅在背後，他有自信磨，也會磨到化劫境……

  但將來呢？

  等他活了數千年後呢？
  總會等到大限將至的那一天，在他的面前，等待的就是壽終正寢！
  “您老可知，外面的天地，化劫境被譽為化神？化神壽元可有十萬年？就連尋常元嬰，都能活萬年不死？”

  李葉一字一句，仙宮之主卻沉默不語。

  聖人，哪怕被囚禁在這一方天地，但至少不死不滅。

  “我娘子，也是您的弟子，不到兩百年，就修成準聖，但留在這一方天地，卻已經走到了盡頭！”

  “哪怕還能活九千八百年，也有壽終的一日，等那時，您老覺得她應該學您這般冒險突破，若是成功便被這一方天地徹底囚禁，活受罪？”

  “還是奮力一搏，從這一方天地，徹底走出去？”

  李葉說道最後已經站了起來，“我想，您老，包括其他幾位聖人，都曾經有後悔過，為何不走出去，而是留在這一方天地，永無離開？”

  每一句話反問，都讓仙宮之主無言以對。

  目光望著魚竿卻不見有魚上鉤，聖人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年輕氣盛啊，不禁讓仙宮之主回想起當年自己還年少時，不也一樣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憧憬？
  勸，肯定是勸不住……

  講道理，仙宮之主暗自搖頭，這小子滿嘴歪理比誰都厲害。

  最終也只能搖頭歎道：“你才築基，時間有的是，沒必要急於求成，那龍脈你也的確用不了，至於為何以後你自然能明白。”

  留下這句話，仙宮之主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小子很聰明，但世間聰明之輩並不少見。”

  李葉並未反駁。

  “你可知，老夫為何從沒有用過龍脈？”

  聖人，並不是第一天出現。

  龍脈也絕對不可能姬家平定亂世才產生，萬年來，真的只有李葉懷疑龍脈的作用？

  “為何？”

  “因為，不能用。”

  仙宮之主面容慈祥和藹，然而這番話讓李葉呆愣在原地，仿佛理解不了這句話的用意。

  “不能用？”

  “你很聰明，但老夫與其他幾位，如此久遠的歲月，卻從沒有用過龍脈？”

  為何？

  李葉曾經的猜測，是六位聖人之間互相製約，各自鉗製，形成了一個看似脆弱的平衡。

  然後找凡人之中的代言人來博弈，來決出勝負。

  但很顯然，背後的深意遠不止如此。

  “老夫與他們幾位，的確互相僵持著。”

  仙宮之主聲音平緩，仿佛像是在說著旁人之事，“這一方天地，對於老夫與那幾位而言，如今就如同囚籠一般，若是能出去，自然想要出去。”

  “可惜，龍脈與這一方天地息息相關，機會，只有一次……”

  聲音猶在卻已經鬥轉星移，李葉發現自己和娘子已經回到了現世，仙宮之主已經離開，唯有他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最後那一番話，無疑向他透露了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龍脈，只能一次？”

  “聖人之間，互相僵持？”

  結合這兩個秘密攤開來一看，如今這一方天地到底是什麽局面，還需要解釋嗎？

  包括仙宮之主在內的六位聖人，真的會甘心被困於這一方天地而躺平？
  但龍脈只能使用一次，使用後是什麽結果，根本沒人能夠給出回答。

  聖人卻有六位，除了互相僵持還能有什麽結果？
  “所以僵持之後，就是誰也別想用？”

  李葉面色變得極為古怪，難怪仙宮之主也不問他討要龍脈，甚至之前沒有他攪局，也從未有任何一位聖人真正對龍脈下手。

  始終都是那些仙門在博弈，在互相扯後腿。

  敢情這一切都是六位聖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損人不利己，大不了一起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出不去，反正他們已經不死不滅，已經長生不老。

  在這裡，幾乎等同於無敵。

  而聖人之下，各仙門，那些修仙者為了龍脈勾心鬥角，乃至於大打出手的背後，也根本不會有人受益。

  聖人，給了所有人一個錯誤的認知！

  這本身就是一場聖人之間的遊戲，一場賭局！

  誰贏誰輸，都影響不到最終結果。

  “原來不管我做了什麽，都只是在他們圈定的范圍內……”

  那一刻，李葉感覺有些無力，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畢竟真正了解到真相後，那種無力改變一切，唯有默默承受和認命的感覺，真的讓人絕望。

  明明在他的面前有著一扇門，推開走出去就是更廣袤的世界，更璀璨，更精彩的天地。

  鑰匙都已經落在他手中，可他卻不能用。

  這把鑰匙，在無數年來不知道被多少人經受過，但從未有人真正打開過那扇門走出去。

  做不到，也不能做。

  六位聖人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畢竟連他們本身，都渴望卻無法做到。

  所以‘鑰匙’落入誰手中，對於聖人來說頂多算是他們之間小小的一場賭局，卻不會改變任何現狀。

  任外人機關算盡，到頭來也不過就是遵循著聖人定下的遊戲規則，走了一個過場……

  “夫君，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是啊，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甚至想開一些，當個鹹魚，舒舒服服在這一方天地渡過余下的歲月，不也讓人向往嗎？
  外面那片天地真的有想象中的美好？
  聖人都給不了他答案，或許寧司司可以，對！
  李葉想到了寧家始祖，那個從外面世界來到這裡的女人，比起她，李葉覺得自己至少兩眼一閉徹底躺平，能想得開。

  但寧司司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躺平，她絕不會放棄從這裡逃出去。

  ……

  天地外，一片虛無之地。

  正有幾道目光望著，這是人與仙都無法觸及的空間，無數年來唯有這幾道身影存在。

  其中一位老人，正是不久前垂釣的仙宮之主。

  除了他之外還有幾道身影，有男有女，卻無一例外都望著。

  “你覺得他能成功？”

  一道聲音緩緩響起，而仙宮之主卻搖頭一笑，“老夫怎麽會知道。”

  “那你故意引導他？”

  又是一道聲音傳出，嫵媚中又有著一股不容褻瀆的聖潔。

  仙宮之主閉目不言懶得繼續解釋，畢竟何止是他，在場的其他幾人難道就沒小動作？

  他不過就是收個徒，可有人做的事情更過分。

  畢竟連身外化身都偷偷放了出去，他引導一下怎麽了？
  被困在這裡那麽多年，有機會嘗試一下肯定得嘗試。

  虛無再一次劃歸平靜，就如同這無數年來，起起伏伏，或許連他們本身都已經放棄，一次次的機會，一次次的失望……

  ……

  皇宮，文武百官分站兩列。

  外面的天色尚且還沒有完全亮堂，但是早朝的時間卻已經過了一刻鍾。

  “陛下怎麽還未上朝？”

  已經有大臣低聲嘀咕起來，自從明華公主新君登基，朝堂文武百官也自然經歷了一輪洗牌。

  倒是沒死多少人，只不過很多人提前告老還鄉，而新提拔出來的一批文武百官，如今算得上是現在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時辰都過了，陛下莫非還未起來？”

  以前文臣與武官，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現在，很多文臣與武官倒是關系融洽了許多，畢竟他們都是新君提拔上來的親信。

  一群大臣剛嘀咕著，就聽到太監聲音傳來。

  “陛下到！上~朝~”

  頓時一群人都閉上嘴巴，按照以往的慣例，開始了早朝流程。

  只是細心人卻會發現，今日陛下的神色略顯有些疲憊，看上去仿佛沒有睡好。

  可他們不敢問，也不敢說，甚至不敢表露。

  現在朝堂上誰不知道陛下與鎮南侯府那位小侯爺的關系？

  一個個心裡比誰都清楚，所以只能當做沒看見。

  “早朝，還真沒意思。”

  古有垂簾聽政，如今自然也有外戚乾政，只不過明明能乾政的某個人，卻對朝堂上的權勢毫無興趣。

  此刻在幕後，隔著一層珠簾，聽著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毫無營養的奏折和口水仗，差點沒打個哈欠睡著過去。

  “上仙，說的是……”

  身旁有人小心翼翼的奉承，李葉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到底有沒有損傷，昨晚是累了些，所以有些困意。

  “我不是說了別這麽稱呼，聽上去讓人覺得老了許多。”

  上仙？

  他算什麽上仙，自從寧王謀反失敗後，都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時間，他才堪堪在娘子和幾位紅顏的相助下，在昨晚正式突破，從築基提升到了元靈境。

  喊他上仙？

  不合適，真不合適。

  “上仙教訓的是，是本宮禮數不周……”

  在李葉身旁站著的，正是當朝太后，也就是原本乾元帝的皇后，現在以太后之尊，宛如一個宮女那樣伺候在旁。

  真不是他要求的，雖說他節操不高，可也沒想過讓當朝太后當個丫鬟伺候在旁。

  他發誓，是寧太后自己主動要求，而且不答應還不行，一口一個上仙，讓他拒絕都拒絕不了。

  關鍵除了寧太后外，平南太妃也不知道哪裡聽到的風聲，居然也效仿起來。

  現在可好，他身旁一個寧太后，一個平南太妃，宛如兩個丫鬟宮女伺候著，萬一傳出去真不知道會引來多大的流言蜚語。

  “看來還是得盡快生個小屁孩出來，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就想當個鹹魚，沒想自家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勤奮，他現在怨氣很重！

  但這話剛說完，身邊寧太后和平南太妃眼眸頓時就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