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外，丫鬟小婭百無聊賴的望著河畔的景色。

  時不時回頭朝著船艙內望去，她其實一直以來都很好奇，自家小姐每次單獨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畢竟她跟隨在小姐身邊已有十多年，很少有什麽事情會瞞著她。

  “是仙門來的人嗎？”

  身為丫鬟可不光聽話乖巧那麽簡單，還得心靈手巧。

  正想著，突然間一道人影落在樓船甲板上，聽到動靜抬頭望去，丫鬟小婭連忙上前欠身行禮，“公主殿下，您來找小姐嗎？”

  來人一襲宮裙清麗脫俗貌若天仙，正是明華公主，她聞言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麽在外面？”

  “回公主殿下，小姐有貴客到訪，奴婢在外面守著。”

  “貴客？讓你在外面守著？”

  姬明薇一聽就立刻猜到了是何方來人，也沒多問輕點頷首便站在外面等著。

  丫鬟小婭不明白仙門，但她明白，也自然知道自己閨蜜的師門來歷，唯有那邊來人才能讓她那位閨蜜如此慎重對待，不惜連貼身丫鬟都趕了出來。

  “要不要奴婢去告訴小姐？”

  丫鬟小婭在一旁問道，不過姬明薇搖頭，“她見的人不好打擾，我也閑來無事就等會不急。”

  俗世的身份地位，在仙門眼裡一無是處，她入了仙門十多年，思維習慣也早已經偏向於仙門那一套，反而不會覺得自己身為公主被晾在外面有何不妥。

  “是奴婢多嘴了。”

  不管是自家小姐，還是眼前的明華公主都是貴不可言，丫鬟小婭飽含歉意和惶恐，嗯，半真半假，她其實與明華公主也相熟，平時說話還是能說上幾句。

  “對了，你們小姐回了一趟相府？”

  “公主殿下知道啦？小姐今天是回去了一趟。”

  丫鬟點頭，姬明薇則是問道，“沒什麽事吧？”

  “沒有，就小姐去的時候看著心情不太好，但離開相府時心情卻好了許多。”

  回想了當時的情況，丫鬟小婭簡單的說了下，也讓姬明薇聽出了一點東西，所以露出驚訝神色，“離開時，心情變好了？”

  “是啊，小姐當時還輕哼著琴曲。”

  熟悉蕭一一性格脾氣的姬明薇，臉上驚訝神色更濃，剛要繼續詢問卻聽到船艙內傳來了閨蜜的聲音。

  “小婭，亂嚼舌根，信不信罰你一天不吃飯？”

  這聲音略帶一絲嬌嗔和責怪，當然語氣並不怎麽嚴厲，丫鬟小婭一聽連忙吐了吐小舌頭，不再多說什麽，“小姐，奴婢知道錯啦~”

  姬明薇輕笑了下，隨後走入樓船內，她知道閨蜜之前見的那個人已經離去，否則不會突然間出聲。

  果不其然，來到廂房卻看到蕭一一正托著香腮在那邊，一副神女動情相思疾苦的模樣。

  “蕭大家這是，思春了？”

  “呸呸呸！你才思春了呢！”

  聽到打趣調侃，蕭一一輕啐了聲，轉頭看著明華公主進來，也不禁看出了點什麽，一雙眸子布滿了狐疑之色，上上下下打量起來，“薇薇，你有心事？”

  兩女從小便相識熟知對方的脾性，很多時候比各自都熟悉對方，所以蕭一一能看出明華公主藏有心事，而且心事重重。

  “沒有，你想什麽呢。”

  姬明薇直接否認，只是那語氣眼神完全就像是在告訴旁人，她就是有心事。

  說著還別過臉，臉色流露出一絲憂愁。

  “真的沒有嗎？可我看著某人臉上可是充滿了怨氣，這深閨怨氣好濃烈~”

  蕭一一更來興趣了，上前直接仔仔細細的觀察，最後俏皮的問道：“和他有關？”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想到那個人身上，問完也一愣，可隨後發現明華公主愣在那邊，臉上露出‘你怎麽知道’的神色。

  “還真因為他？”

  “不……好吧，算是吧。”

  姬明薇剛要否認，但轉念一想她為何要否認？
  她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陛下為你去侯府提親，那邊拒絕了？”

  蕭一一感覺心中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燒，興致勃勃的開始追問起來，一開口就直奔主題，聽得明華公主臉色滾燙發紅。

  當然姬明薇可不是任人蹂躪不會反擊，也是白了一眼，“先別說我，你怎麽回事？聽小婭說去了一趟相府回來你心情好了許多？怎麽，蕭老那邊開始為你和他的婚事做準備了？”

  真不愧是閨蜜，互相間拆台可謂是手到擒來熟門熟路，看著就知道這類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

  “薇薇你真聰明，這也能猜到？”

  蕭一一噗嗤笑了出來，秋波流轉嫵媚動人勾魂奪魄，只是看她那眸子中藏著的一絲古怪，就能看出她是故意這麽說。

  姬明薇聽聞也傻了，“真的？”

  幾乎是脫口而出，但很快就意識到上當，“好啊，又誑我，看招！”

  “哎呀，公主殿下饒命，民女再也不敢了~”

  一時間兩女嬉鬧滾做一團，互相間衣衫都有些凌亂，也幸好沒有外人在場，否則這春光無限好，京城雙絕嬉鬧毫無形象的畫面，定然會傳遍整個京城。

  好不容易一番嬉鬧後，姬明薇撩起耳畔青絲，輕聲說了句，“你真願意？”

  “願不願意由得著我決定嗎？”

  蕭一一紅著臉整理著衣衫，只是比起最初的古靈精怪，此時的她略顯有些自嘲，而這番話落在姬明薇耳中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剛剛是煙雨樓的人來見你？”

  “是。”

  “他們之前不是安排讓你和寧王走的近，如今？”

  很多秘密其實根本不算秘密，她們是閨蜜感情親如姐妹，可有些事情上立場其實並不同，所以有些話往往不太好明著開口。

  姬明薇也是猶豫再三，才會破例問了一聲。

  “寧王那邊給相府送了十幾車賀禮。”

  “為何？”

  “為我與小侯爺的婚事。”

  此言一出，姬明薇半天都沒有出聲，因為這件事背後牽扯的意義太大，一時間她感覺腦子有些亂，各方面都很亂。

  蕭一一也是沉默不語，她知道明華公主的心思，也知道明華公主知道她的心思，更知道自己知道明華公主知道自己知道她的心思……

  最終，姬明薇抬頭問道：“他娘子的身份……”

  “元嬰，沒想到吧？不對，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早。”

  蕭一一噗嗤笑道，只是那笑容中有著幾分苦澀，幾分無奈，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內。

  她拿起盤中的一塊糕點，輕啟櫻唇咬了一口，然後像是將糕點看成了是什麽人，再次狠狠咬了一大口，在嘴中用力的咀嚼，像是在發泄。

  又咬一口，狠狠的咬！

  “別說了，當初我還單獨找他，警告他不要對這門婚事有什麽癡心妄想，跟他說……”

  姬明薇望著閨蜜那惡狠狠發泄的樣子，也是又無奈又覺得好笑，同時也有些臉紅，回想起當初她居高臨下，以那種理由告誡對方，哎呀，太丟臉了……

  “跟他說什麽？”

  “仙凡有別。”

  姬明薇別過臉，臉色更紅。

  蕭一一聽了差點沒笑岔氣，笑的完全停不下來，只是她不是單純笑明華公主，更像是笑自己，“別，讓我緩緩，我笑死了……”

  人家娘子是元嬰期大修士！
  元嬰期在仙門中都屬於大佬級別的存在，而她們只不過是剛剛修行了十多年的人，才堪堪築基，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很傻……

  笑完後，蕭一一懶洋洋的伏在桌上，噘著嘴輕哼道：“薇薇，你說他到底有什麽好？”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喜歡他？”

  明華公主語塞，索性翻著白眼拒絕回答，她要是能明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苦惱又憂慮了。

  “你說我們為什麽都會喜歡他？”

  蕭一一喃喃自語，在詢問也是在自問，但這個答案或許沒人能夠給她們。

  “那你現在怎麽想？真去侯府當，當妾？”

  姬明薇望著自己最好的閨蜜，她還是不太相信像蕭一一這般自尊心極強的女子，會願意如此委屈自己，哪怕她真的喜歡那個人，也不會因此低頭的。

  “那你呢？願意嗎？甘心嗎？”

  蕭一一沒回答反而抬頭似笑非笑反問起來，兩女四目相對，最後同時惡狠狠的咬牙切齒，“都怪他！”

  當然這只是兩女私底下發泄不滿的一種方式，異口同聲後都忍不住笑了。

  “看來我們想法都一樣。”蕭一一俏皮的眨了眨眼。

  姬明薇翻白眼，“別拉上我，你知道我不可能的……”

  不是她在矜持而是真的不可能，從她年幼時就明白這輩子不能奢求能尋一良人托付終身，然而剛說完就見閨蜜正似笑非笑望著她。

  “幹嘛？”

  “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什麽？”

  蕭一一神秘一笑，然後湊近了到明華公主耳畔，說了一句話。

  隨後就看到明華公主俏臉通紅，一雙眸子泛著異彩。

  最後脫口而出，“真的？”

  “還說你不心動？公主殿下您這還不是思春了？”

  又是一番閨蜜間的嬉鬧，當然比起那件事，姬明薇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四下並無旁人所以低聲詢問道：“煙雨樓放棄寧王了？”

  身為仙門之一，煙雨樓的態度向來模棱兩可，姬明薇再不管俗世也多多少少知曉一些，只是礙於閨蜜蕭一一師從煙雨樓，所以才不曾提及。

  “不。”

  蕭一一神色有些複雜，“與其說煙雨樓放棄了寧王，不如說是寧王那邊不再需要煙雨樓。”

  這話聽上去很拗口，然而姬明薇立刻明白。

  轉了一圈，再次回到了那個人身上。

  再聯想到人家身邊那位娘子，十有八九是一尊元嬰期的修士。

  “薇薇，當妾室算不算我們沾光？”

  這話……

  她怎麽接？
  否認？還是承認？
  姬明薇拒絕回答，哪怕明知道這是事實，他怎麽就能娶到元嬰期的女子？那到底是什麽樣的天賜良緣？
  她們現在很被動，還毫無翻盤希望……

  ……

  深夜，暮色昏暗，朦朧間卻看到一人出現在了東宮門前。

  早已經有人等候多時，連忙開門將人迎了進去。

  來人也不多廢話，熟門熟路來到了東宮偏殿處，然後推門而入，裡面早已經有人等待多時。

  聽聞動靜抬頭，放下手中書冊直接露出笑容，“來了？”

  “太子這是不放心啊。”

  坐在殿內的正是當朝太子，而深夜來到東宮的人卻絕對不會有人想到。

  很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下同時拿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水，“這麽晚都讓我來東宮，也不怕被人發現？”

  “他什麽反應？”

  “沒答應。”殿內的燈火映照在來人臉上，玩世不恭的面容透露著一絲玩味，正是當朝四皇子姬邸。

  “沒答應？”

  太子聞言皺眉，然而隨後發現四皇子那玩味表情，就知道還有後續，果不其然四皇子接著笑道：“但也沒拒絕。”

  “父皇那邊太過於顧慮重重，此事還是要盯緊，現在局面對我們不利，千萬不能讓寧王此獠身邊再有更多能人異士。”

  身為太子往日表現可謂是平平無奇，除了仁義道德謙遜有禮，對於這位當朝太子的評價，不管是朝廷文武百官還是民間，都並不算很多。

  然而太子此刻的反應，顯然能說明平日他刻意收斂低調。

  “盡量爭取拉攏，一切就拜托四弟了！”

  太子親自拱手作揖，完全不像外界文武百官所認為的太子與四皇子水火不容，而四皇子也是面色嚴肅連忙起身回禮，點頭道：“皇兄言重了，我盡力而為。”

  “你今夜來東宮，寧王可知？”

  “他知，而且來之前我已親自跟他提過我會假意與太子合作。”

  四皇子嘿嘿一笑，太子聞言也莞爾搖頭，“你注意安全，若是寧王那邊識破你會非常危險。”

  “知道，我會小心。”

  今夜他前來東宮根本瞞不住有心人。

  他與太子的關系，寧王早就清楚。

  一番密談後，四皇子悄無聲息的從東宮離開，剛出皇宮便看到一道黑影早已經等候多時，他認出是寧王身邊的仙門之人，嘴角微微上揚然後上了馬車。

  而馬車中，正有一儒雅青衣等候多時。

  馬車內的人，正是寧王，“孤有時在想，你與太子到底關系如何。”

  夜色下，兩道身影，正注視著馬車。

  “夫君早就猜到了？”

  李葉牽著娘子柔弱無骨的小手，露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容。

  實則……

  他特麽也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