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葉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容易讓人看透,尤其是遇到寧王這種城府心機的梟雄,簡簡單單就將一場衝突化解於無形。
手段之高,手筆之大,心思之深……
讓他重新對寧王有了一番審視和認知,這樣的人為什麽就不能當個好人呢?
就算不當好人,少做一些傷天害理之事,別那麽喪盡天良也至少能有機會交個朋友。
野心沒有錯,可有些事情終究做錯了。
“少爺。”
寧王府門口,被劈開的大門早已經有人重新換好,只不過那一劍還是讓寧王府高大的門庭毀於一旦,想要重建可不是短短幾個時辰能夠做好。
馬車停在那邊,李三並未離開,而是等候了許久。
“不是讓你先回去嗎?”
從寧王府出來,李葉不禁念道,當然他也明白這是李三在擔心,然而他來寧王府本就不是來打打殺殺,這一點他清楚,寧王同樣清楚。
李三聞言連忙笑道:“小人回去也沒事做,這不是怕少爺您出來沒人嗎,所以就在這裡等著了。”
有些話也用不著多說,侯府的人都知道小侯爺的好,那種忠心和愛戴絕不是其他王公大臣府上的下人能比。
“行吧,天色不早,回府。”
點了點頭上了馬車,這一身酒氣摻著胭脂水粉味,明眼人都看得出在寧王府這幾個時辰經歷了什麽,李三看了看那被自家少爺劈開的門庭,又回頭看著少爺上了馬車就閉目養神。
不禁露出了敬佩崇拜的目光,還是小侯爺厲害啊,跑來人家寧王府拆了門庭,居然還能被如此招待,放眼這京城就算是皇子也沒這種本事吧?
“好嘞,少爺您坐好。”
李三跳上馬車,一拉韁繩朝著侯府回去。
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相送,然而在這夜色背後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注視著?
馬車內李葉閉目養神,今晚他來寧王府其實就是一個態度,一個讓各方勢力,不管是京城俗世中那些王公大臣,還是其背後仙門勢力好好看清楚。
他,到底是什麽態度。
他做的過火嗎?
都把寧王府門庭給劈開了,這種事連當今聖上都不敢做,哪怕明知道寧王要篡位造反,但不敢動寧王半根頭髮。
但他李葉做了,不僅做了,寧王府這邊還對他禮遇有加,奉為上賓。
這邊是寧王故意流露出來的一個態度,同樣也是在配合他將今晚的事情圓滿落下帷幕。
“寧王,太奸猾,這才是梟雄之輩。”
李葉不禁有感而發,而這一聲感慨,讓趕車的李三不明所以,“少爺,寧王殿下對少爺可真客氣,坊間都說寧王是一位雅士,而且平易近人,看來還真不假。”
身為下人,他並不知道自家小侯爺為何要跑來寧王府鬧出這麽一波,他也不敢問。
“雅士?”
李葉聽後不禁笑了笑,然後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道:“審時度勢,能屈能伸,這種人其實很可怕。”
寧王為何對他這般遷就?
不僅沒有發怒,反而還糖衣炮彈連番送上?
因為他今晚的態度,那蠻橫無理,張揚又強勢的態度,就是一個訊號。
而寧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禮賢下士,對他百般遷就甚至於推心置腹,那也是寧王故意做給他看的態度,表明了之前種種到此為止,今夜之後將是雙方攜手共進摒棄前嫌的開始。
為此,不惜將自己胞妹引薦給他。
“少爺說的,是寧王殿下?”
李三滿臉不解,當然小侯爺說什麽那就是什麽,畢竟他可沒見過寧王。
“回府前,我該不該換洗一下?”
馬車內李葉嗅了嗅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其實今晚就是與寧王共飲,那些俏麗丫鬟侍女在一旁服侍罷了,頂多讓他怦然心動的就只有一位。
寧王那位胞妹,千年寧氏如今的大小姐,那是真的美啊……
……
寧王府,後花園。
黑影逐漸浮現,最終呈現出朦朧之感,此時的寧王正負手而立,抬頭望著月色,寂靜無聲。
“主人,人已經走了。”
“今夜,他起了殺心。”
寧王聞言並未轉身,望著月色淡淡的說道,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仿佛在訴說著旁人的閑事,這等鎮定和從容就連黑影都不由佩服。
凡人之中能有如此城府的人,都絕不簡單。
“他動不了主人半根頭髮。”
黑影的聲音仍舊低沉沙啞,她本身就是被派到寧王身邊的人,算是她背後之人為了確保寧王萬無一失,不會中途被其他修仙者誅殺,而準備的一重保障。
寧王若死將會影響到方方面面,所以才有她出現在寧王府,甚至還有那些黑衣人,本身就是仙門那邊的一種默認。
面對黑影自信篤定的回答,寧王卻搖頭一笑,聲音不大卻仿佛像是天生的上位者,“他今晚敢來,並且還動手,就說明了他能殺了孤。”
“不,應該說他背後的人,比孤預想之中的還要更高一些,看來之前的那些計劃需要重新考慮。”
寧王侃侃而談神態自然,明明聽上去今晚是他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然而那份從容淡定即便是黑影這等修仙之人,都無法做到。
只要是人,都怕死!
修仙之人其實更怕死。
“主人的意思是,鎮南侯府那位女子?”
黑影的表情完全被朦朧所遮掩,然而她語氣透露出一股遲疑,今夜她與鎮南侯府小侯爺再次交手,讓她確定在修為上,那位小侯爺並不高。
“他的修為,如何?”
“築基。”
“比你如何?”
寧王又問道。
黑影遲疑了下,接著回答:“不如我。”
她是元靈境,已經修成元神,豈是區區築基能比?但這話剛說完黑影立刻明白過來,“是他背後的人所賜。”
寧王笑著轉身,來到琴前坐下,緩緩撫琴卻並未彈奏,而是說道:“修為不如你卻能與你平分秋色,為何?”
黑影聽後臉色泛紅好在外人看不見,發出了低沉沙啞的聲音解釋起來,“他身上有寶物防身,若無寶物屬下殺他不需要第二招。”
簡而言之,仗著寶物之利罷了,並非真本事。
但寧王聞言卻點了點頭,“倒是與孤想的一樣。”
隨後又問道:“孤不知你們仙門之事,想要擋住你,那寶物並不普通吧。”
這並非詢問而是肯定,黑影也聽得出來,寧王終究是凡人可太聰明了,所以遲疑後還是回答:“至少是法器級別以上的寶物。”
說完想了想主動再次解釋,“若是法器級別的寶物,通常唯有一些修為極其高深的金丹境修士才有用。”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黑影已知寧王今晚為何如此安排,也明白了剛剛寧王那一句‘今晚,他起了殺意’是什麽意思。
“能賜下至少是法器級別的寶物,唯有元嬰期修士方有可能。”
寧王不語,黑影的解釋和總結其實就是他心中所想,他做任何事情都是衡量利益,唯有利益才是處世之道。
有利可圖能為他所用,縱使殺父奪妻的仇人也能把酒言歡。
若無利可圖,親如族人在他眼裡也是隨時可以丟掉的棄子。
“屬下明白了。”
“他今夜來就是為了告訴孤這一點,他背後的人能將孤誅殺,但不會那麽做。”
寧王面帶笑容絲毫不慌,那是一種大局在握指點江山的氣度,也是他多年來運籌帷幄養成的習慣。
區區一點挫折在他眼中不光不是失誤,反而是機會。
“說起來孤還要慶幸你們仙門之人不能輕易動手,只要在規則之內,元嬰也無法妄動。”
哪有人不怕死,寧王謀劃那麽多年費盡心機,只為了坐上龍椅君臨天下,如何會願意慷慨赴死?之所以能夠氣定神閑,不過就是有所依仗。
那就是仙門處事的規則,只要他不越線太深,身邊黑影和黑影背後的人就能護他周全。
“屬下佩服。”
黑影由衷佩服,論實力,她能輕易捏死寧王,但要說論心計她遠遠不如,一百個她都玩不過寧王這種凡人。
但偏偏,修仙之人輕易不得對凡人動手,當然並非毫無例外,至少死在她手中的凡人有很多,然而只要不過分,不會牽扯到仙凡格局,那些無權無勢的普通凡人死再多,真的會有仙門大佬出面為其討回公道嗎?
“但屬下有一事不明。”
黑影想了想再次出聲,她並非那些黑衣人,那些不過就是她背後仙門為寧王打造的一群死士,根本算不上修仙者,頂多只是一群傀儡。
所以在寧王府,黑影的地位比較特殊,有些話也只有她能開口問。
“說。”
“為了拉攏此人,屬下能理解,但為何讓小姐……”
黑影有些看不透,那可不是其他千年寧氏旁系出身的女子,而是寧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地位身份都不一樣,竟然也舍得?
而且今夜她在幕後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寧王是準備讓自己妹妹去鎮南侯府當妾!
不是妻,是妾!
這樣的籌碼和代價,讓她都覺得心驚。
寧王聽後一笑,“孤的妹妹,屈居於元嬰之下當個妾室,並未辱沒了她。”
是什麽能讓他千方百計拉攏鎮南侯之子?就鎮南侯那點封地和兵力?
他真正看重的,還是鎮南侯之子身旁的那位,一尊元嬰修士……
“原來如此,是屬下愚昧。”
黑影當真不清楚寧王此舉用意?她當然……沒想到,不是黑影真的愚昧而是並未反應過來,如同她這般的仙門之人精力都用在了修行上。
反而不會如寧王這般凡人,精於算計,走一步算十步。
寧王撫琴,然而琴弦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斷了一根,割破了寧王的手指,鮮血從傷口流出滴落。
望著手指上的傷口,寧王居然笑了笑然後說道:“將那些人都處理了。”
“是。”
黑影領命而去,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寧王擦了擦手,轉身回屋,今夜對於他而言也是一個難忘的夜晚。
而不久後,寧王府內管家到門房,包括今夜輪值的那幾名府內護衛統統消失不見,沒有理由也沒有解釋,一個個大活人卻莫名其妙的消失,連個音訊都沒。
整個寧王府上下,根本沒人敢多說一句,誰也不想因為一時不忍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
昏暗的房間,寂靜無聲。
唯有人推門而入才打破了這份寂靜。
“處理了?”
黑暗中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隻聞其聲就不禁讓人浮想聯翩,奈何太過於昏暗根本讓人看不清裡面之人相貌如何。
“已經讓人處理。”
推門入內的正是寧王,然而這位在京城,在朝堂,在整個大乾朝都隻手遮天權傾朝野的男人,此刻竟然聲音略帶著一絲……恭敬。
“談談你的看法。”
還是那悅耳的聲音,聽不出感情波動。
寧王聞聲回答道:“有恃無恐。”
這個回答便是今晚他對於鎮南侯之子的判斷,“他的身後必有元嬰期修士,但仍舊在‘聖令’製約下。”
“時間不多了。”
黑暗中那個聲音突然間說了一聲,而寧王自然明白,點了點頭,“只剩下最後一處,陣法可成。”
當說出陣法可成時,寧王的眼眸綻放出鋒芒,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千年寧氏也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然而在他們的面前是一座山,唯有毀掉才能成事。
……
京城,上聖院。
小道童正領著人來到一處偏殿,石老院長望見來人不禁搖頭起來。
“石老,朕這是求援來了!”
來人正是當今天子,大乾朝皇帝陛下,乾元帝。
然而在上聖院,貴為天子也只能客隨主便,面帶苦笑不敢有半點架子。
石老聞言卻還是搖頭,在乾元帝不解的目光下淡淡的說道:“他們沒有壞了規矩。”
這個回答,讓乾元帝又急又無奈,他自然知道這點可如今的局面卻讓他有些坐不住,直接說道:“難道就沒一點辦法?”
再等下去,他怕自己屁股底下那張龍椅,坐不穩了!
見乾元帝滿臉愁容,石老終於沒忍住,“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他都說的如此明顯不會這還聽不懂吧?
難道要他堂堂上聖院的院長,說的更直白點?
乾元帝也不傻,聞言一愣接著目露詢問神色,“石老您的意思是?”
“找你女兒幫忙!”
扔下這句話,石老直接走人,人家都能私底下玩手段乾元帝居然還在那邊矜持舍不得出手,難不成讓上聖院直接出面破壞規矩?
那到時上聖院可就成眾矢之的,豈不是順了那些人真正的如意算盤?
“唉石老,明薇也是您弟子……”
乾元帝嘴角抽搐,然而哪還有人在?
讓他犧牲自己女兒?他倒是為了皇位能點頭,可他怕的是送出一個女兒還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