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巔,登高遠望,一覽京城盡收眼底。
白袍道人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的京城,臉上看不出半點波瀾。
院中,也就只有石老一人恭候在旁,看得出石老前來是有話要說,但並不敢打攪白袍道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袍道人終於收回目光,微微搖頭道:“京城的龍氣,淡了。”
正是這一聲,讓石老抬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尊,繼續放任下去,恐有變故啊。”
他也是斟酌許久才開這個口,畢竟在世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上聖院院長,但是在仙宮這邊,他頂多就是個長老,而且還是小輩。
也就如今仙宮主事人是他師尊,否則有些事情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那這天下江山也的確該換一個主人。”
白袍道人面色平靜,眼眸中看不出半點情緒,然而一句話卻讓石老渾身一凜,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什麽。
“是弟子愚昧。”
“非你愚昧,只是這姬家的後人,多少讓人有些失望。”
萬年來聖人之命無人敢打破,這背後牽扯到的恩怨和博弈,連白袍道人自己都不敢說完全清楚,也就是仙宮之主也是聖人之一,否則在這天下大局之中都不敢確保能夠安然度過。
山腳下,是天下萬民,是江山社稷,也是維持數百年亂世後難得的天下一統,那是凡人世界的京城,是俗世權勢的中心。
但是對於仙宮而言,那只是整個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然而現在有些棋子竟然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
“師尊說的是。”
石老聽後連忙點頭,他這個上聖院院長也並非閉著眼睛什麽都不管,自然知曉這段時間京城發生了什麽,所以小心翼翼的問道:“弟子還是不明,若姬家敗局已定,便遂了那邊的心思,屆時……”
這天下誰當皇帝,誰來開國,對於仙門世界來說意義沒那麽大。
仙凡有別,互不相乾,修仙者追求的乃是仙人之道,是長生不老,哪會在意俗世那點蠅頭小利?
一個強大的王朝不過兩三百年,必將分崩離析再次迎來亂世紛爭,接著新的王朝崛起,萬年來無數次輪回都沒能逃脫這個結果。
但修仙者壽命很久,像石老這樣的元嬰期修士,甚至已經見證了一兩個王朝的崛起和衰落,不可能會擔憂如今大乾朝皇室的生死。
他擔心的唯有仙宮利益!
“他們未曾破壞規矩,仙宮就不能破壞規矩,這是聖人之約,非你我能夠改變。”
白袍道人搖頭,隨即在虛空輕輕一揮,霎時間便看到面前呈現出幾幅畫面,宛如天幕降臨,正是京城幾處地方。
其中就有城東,青絲坊。
還有京城府尹徐家府邸,也在其中。
望著那些地方,明顯籠罩在一股烏煙瘴氣下,白袍道人目光平和絲毫看不出半點怒容,仿佛那些畫面對他而言,就像是路邊枯萎的野花野草,產生不了半點憐憫。
“以陣法為攻,倒是有些意思。”
白袍道人嘴角浮現了一縷笑容,石老則是有些不解,在一旁問道:“恕弟子淺薄,至今也沒查出那些人到底在布什麽陣法。”
有人暗中相助寧王篡位,俗世凡人不清楚,可在仙門這邊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不,應該說這本身就是某些人,與仙宮之間的博弈。
因為仙宮當年將姬家扶上天下之主的寶座,也享受到了大乾朝龍脈形成的好處。
有人眼紅,這很正常。
但他們,沒辦法明搶!
聖人在上,一切都得按照規矩辦事,否則一旦有人壞了規矩,將會連帶著整個仙門世界萬年來賴以維持的格局,徹底被打破。
那種後果,聖人不願意見到,各大仙門其實也怕後果難料。
“築基之上不得干涉,不管是什麽陣法,其目的只有一個。”
白袍道人還沒解釋,就聽到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只見玄珊仙子飄然而至,見到是她,石老連忙躬身行禮。
“弟子石阡,拜見師伯。”
玄珊仙子揮了揮手,“這姬家還真是扶不上牆的,這麽點小問題都解決不了,有事沒事就來求援,比起他爹還是差了很遠。”
堂堂天子,在玄珊仙子口中卻是一個愚笨的孩童,當然確也有這種資格。
“師姐說的是!”
白袍道人一秒變成妻奴,什麽高人風范都不要了。
“少來,這事若是辦砸了,到時候可不好交代,另外也別打小七主意,小七那邊雖然不被外人所知,可一旦動了手還是會引起那幾個地方的注意,到時候大師姐他們知道了非揍我們不可!”
玄珊仙子這是在提醒,也是叮囑,不能因小失大。
反正這博弈也不是第一次,仙宮之前並非沒錯失良機,有些事情並非一朝一夕能成。
“咳咳,我這不也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白袍道人乾咳了兩聲,隨後閉嘴不言。
玄珊仙子白了一眼,“一時成敗又決定不了什麽,那麽多年來,有什麽改變?”
一時間,氣氛略顯有些沉悶。
是啊,那麽多年來,有改變過嗎?
仙宮也不是第一次布局,然而每每都未能看到破局之相出現。
“所以順其自然,能成就成,不能成大不了這次送給他們,下次再來。”
天下大局,皇位之爭,那是何等大事?
對天下蒼生而言都事關切身利益,不僅僅是乾元帝和整個皇室,包括王公大臣,那些功勳世家,乃至於天下百姓……
然而在仙宮眼裡,尤其是在白袍道人和玄珊仙子這樣的存在眼裡,太渺小了……
“小石頭,聽你師伯的,少插手,也別去打攪你七師叔,不然到時候為師和你師伯可護不住你,你七師叔的脾氣你也知道。”
白袍道人乾咳一聲,石老能不知道嗎?聞言立刻點頭,“弟子明白,自從知曉七師叔在鎮南侯府,弟子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那就好,小七那脾氣真要發起火來,為師跟你師伯都摁不住,到時候把你那上聖院給拆了也並不奇怪。”
白袍道人語重心長,他又不能明著說他和自己師姐兩口子已經和七師妹打過一次,結果就是,平分秋色。
太丟臉了,他們兩口子入半聖境都多少年了?
兩口子加起來好幾千歲……
“是是是,弟子明白,弟子明白!”
石老擦了擦額頭冷汗,他其實對七師叔不太了解,可他卻了解自己師尊和師伯,所以一聽之後哪還不明白,立刻點頭道:“弟子定然銘記於心。”
“行了,回去吧,該幹嘛幹嘛,但切記別越界,有些人可是巴不得我們仙宮率先壞了規矩。”
白袍道人冷笑揮了揮手,他其實也不在乎俗世皇位落在誰手中,真當仙宮需要龍脈?
不就是能滋生出一條靈脈嗎?仙宮又不缺。
關於那個傳說,沒人知道真假,萬年來已經有過多次嘗試,卻始終未曾出現傳說中的現象,如今還有多少人堅信?
“弟子告退!”
石老躬身行禮,然後禦空而去。
等人一走,白袍道人立馬化身為跟屁蟲,纏上了玄珊仙子,“師姐,你看我們已經有幾天沒……”
“去去去,一把年紀了成天想什麽!”
玄珊仙子翻著白眼,但隨後就問道:“我這幾日眼皮子一直在跳,你說京城那些事會不會?”
“師姐是擔心那些邪術?”
白袍道人鞍前馬後,又是給道侶捏肩,又是敲腿,哪有半聖大佬的樣子。
“皇宮與這京城有我們仙宮的陣法護持,按理說那些人翻不起什麽浪花,但總覺得有些不安定。”
玄珊仙子面露點點愁容,這凡人的直覺或許只是自尋煩惱,可他們這些修仙之人的直覺往往意味著某些玄奧的聯系。
“師姐擔心的是那些陣法?其實我早就暗中去看過,就是一些簡單的噬魂陣,歹毒是歹毒了一點但威力並不大,他們是以此來削弱皇宮內的陣法,計劃雖然簡單不過真要讓他們完成倒也能成功。”
白袍道人神秘一笑,雖說他這個身份不好現身卻不代表他不能去看看。
只不過看完之後就失去了興趣,“翻來覆去就那幾招,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換個花樣,也就是姬家的那些小輩不爭氣沒本事。”
“那也是他們算準了我們仙宮不好插手,也就他們做得出來,煉製一些屍傀,避開了聖令限制。”
玄珊仙子嗤之以鼻,白袍道人也是點頭,“沒辦法,我們仙宮又不是他們,那麽下三濫的手段都能使出來。”
“我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裡面有問題。”
話音還在,白袍道人就已經明白,然後也微微點頭,“那我們再去看看?”
“走!”
玄珊仙子露出笑容,在仙宮其實很無聊,否則他們這些師兄弟姐妹也不會閉關,或者直接一睡就睡個幾百年不出來。
難得有感興趣的自然需要去瞧瞧。
兩口子身形直接消失,下一刻就已經來到了京城。
只不過凡人可看不見他們,即便是尋常修仙者,也不會察覺到有人出現。
這就是境界的差距,半聖境本身就已經位於這個天地金字塔頂端。
“的確只是尋常的噬魂陣。”
玄珊仙子點了點頭露出了失望神色,她還想著若是有特別發現,指不定能有什麽樂趣,沒想到是她多想了。
“我就說吧,這噬魂陣雖然歹毒威力也不錯,可終究沒啥大用處。”
白袍道人笑了笑,他可以一瞬間將京城那幾處地方毀掉,但卻不會那麽做,畢竟他出手後,寧王背後的那些人反而會高興,因為仙宮這邊率先破壞規矩,那其他各大仙門將會以此為由,徹底將仙宮排除在外,哪怕仙宮之主本身就是六位聖人之一。
畢竟聖人,又不止一位,仙宮之主也不好多說什麽。
“奇怪了,就這些簡單的噬魂陣,到時候也沒辦法徹底將皇宮內我們布下的陣法毀掉,如此大費周章有何用?”
玄姍仙子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同時還是有些疑問。
白袍道人在旁聳聳肩,笑道:“凡人哪會想那麽多,那寧王在俗世雖然算得上是一位梟雄,城府計謀都不錯,但他對我們仙門的手段還是了解的太少。”
簡而言之,以凡人的智慧和眼界,如何能窺視仙家手段?
那寧王背後固然有其他仙門勢力插足,可仙門眼裡凡人就是螻蟻,難道會和螻蟻解釋,傾囊相授嗎?
本身這個前提就不成立,白袍道人笑道:“若是更高深的陣法,反而落人口實,師姐你覺得那些人會沒考慮到這點?”
“這話有些道理,可惜大師姐還未出關,陣法方面還是大師姐更擅長。”
玄姍仙子毫無發現,最後想了想也就壓下心頭那點疑問,畢竟一個小小噬魂陣,甚至都算不上陣法,的確像玄寺師弟說的那樣對方也是有意在規避限制,不會主動越界壞了規矩。
真要是高深威力強大的陣法,仙宮這邊可是正愁著沒借口親自動手呢。
“姬家那小家夥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這皇帝當了也白當。”
“小七家的那位現在的確適合出面。”
兩口子都想到一塊兒去了,不談立場,就京城這邊寧王的各種處置和做法,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尤其是很聰明,以一介凡人之身很懂得借用仙門之力。
“走吧。”
兩位半聖境強者來的突然,離開的也悄無聲息,只要不是越界他們就不會管。
……
侯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看上去來人已經等候多時,眼見李葉回府,對方也是掀開車簾,露出了半截身子。
“李兄,今日愚兄來蹭飯,可別說你沒空啊。”
四皇子姬邸,嘿嘿笑著打了聲招呼,看上去神態自若就像是單純來蹭吃蹭喝般。
李葉自然不會拒人門外,聞言點頭:“空手而來?”
蹭飯可以但不可能什麽都不帶吧?
四皇子哈哈一笑,然後從馬車內提了個酒壇,“怎麽會,愚兄自然不會空手而來,這是我讓人準備的陳年女兒紅,如何?”
“這還差不多。”
李葉也是笑道,然後兩人相伴入府,侯府這邊的人其實也早有準備,四皇子這樣的身份前來他們不會阻攔,只不過四皇子執意在門外等候。
很快就有人端來各種菜肴,但李葉並未讓娘子等女眷作陪,他這個人其實心眼很小,不想讓娘子她們拋頭露面。
四皇子也沒多問,有些事情其實他也心知肚明,尤其是平南王妃母女。
酒過三巡,終於四皇子放下酒杯,打了個酒嗝看上去有了幾分醉意。
“酒喝了,愚兄也就不跟你藏著,這酒……”
四皇子嘿嘿笑道,“是小妹出生那年,父皇母后親自埋下的那壇。”
李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