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還是算了吧，這藥我實在是吃不下去。”病得已經骨瘦伶仃的莫泠泠，十分抗拒的推開了面前那碗漆黑的藥汁。

  她不過是說了這兩句話，就突然喘了起來，似乎連呼吸都十分的困難。

  王姨娘看見女兒連喘口氣都難受，心裡自然是疼得要命。她越發的責怪自己沒有早早的把莫泠泠的病放在心上，以至於她居然耽擱至今，弄到了這等幾乎無法挽回的地步。

  自小，她就偏疼嘴甜心直的大女兒一些，反而對這個有些冷冰冰又心事重的小女兒有些不那麽上心——雖然兩個女兒的面貌幾乎一致，可是人心就是偏的毫無道理。

  當然了，還有一些更加上不得台面的原因就是——在懷孕之初，一開始大夫都說王姨娘肚子裡的是龍鳳胎，所以當大女出生之後，她一直認為腹中的應該是男孩兒，誰承想居然還是個女兒！她難免就對小女感到莫名的失望。

  這也是為什麽在大姑娘入府想要尋找妾室的時候，王姨娘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莫冰冰，而卻對莫泠泠三緘其口。即便是在夫人一再的暗示王姨娘想要讓莫泠泠入太子府的時候，王姨娘其實從本質上還是希望這件好事落在莫冰冰的身上。後來，莫泠泠就病了。果然夫人也不得不把莫冰冰送入太子府。

  可是莫泠泠的病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好過。反而是一複一日的越發的嚴重。

  也不知道是因為王姨娘的偏心，還是莫泠泠真的就冷心冷肺，母女二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和形同陌路沒有區別。

  直到莫泠泠突然染上病症，進而幾乎病入膏肓，王姨娘才驚覺，自己對這個女兒實在是虧欠太多！

  於是乎，她才開始衣不解帶的照顧自己的女兒，並且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莫泠泠的身上。甚至連在太子府裡苦苦掙扎的莫冰冰都再難得到她的關注了。

  “泠泠，良藥苦口啊！你年紀輕輕，可不能就此落下病根啊！你將來還要嫁人的！聽娘的話，再把這藥喝了吧！”王姨娘哪裡能依著莫泠泠的性子？她還是執意要給莫泠泠喂藥。

  莫泠泠聞到那刺鼻的味道，禁不住胃部一陣的翻滾，她病了之後本就心情躁鬱，聽了王姨娘說什麽“嫁人”的鬼話，此刻更是來了性子。她一把甩開手，就背過身去，想要不理睬嘮叨的王姨娘。

  誰知道她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一下子就將那碗藥汁打翻在了王姨娘乾淨的衣裙上。

  那黑色的藥汁如同墨汁一般直接將那衣裙畫得墨跡斑斕！

  莫泠泠聽見那瓷碗砸在地上的聲音，再一回頭，方才知道自己剛剛用力過猛，居然潑了姨娘一身。

  她有些訕訕的說道：“娘，我……我不是有心的。”很顯然，她對王姨娘的貼身照顧還是有些不習慣。

  王姨娘愣了半天，到底還是強笑著說道：“沒事，娘再給你去熬一碗就是。你好好休息，別起身，小心又著涼。”說完，她也不多說，就掀了簾子出去。

  莫泠泠的嘴方才張口，話也沒有出口，卻是就呆在那裡，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的古怪，隨後到底是翻身衝著牆壁。

  “姑娘，劉老大夫來了。說是要再給你請脈。”外面的丫鬟大聲說道。

  本來面如死灰的莫泠泠聽了這個消息，卻是瞬間露出一抹喜色，她趕忙說道：“快，快請進來！”

  她因為太過著急，又“咳咳咳”的咳嗽了起來，倒是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

  本來在屋裡伺候的丫鬟因為王姨娘事事親力親為，所以大多數都被打發到外面去看院子了。

  只有貼身丫鬟白鳳一個是專門守著莫泠泠的寢室的。

  此刻，她引著那位須發皆白的劉老大夫慢慢走了進來。

  “白鳳，你下去吧。”莫泠泠怔怔的盯著劉老大夫的臉，吩咐道。

  本來男女獨處一室是不和規矩的，可是劉老大夫已經六十多歲了，而且這一向以來都是他給莫泠泠看病，所以，白鳳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

  她剛走出去，又聽見莫泠泠吩咐道：“你去大廚房取點上等的點心過來待客！”

  那不是沒有人守著這屋子了？

  白鳳先是覺得不對勁，可是再一想，以前不也是這樣，一個六十多歲老頭兒還能幹什麽？

  她想了想，那大廚房離這裡甚遠，她還是快去才能快回，於是就急匆匆的去了。

  

  “泠泠，你又瘦了！”

  “周郎！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就算是不要這條命也可以！”

  若是白鳳看見自家姑娘居然真的和那個六十多歲的劉老大夫卿卿我我的擁在一起，只怕是要驚得掉了下巴！

  “泠泠，委屈你了！也是我無能！只能用這種辦法才能來看你，否則連莫府的大門都進不來！”

  “周郎，你別自責，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不過是那些小人……唉……”莫泠泠不停的摩挲著那張蒼老的臉，眼中都是愛意。

  那劉老大夫，似乎也是覺得別扭，到底還是用手將臉上抹了抹，便就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容——赫然正是太醫院風頭正盛的周成安。

  “泠泠，你的病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是今生都好不了了。”周成安拉過莫泠泠細得不像樣子的手腕，又是愛憐又是心疼的說道。

  莫泠泠倚在周成安的懷裡，輕聲說道：“我的病要是好了，又哪裡來得借口見你？若是讓我無法見你，倒是真的不如死了才好！”

  “你別胡說！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一定會帶你走的，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周成安看著莫泠泠那張和記憶中相似的臉孔，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體弱多病的妹妹。

  她的妹妹的容貌和周泠泠本只有六成相似，可是那種清冷的氣質卻是響了十足十！

  否則依著周成安這種冷淡的性子又怎麽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莫泠泠情有獨鍾？

  這一番由憐生愛的心路歷程，只怕是沒有人能夠理解周成安的。

  他之所以逃過了六皇子設下的滅門劫數，都是因為他要為了治療先天不足的妹妹的疾病南下尋訪名醫，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他認定了，是他的妹妹救了他的命。

  所以，當他看到同樣身困內宅無法自由，又偏偏體弱多病的莫泠泠，他那因為家仇而壓抑許久的情感就再也控制不住，噴薄而出了。

  “那一定要小心。六皇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上次那件事情，真的成了嗎？”莫泠泠感受著愛人的溫暖，卻也擔心他的安危。

  周成安愧疚的看著莫泠泠：“都是我連累了你，否則你又怎麽用得著去求你那個蠢鈍無知的姐姐？哎……罷了，如今總算是都解決了。”

  原來，正是這周成安通過莫泠泠，將莫冰冰和六皇子之間搭了線。

  “她本就是個唯利是圖的。若不是六皇子給了她好處，她怎麽肯為他在太子府裡做內應？這事情與咱們有什麽相乾？你實在沒必要自責！”莫泠泠對此很是不以為然。

  周成安突然沉默了。

  莫泠泠不知道愛郎為何一言不發，便就問道：“周郎，你這是怎麽了？為何面色如此的難看？”

  “泠泠，有件事情，我不知道當不當說。”周成安很顯然十分的為難。

  莫泠泠心中雖然奇怪，可是卻是好奇心更強：“你我之間，還有什麽需要隱瞞的？你隻直說就是了！”

  “這……”周成安想了好久，方才下定決心，“我說了你可別傷心。你的姐姐……似乎是……進了宮再沒有出現過。”

  “你的意思是……”莫泠泠的表情陰晴不定。

  “恐怕她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周成安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說出這句話。

  莫泠泠整個人呆愣愣的坐在那裡不出聲。

  她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可是眼神卻是顯得十分的複雜。

  似乎又是傷心，又是痛快，又是糾結，又是坦然。

  然而，還沒等她整理好思緒，她便就又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啪嚓”的碎碗聲！

  莫泠泠的周成安俱是大驚。

  兩個人面面相覷，周成安趕忙又把易容面具戴上，而莫泠泠則是挺著病體，慢慢走到門邊，輕輕掀開簾子，卻是就看見了一張慘白無比的臉。

  “泠泠，你說你姐姐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