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東西的人將手中的口袋解開，將裡面的帳本一本一本的往外搬。

  孫靜怡走到林問愖旁邊，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如果這次不是我親自前去，我也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走到了這一步。”孫靜怡印象之中的林家，從來都是一片興盛之景。誰能想到這才過去了沒有幾年，竟然成了這般模樣。

  林問愖不敢相信地抄起了幾本帳本隨手翻看了幾眼，裡面有問題的地方都已經被勾畫出來了。林問愖看著看著，手已經忍不住發起抖來。

  他隻翻看了十幾頁而已，可是幾乎每隔一兩頁，就有一處被勾畫出來的地方，而且數目不小。

  如果只看布行每年交上來的帳本，看不出來什麽端倪。但這些人貪了銀子之後，都會在自己這裡留一本真正的帳本，以方便記帳。

  和他們藏著的帳本一對比，數目的差異就很明顯了。

  林問愖越看越生氣，忍不住把帳本往地上狠命一摔，喘著粗氣坐到了椅子上。

  看到面前堆積如山的帳本，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大吼一聲，將那些帳本全部掃落在了地上。

  搬帳本進來的兩個人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拚命的把自己往牆角縮，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孫靜怡揉了揉有些頭痛的額角，現在別說是林問愖了，就連她看到都忍不住生氣。這麽長時間了，林家難道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單單一本帳本，上面記載的虧損就能達到幾十上百兩銀子之多，這麽多帳本長期虧損下來，林家就算再家大業大，也得被掏空了。

  “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父親，我一定要讓他們把吞進去的銀子吐出來不可。”林問愖在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抬起頭，眼睛發紅，惡狠狠地說道。

  孫靜怡被他現在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但知道現在不是安慰的好時機，於是點了點頭，“好，我幫你。”

  這天晚上，孫靜怡和林問愖連同幾個信任的人熬了一整晚，將每本帳本上面的虧損都統計了出來。

  一邊登記著，林問愖一邊煩躁不安。這些布行的掌櫃顯然很有經驗，用各種各樣不同的名目將這些銀子分散開來，一點一滴地蠶食著。

  利潤並不算大的布行尚且如此，那其他的生意呢？
  布行已經算是打草驚蛇了，其他若是有做假帳本的人現在一定會將假帳本藏得嚴嚴實實，不可能像現在這麽容易被人找到了。

  而那些產業裡面，到底虧損了多少還不得而知。

  忙碌了一整晚，天亮的時候，林問愖幾個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孫靜怡率先遭不住。她平日裡最愛惜自己的容顏，絕對不會熬到很晚。今天為了林問愖，可以說得上破了個例，直到天亮才陪著他們一起查完了這些帳本。

  “我不行了，得趕緊去睡一會兒。”孫靜怡打著哈欠，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也別太著急，這件事情一次辦不完的，早點去休息。”

  林問愖現在也是頭痛異常，他原本想要撐著去看一眼那些布行的掌櫃，但是現在因為憤怒和熬夜，身體實在是不舒服，所以就把這個想法暫時放了放，準備先去睡上幾個時辰。

  沒有洗漱，林問愖躺在床上倒頭就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林問愖似乎聽到了孫靜怡有些著急的聲音。

  “怎麽會這樣，那些商鋪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林問愖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實在是太困倦了，一點都無法睜開。

  好在下一秒，林問愖就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搖晃。

  伴隨著孫靜怡著急的喊聲，林問愖終於清醒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被人從沉睡中叫醒，林問愖覺得自己頭痛的愈發厲害。

  孫靜怡頂著一副黑眼圈，語速飛快，“現在你聽我說，就在你剛剛睡過去的那段時間裡，城中突然有數十家不同的商鋪同時降價，布行、米行、兵器譜、鐵匠鋪，茶樓酒館什麽的都在其中。現在城裡面的百姓就像瘋了一樣紛紛跑去搶著購買，林家的店鋪都快沒人了。”

  林問愖還有些懵，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是同時降價？”

  孫靜怡已經急得不行了，“你快點清醒過來，這擺明了是有人想要針對林家，要徹底搞垮林家的產業。”

  林問愖使勁甩了甩腦袋，終於把腦袋裡面那一股昏沉甩了出去。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孫靜怡話裡面的意思。

  林問愖睡覺的時候沒有脫衣服，此刻把被子一掀就直接跳了出來。“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藍月兒直到現在還安安靜靜地待在客棧裡面沒有出去，想要吃什麽喝什麽，全都是十九出去幫忙購買的。

  十九敲了敲門，藍月兒聽出來了她的腳步聲，“進來吧。”

  “事情辦的怎麽樣？”眼看著已經規劃的差不多了，藍月兒就決定今天動手。

  十九臉上一片輕松，“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商行在江南的鋪子裡面同時約定好了降價，一時之間吸引了許多客人。”

  藍月兒點點頭，“再看看吧，現在林家肯定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等到他們為了競爭顧客和我們一起降價的時候，就是好戲真正開始的時候了。”

  這一次對付林家，藍月兒想用價格戰的辦法將他們徹底擊垮。

  林家在之前的一些事情中已經亂了不少，現在看到城中那麽多商鋪突然降價，又不明所以，盲目之中做出的決策只能讓他自亂陣腳。

  這些同時降價的商鋪都已經在江南開了月余，有了固定的客源，也逐漸為人們所熟悉。這些商鋪同時降價，看到的人奔走相告，消息很快就能傳開。

  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為了搶購降價的東西，許多百姓紛紛湧入店裡。與此同時，林家商鋪裡面門可羅雀。

  米、面、布匹……這些東西都是日常生活中需要的，趁著價格便宜多屯一些最合適不過。

  正當百姓搶得開心的時候，林家的鋪子裡面也緊急掛了牌子，所有林家的鋪子也跟著一同暫時降價，造福百姓。

  林問愖從頭痛之中醒來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略一思考過後，他立刻下了同步降價的命令。

  孫靜怡站在旁邊似乎有話要說，但是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現在，他們甚至連面對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對手是否強大。

  林問愖頭痛欲裂，雙目通紅，“雕蟲小技而已，我就不相信這樣降價，他們能撐多長久。”

  孫靜怡趕緊走過去扶起了林問愖，皺著眉頭說道：“好了，你現在趕緊去休息吧，之後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林問愖揮開了她的手，“我去外面看看。”

  孫靜怡拗不過他，只能忍住疲憊陪他一起出去。

  “小姐，林家的鋪子和我們一起降價了。”十九推開門匆匆地走了進來，“沒有想到林家的反應速度這麽快，這才不過兩個時辰而已，就又把不少客人搶回去了。”

  藍月兒卻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林家在江南這邊待了這麽多年，這裡的百姓自然都熟悉了林家的鋪子。之前我們能搶許多生意，是因為降價了。但是價格一樣，百姓肯定還是會去自己熟悉的地方。”

  十九不明白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藍月還是不著急，“但如果這樣，我們之前做的努力不是又白費了？”

  藍家商行在這裡待的時間畢竟短，根基比不上林家。這麽容易就讓他們把生意重新搶了回去，那這段時間的努力又有什麽作用？
  藍月兒笑著轉過了頭，“要我說你不懂這生意上面的事。”

  她不慌不忙地越過十九坐了下來，比了個手勢讓十九關上門也坐下來。

  “當初在京城裡面，我和林問愖也交過幾次手，知道他做事的風格。他這人平日裡面聰明才智足夠用，但是到了這種緊張的關頭，有時候反而就看不清楚了。”藍月兒道：“而且自從讓藍星兒他們過來之後我就發現了，林家在打理生意這方面有很大的問題。”

  十九也來了興趣，“到底是什麽問題？”

  藍月兒給她解釋，“林家在江南開了這麽多店鋪，但是你看看，這些店鋪無論生意好壞，鋪子的掌櫃拿的錢都是一樣多的。除了少數幾個是林昊身邊的紅人，額外還能多得一份賞賜，剩下的人每月的工錢都差不多。”

  十九一邊聽著一邊點點頭，“這我是知道的，小姐你告訴過我。但這樣不好嗎，同樣的鋪子拿同樣的錢，很公平。”

  藍月兒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搖了搖，“並不是。這只是表面看起來的公平，實際上殘忍極了。”

  十九不解。

  藍月兒繼續說道：“你想，無論生意好壞都拿一樣的錢，拚命乾活和隨便乾一乾，拿到工錢一樣多，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一種？”

  十九頓時就明白了，“一樣多的工錢其實讓那些掌櫃都不願意好好乾活，因為不論做的怎麽樣，到手的錢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