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入通州北苑時,已入黃昏,霓虹色的流雲鋪灑在天際,伊人入府,隨著一侍從進了閣樓,再回首,已是與天並齊,這樣的景象是京都不曾見過的,萬裡山河皆攬入目……
顧知秋已經走到案邊,見宋伊人一襲紅衣入目,不禁笑道:“姑娘這是要以身試教?”
宋伊人這才發覺衣裳並未來得及換,教他這麽一瞧,確實是有些不忍直視,淡淡回應道:“便也只是件衣服罷了,是什麽大事?”
顧知秋被伊人平白說了一嘴,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北羽的腰牌可不是這麽用的?”“姑娘此番究竟所為何事?”
宋伊人略略思怵,便問道:“我既是親自前來,自是有要事商議!”繼續道:“荊州戰事,想來世子已然知曉,不知世子怎麽看?”
顧知秋太陽望了望宋伊人,皺了皺眉,半晌才道:“荊州要地是耶律法三主力軍所在,自然不會輕易放權,此事本宮也無計可施!”
“那世子以為耶律法三長據此地又是為和?”見顧知秋神色不解,宋伊人遲疑片刻,又繼續道:“於世子而言,他佔據北羽半壁江山,荊州戰事所不能停,是威脅,亦是損兵折將之舉。而於南詔而言,一旦荊州失守,耶律法三咯長驅直入,屆時,南詔也朝不保夕,不論哪種,於世子而言怕是沒法撐到那時罷?”
顧知秋皺了皺眉,確實如她所言,北羽連年征兆,為的便是解決民生問題,而此時貿然攻打荊州,糧食便是重中之重。加之連年征戰,民生叫苦不堪,早已是捉襟見肘。
只是耶律法三重兵在握,要想奪權並非輕易之舉,遲疑道:“依著姑娘的意思,是要本宮出手相救?”
宋伊人答道:“是,卻也不是!”
顧知秋哼了一聲,道:“這是怎麽說?”又繼續問道:“難道已有計策?”
宋伊人思慮片刻,並未急著回答,反問道:“世子以為可信?”
顧知秋皺了皺眉,語氣略有不滿道:“京都主事的腰牌尚在姑娘手上,還不夠本宮信的麽?”
宋伊人附附耳幾語,顧知秋已然面色僵了又僵,半晌才回過神來,遲疑道:“任由本宮調度?”
“且需一招“引蛇出洞”!”宋伊人目如陳潭,幽幽地望著顧知秋,儼然要將此人窺測待盡……
顧知秋自詡閱人無數,在伊人面前卻也連半分也不可窺視,可確實是自己對她的提議動心了。又聞宋伊人繼續道:“不日和親的隊伍便至,至於來人這是要留還是要刮,全憑世子定奪!?”
顧知秋笑意盈盈道:“那便絞了罷!”
宋伊人笑而不語,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說罷宋伊人便信步出閣,顧知秋見她消失在夜色中不禁勾了勾唇……
與此同時,京都也出了大變故。
同日夜裡,聖上疾召東朝入宮述職,蕭玄既承了旨,便稍作收拾,一旁的阿庸替蕭玄披上衣裘,便聞蕭玄語重心沉吩咐道:“此事不必讓旁人知曉!”
“是!”阿庸猜想是出了什麽事情,指尖的動作停了停,終是道了句。
稍作收拾,便疾馳入宮,在李承德的指引下方入殿,跪身道:“臣恭請陛下聖安!”
“你怎麽來得這樣慢?”皇帝見他蕭玄盈盈而至,皺了皺眉,心下甚是不悅,隧而沉聲道。
“微臣方才收拾了一番,方廢了些時辰!”蕭玄面若平湖,不緊不慢地開口。
皇帝聞言定睛一看,果真是捯飭好了再來的,如此想來,原是他是一早便做好了打算的,面色一沉隧道:“當罰當誅,太子你來說說看?”
蕭玄沉了臉,方又恭謹道:“臣知陛下於此事心內不豫,故臣願可抵擬,今夏侯一脈為我大朝鎮守江山數載,庇佑天朝聖土,故此臣下令命其回故土,守長寧!”
皇帝聞言,面色青了大半,將手中的折子摔在案桌上,呵斥道:“那太子可知,太子先斬後奏落得個不忠不孝的罪名下來?一旦教那些朝臣知曉,想著參你一本,便是廢黜那也是輕的!”
蕭玄微微搖頭,自嘲一笑,勉強道:“天心聖明,臣甘願受罰!”
皇帝扶腰而立,怒目圓睜,一腳蹬在了蕭玄身上,繼而倉惶倒地,又見他疾速起身跪了回去,亦搖頭,道:“朕再三告誡你,臣本為先,你為何就是聽不懂呢?要知道你東朝能至今日,若是因此落人口實,你這半輩子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你以為你穩坐太子之位靠的什麽,靠的是你那舅舅三十萬大軍,憑你?憑你拿什麽來跟朕討要你這東朝的位置?”
見他默不作聲,皇帝更是怒到了極處,更是嘶聲力竭道:“你還有什麽話,不妨全都說出來。”
蕭玄沉默許久,突然匍匐在地,淚聲俱下道:“那是臣的哥哥啊,陛下!他若有閃失,臣又何以自安?又如何對得起母親!”
“那他也是手握重兵的權臣!”皇帝痛恨道。
蕭玄面露苦澀,他實不知夏家一脈替其鎮守江山,陛下會怎會有這樣的怨恨,繼而陰鬱地望著眼前之人,心中驚悸到了極處,如鯁在喉,久久不能言語……
“婦人之仁,你也便如此了!”皇帝扶額皺眉,吃力地癱坐一旁,疲累至極王內侍見狀驚呼道:“太醫!快穿太醫!”
言罷!殿內眾人亂作一團……
“父親!父親!”蕭玄見狀,跪著向前行去,驚慌失措道。
東宮
“如何?”林慕容見阿庸疾步而來,上前撇眉問道。
阿庸搖了搖頭道:“宮中還未傳出什麽消息!娘娘先歇罷!”“有什麽消息,小人自會稟明娘娘!”
自蕭玄走的那一刻起,林慕容便清楚是出了事的,她懸著的一顆心也始終未曾落下,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攥著夏蟬的手腕,繼而潸然淚下,道:“他還想瞞我,不肯告訴我?”
“姑娘!”夏蟬關切道。
林慕容苦笑著搖了搖頭,這番情形她又如何能睡得安穩。一旁的夏蟬道:“姑娘身孕在身,坐著罷!”
言罷!林慕容這才恍惚坐下。
“太子妃!”夏蟬躬身道。
羅姍娜點了點頭,望了望林慕容,雖是平日並無交集,但出了這樣的事情,也終是不忍,便規勸道:“你也不必憂心,他既是東朝,朝堂亦有東朝的人,便是陛下也要再三思量!”
林慕容又如何不明白這私底下的厲害關系,可總也沒由來的心慌意亂,加之聖上不喜東朝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保不齊出什麽差錯……
“你不是西域聖女麽?你去向陛下開恩,他會有所顧慮的!”林慕容似想起了什麽,回首一把攥住了羅姍娜,急切道。
“此時宮門已畢,去也是要待明日的!”羅姍娜點了點,安撫道。
林慕容適才松了手……
翌日清輝,皇帝這才醒來,瞧見眾人圍在跟前,皺了皺眉道:“都下去罷!太子留下!”
眾人依言而去,皇帝這才看清眾人身後的太子,見他滿目猩紅,不禁心下酸楚,柔聲招了招手:“過來!”
蕭玄聞聲上前,皇帝歎聲道:“你想什麽,朕清楚的很,可終究是世事不如人願,你既是當朝太子,便要擔得起這個責!”
蕭玄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他的母親、舅舅皆因權勢而死,他即便什麽都知道,可又能做些什麽呢?是待有一日同他成為一樣的人?不,這不是他想要的,蕭玄暗暗抽了口氣,默不作聲。
他時常想,活物不得長久的原因,怕也是欲太重了罷,不知是否真實。思慮間,又聞皇帝開口道:“朕記得你母親便是上元節走的!”
蕭玄皺了皺眉答道:“是!”
皇帝終是歎了口氣道:“快了!”
蕭玄心悸一動道:“還有數月!”
見皇帝不再言語,終於忍不住道:“兒臣不明白。”
皇帝點頭道:“你說!”
蕭玄思怵片刻,方沉沉道:“為何選在上元節?”
皇帝沉下了臉,道:“你的膽子大過頭了罷?”
皇帝又變回了尋常的那副神情,蕭玄便不再說話,忽見他沉了沉面道:“你回去罷!今日的事我便不再追究,朝中那便我自會處理,至於你好生在府中待著罷!”
“是!臣謝陛下聖恩!”蕭玄點了點頭,躬身道謝後便一路回了府。
眾人隻知是東朝禁了足,小夏侯回了長寧,確切的是再也不知了……
蕭玄若有所思行至府前,仰面望了望牌匾上的字,終是歎了口氣,撩袍而入,阿庸見狀迎了上來道:“姑娘已在殿內侯了一夜了!”
蕭玄先是一愣,後又皺了皺眉道:“不是讓你守口如瓶麽?”
“是姑娘自己聽到的!”阿庸補充道。
蕭玄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朝林慕容的寢宮走去,行至殿前,內侍方要說些什麽,便被蕭玄示意噤聲,繼而推門而入。
林慕容聞見聲響回首望去,便見蕭玄逆光而來,周遭黯然失色,隧而奔向蕭玄,二人相擁而泣,林慕容將其擁入懷中,生怕面前的人再一次消逝不見,哽咽道:“我不是恨你,我只是……我只是……”
蕭玄笑而不語,一遍一遍吻著她的淚,那個吻濕、涼、澀兼有之,撫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你不必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