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日後,皇帝已漸大安,而北羽也派人傳來了消息,說是公主前往和親的路上,感染瘧疾,不治身亡,皇帝自然也明白並非如此,只是歎幸送去並非真的公主,而是冒名頂替的……
宋沂源幾日倒也覺察了東朝的事,便借皇帝召見進宮之機,先去見了東朝。宋沂源見他前來也見怪不怪,面若平湖道:“本宮知卿的用心,可聖心亦不能明,本宮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罷了!”
宋沂源默不作聲,良久才道:“夏侯所向可是殿下?”
蕭玄勉強笑道:“是!”
宋沂源點了點頭,思怵片刻,繼而沉聲道:“夏侯雖不通朝政,卻非是個不明事理之人,現如今他回到長寧,方不致貽誤殿下!”
蕭玄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的!”
見宋沂源面色猶疑,又解釋道:“並非他貽誤本宮,原就是本宮的錯處,歸咎不得旁人身上!只是如今風波正盛,學士還是謹慎點為好!”
宋沂源自然知道蕭玄是在擔心自己樹大招風,偏偏又在這緊要關頭來了東宮,免不了有心之人乘風助惡,只是他絲毫不在意道:“殿下不信臣?”
蕭玄忽而笑道:“本宮已是強弩之末,信與不信又何妨?況且,本宮在不濟事,唯這半點清明也值得信卿!”
宋沂源道:“臣原本不該僭越,只是陛下疑心深重,臣恐……”
蕭玄到此處,打斷笑道:“本宮知道宋學士之意,此事不必憂心,聖上已有了決斷!”
一時需要,宋沂源自然明白蕭玄並沒有多說的意思,隧作揖折返,去見了皇帝。
殿中很靜,便是一絲聲響也同如雷貫耳般襲來,宋沂源皺了皺眉,回首望去,李承德已然躬身退了出去,王內侍替皇帝披了件衣裘,見皇帝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心中亦有所了悟。
不過片刻,王內侍便也退了出去,這讓宋沂源更加摸不著頭腦,隧而皺了皺眉,安分地躬著身子聽候差遣,果然聽見皇帝發問道:“朕不做的事,你宋沂源都做了,有什麽是你不敢的?”
宋沂源心下一緊,隻覺不妙,偷眼瞧看卻是一副盈盈笑意,回道:“臣不敢!”
皇帝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見了東朝?”
“是!”宋沂源點了點頭。
皇帝笑語晏晏,宋沂源隻覺脊背發涼,亦是不明皇帝心下所想,皇帝負手下了玉階,慢慢踱至宋沂源身旁,圍著宋沂源上下打量半晌。
轉身坐在了玉階上,隨後王內侍又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端著茶水委身至一旁,皇帝指了指身側的玉階,王內侍方意會,將茶水置在玉階上。
宋沂源方才便僵持了良久,現下膝蓋已是難耐,隧不著調地挪了挪,不料皇帝盡看在眼底,沒好氣道:“你跪好了,朕有話要問你!”
“是!”宋沂源躬身這才得空挪了挪,隨後又探出腦袋問道:“可是東朝的事情?”
“跪好了!”皇帝皺了皺眉道。
“是!”宋沂源又爬回了原處,心下不禁嘟囔,這皇帝老兒又是賣的什麽關子?
正在思慮之時,皇帝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把玩著玉佩,指了指宋沂源,不以為意道:“你可是見了東朝?”
宋沂源剛要回答,皇帝這才想起他方才已經回了話,方撇了撇眉,又問道:“東朝可同你說了什麽?”
“陛下如何不問微臣同殿下說了什麽?”宋沂源見皇帝心情尚且不錯,便不再拘謹起來,抬頭反問道。
“那你倒是說說,你同東朝說了些什麽?”皇帝摩挲著玉佩,依言道。見宋沂源跪著挪了過來,皺了皺眉道:“起來回話!”
“謝陛下!”宋沂源依言起身,蹲著身子行至皇帝身側,道:“臣呐!見了殿下這首句便是明辨了殿下此行利弊,再是陛下用心良苦……”
皇帝也不傻,自然明白宋沂源之所以見東朝,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可宋沂源唯有一點好,便是行事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故而皇帝又問道:“東朝回了?”
“回了,那是自然是回了!”宋沂源睜眼說瞎話。
“回了什麽?”皇帝複問道。
宋沂源聞言,些才平靜下來,反問道:“陛下想聽些什麽?”
皇帝皺了皺,方沉聲道:“東朝沒告訴你,他表兄舉兵回了長寧麽?還是他東朝的手諭?”
宋沂源輕輕一笑,沉聲回答:“陛下一早便清楚得很,又何需來揣度臣呢?”
皇帝搖頭笑道:“朕要你親口告訴朕!”
宋沂源長久不做聲,半晌才道:“陛下可知何為破釜沉舟?”
不見皇帝答,又道:“縱有冤屈不得昭雪之時,總有人前仆後繼為之付諸半生心血,陛下是,殿下是,微臣亦是如此!如此,臣又有什麽好叫陛下拿來揣度的呢?”
皇帝擺了擺手,扶額皺眉道:“所以,是沂源心向往之?心意已決?”
“是!”宋沂源躬身道。
皇帝擺了擺手,歎道:“罷了!你回去罷!”
宋沂源答應一聲,見皇帝面已有倦意,方喚了王內侍入內,服侍皇帝就寢,這才退了出去。宋沂源行走到殿外,教晚風一吹,方發已是汗流浹背。正是這時李承德追趕了上來,躬身道:“大人留步!”
“何事?”宋沂源皺了皺眉,不耐煩道。
“小人願為大人馬首是瞻!”李承德將一物展在宋沂源跟前,宋沂源定睛一看,也是為之一愣,隨即不悅道:“你究竟是何人?”
李承德笑而不答,隻躬了躬身從容道:“小人李承德,徐州人士。”說著便將那一物遞放在了宋沂源手中,言罷!轉身便折了回去……
宋沂源緊了緊手裡的東西,這東西宋沂源再為熟悉不過,不是旁的,正是北羽往來間的腰牌,宋沂源沉了沉面,他全然不知此人真正身份到底為何?單單是北羽的人便夠讓人頭疼的,況且還不知是皇室身邊人,還是那耶律法三的人。
再三思慮無果,隻得拂了佛衣袖,揚長而去……
魏王府
蕭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案沿,沉吟片刻,王爺納側妃,這事情說小不小,說大倒也算不得多大,不過幾日便都置辦好了。
只是他尚且不明白,宋伊人的計算算得上是別出心裁了,就全然為了報復自己?不,不應如此,既是她的為人,斷然不會如此!
他不知道這是宋伊人以進為守的刻意手段,還僅僅是因為她的怨恨。但刻意也罷,怨恨也罷,他不得不承認,這一筆偏鋒卻確實有效,想必這一點宋伊人也清楚。
蕭策深吸了口氣,自再見宋伊人時起,蕭策便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麽是“蘭因絮果”四字,可他不甘心……
適逢柳知節奉茶,蕭策沉沉望了她一眼,同樣一襲紅衣,身材有致惹眼得很,恰恰是端著這張臉,蕭策便有幾分憤慨,持盞飲了一口,正色問道:“還住得習慣嗎?”
柳知節平靜道:“是!”
蕭策聞言皺了皺眉道:“還缺些什麽,吩咐下去就是!他們會置辦下來!”
柳知節心緊了緊,見他神色不悅,忙道:“妾並不缺什麽,如此已是很好了!”
蕭策四下環顧,放下茶盞,面色陡然一冷道:“很好?你便是這樣想的?”
柳知節面色一滯,不懂他說的是居所,還是旁的,便不再答話,面色難堪起來。蕭策並不以為意,站起身朝她欺近兩步,嚇得她大驚失色,方欲回避,雙手已被蕭策緊緊鉗製,置於頭頂,動彈不得,眼上已經蒙上了霧水,面上已然有了潮紅……
蕭策皺了皺眉,心下陡然不悅,附耳道:“她便是這樣教你?”
見柳知節不答,隧而加重了力道“嗯?”
吐出的香氣四溢,蕭策恍惚間便以為是那人了,故而湊上前去落下深深一吻,先是耳鬢,再是脖頸,再是呼之欲出的胸脯,自上而下都帶著一股侵略性,那溫潤的大手便自下而上摩挲到了腰間,蕭策輕輕一顛,柳知節便不受力地前傾,受驚“哼”了一聲。
也便是這一聲,蕭策頓時失了興致,忽而放手,卻終究不是她,皺眉道:“你若能耐住性子好生想想今後打算,總是無害的。”
柳知節也不答話,便也紅著眼出去了。
眼見著柳知節出了帳門,那一襲紅衣似血,夾雜著悲涼、孤寂……略一恍惚,想起數年前也是如此,那人也是這一襲紅衣,一步步離他而去,一步步走向刀山火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聲響才讓蕭策回過神來,眸子透著絲絲不悅道:“何事?”
負荊方一躍而下,躬身道:“瀟香閣伊人昨夜隻身一人回府,王爺現下又當如何?”
蕭策撇了撇眉,沉聲道:“如何?本王費盡心機,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此事無論如何,本王亦不容許任何人動她分毫,你可知?”
負荊低聲應道:“屬下明白,請殿下放心!”
蕭策微微頷首,闊步行至門前,方陡然停步,赫然發覺她再一次出現在京都,近朝臣顯貴,為的什麽,怕是沒有人比自己還清楚,蕭策思痛閉目,“蘭因絮果?”蕭策喃喃自語,又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