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院裡的溫情不同，大廳上的空氣都像凝固了一般，沈老爺，老太太，大太太，孫太太，以及跪在中間的朱姨娘。

  大太太拉著孫太太在一旁說著話。

  “我怎麽不知你竟是個蠢的，以前你腦子裡想著情情愛愛一再退讓便罷了。

  如今到還好，上趕著給那些小賤蹄子讓位了，你怎麽不想想明貞和你那尚在繈褓的孩子？”

  孫太太抹了抹眼睛:“我又何曾不知呢，大嫂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得夫君婆母的喜歡，連帶著我的孩子也得不到好臉色。

  如今更是傳了出去，我還有何臉面出去見人，倒不如識相點，自請和離，繳了頭髮去做姑子。”

  大太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孫太太。

  “你這般模樣倒是自暴自棄了？你可想過貞兒和小五小六？
  貞兒尚未定親，若是傳出有個做姑子的母親，還有個妾室上位的繼母，你讓她如何在夫家立足，難不成我們沈家的女兒還要低嫁不成？

  再說了，小五小六尚未長大，他們離得開母親？若是教養歪了我看你該如何是好。”

  孫太太如今想想倒是一陣後怕，若是當真拿了和離書，那後果可有些承受不起。

  “好了，你們在那邊嘀嘀咕咕說些什麽呢。”老太太掃了一眼大太太，如今這二房的事大房也來參上了一腳。

  大太太扶了扶身子。

  “母親可不知外面是怎麽傳我們沈家的，一筆寫不出個沈字，雖說大房不該管二房的事，可我們沈府向來同氣連枝。

  我也看不得妾室這般對待正房夫人，若是大房那些小蹄子們也有樣學樣那我不就有得發愁了嗎。”

  說罷撇了朱姨娘一眼，滿臉的不屑。

  “大嫂所言有所不妥，只不過是那朱老婆子亂傳閑話罷了。”沈老爺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

  大太太就是看不得二房這風氣。

  “這閑話是無風不起浪，若不是這小蹄子在外面說了什麽，又怎麽會傳出這等閑話？
  侍郎倒是要好好管管這府上的風氣了，小小年紀的姑娘都積鬱成疾了，若不是長年累月的又怎會這般嚴重。”

  沈老爺被大太太一番話堵住了為朱姨娘辯駁的話。

  “大太太所言極是，只是我那母親如今已然年邁，希望老爺能看在我多年的服侍上饒了她一次吧。”

  朱姨娘磕了個頭，行著大禮，她知道她要如何才能夠最大限度的讓沈老爺心軟，只要他心軟了那麽這件事就能過去了。

  大房的問題不足為懼。

  “一個妾罷了，服侍老爺本就是應當的，怎麽說到這裡倒成了你的奉獻了。”大太太一眼便看穿了朱姨娘的打算。

  “我可記得上次你那母親還想著謀害我這二弟妹，你那兒子還想將自己的嫡親弟弟扔進池塘裡，若是再縱容下去，這沈府乾脆改姓朱罷了。”

  連老太太也眯了眯眼睛，這朱姨娘確實太不靠譜了些。

  朱姨娘也不知是無力辯駁還是怎樣只是在那一個勁的磕頭，額頭咳在地板上的聲音在諾大的大廳裡回響著。

  因是家醜的緣故倒是沒有外人在這，沈老爺隻覺得那悶哼聲就像是有把錘子在他心頭不斷地砸著。

  “夠了，有什麽話好好說，你這般行徑可是在逼迫誰呢。”

  最後還是孫太太阻止了朱姨娘那自虐一般的行為。

  沈老爺感動的看了孫太太一眼，果然他的太太最是善解人意的。

  “就你善良，當初她對你可不見得有那麽仁慈。”大太太瞪了孫太太一眼，果然二房這位還是太過軟弱了才會被那些小妾騎在頭上，這不過是磕幾個頭罷了就那般輕易地放過她。

  “我這次過來也不是說要管你們這些事，而是看明貞那丫頭可憐，小小年紀便優思過度了，如今你們又在討論這些，不如就讓明貞先到我那邊休養。

  我你也是知道的，明貞那丫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你也未想好將來如何是好，不如就先將明貞交給我去照顧，倒也省的他為你們這些事去煩心了。”

  “這”孫太太有些為難。

  “你還不放心我啊。”大太太有些生氣的看了孫太太一眼，她也是真的心疼明貞那丫頭，二是欣賞，若是她房裡哪幾個丫頭能學上明貞幾分，她倒也是心滿意足了。

  “你那人來人往的不適合明貞靜養，我那清淨，我接明貞丫頭去我媽在養著便好。

  兒大不由娘，我也不樂意去管你們之間的事情了，我便照顧著明貞丫頭罷了。”

  老太太想了想說道。

  大太太自是不可能和老太太搶人，隻好說道:“只怕會累著母親。”

  孫太太點頭附和。

  “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能有什麽累人的，明貞也是個懂事的孩子。”

  老太太擺擺手便走了出去，大太太緊跟著也走了。

  “咳咳，啊姚你看這…”沈老爺小心翼翼的看著孫太太。

  孫太太心頭一顫，這個稱呼她已經許多年沒聽過了，如今在聽到卻是這個原因。

  “我的意思是，要不在給她一個機會吧。畢竟他也為我生兒育女，這件事也未必就是她的錯。”沈老爺有些心虛。

  孫太太看了一眼額頭青紫的朱姨娘。

  “送她去莊子吧。”

  “什麽？”

  沈老爺震驚的看著孫太太。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從前我不爭不搶，並不是因為我不會，而是我覺得你會護著我。

  如今我已經看透了，只要朱巧雲在這一天，你的心裡眼裡怕是裝不下別的人了。”

  孫太太歎了口氣。

  “我不會要了她的命，更不會去為難她的兒女，只是如今風言風語已經遍布全城，我也要為我的貞兒還有寶兒去考慮。

  不會有人想要一個家世不清不白的妻子，她的女兒已經影響了我們的名聲，不能再被她影響了。”

  “可是這…”沈老爺看著朱姨娘怔愣住了的樣子，有些心疼。

  “沒有可是，我可以不為自己考慮，但是大嫂說的不錯，我必須要為我的孩子考慮。

  她們的前途，姻緣，都要去顧慮，我幫不了她們但也不能拖他們的後腿。”

  “不要，老爺，巧雲不想去莊子。”朱姨娘已經反應過來了，不行，她不可以去莊子，她必須要留在府裡，否則府裡哪裡還會有她兩個兒子的立足之地。

  沈老爺一邊看著梨花帶雨的朱姨娘，一邊是神情堅定的孫太太，不知作何選擇。

  “既然選擇不來，那老爺便好好考慮一晚吧。”孫太太轉身便走，不管沈老爺答不答應，這府裡只要有她在就不能在留有朱姨娘的位置了。

  想了想，孫太太帶著兩個孩子往沈明貞院裡走去。

  “我當初想方設法都不能去老太太院裡住，你如今倒是可以住進去了。”沈明珠略帶醋意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出來。

  孫太太停住腳步，有些奇怪沈明珠這個時候怎麽會在明貞院子裡。

  “我不也沒想過當初那麽討老太太喜歡的沈大小姐都沒做到的事竟是被我做到了。”沈明貞聲音裡是掩蓋不住的愉悅，聽得孫太太更是愣住了。

  貞兒如今和沈明珠冰釋前嫌了，可是她卻要將朱姨娘送到莊子上，這到底是對還是錯，懷裡的寶兒好像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蓋在母親的臉頰上。

  對她沒有錯，為了寶兒和安兒，他也必須要這樣做，朱姨娘留不得。

  想到這裡孫太太揚起笑容走了進去。

  “明珠回來了，快來看看你弟弟妹妹。”

  沈明珠扶了扶身子喚了聲母親，寶兒好像是感覺到了姐姐，揮舞的手朝沈明貞撲了過去。

  沈明貞接住寶兒已經有些重的身子，笑著說:“你倒是不知道心疼你的姐姐，竟知道往我身上撲。”

  “你就貧吧，小六那是喜歡你。”沈明珠從丫鬟手裡接過了瞪著眼睛的安兒，“我們小五有沒有想姐姐啊。”

  大抵是因為沈明珠給安兒的感覺是安全的，安兒咿呀咿呀的對著沈明珠笑著。

  “好了，別再叫小五小六了，老爺已經給他們取了名字，小五就叫安兒，小六叫寶兒。”孫太太也可以見他們兄弟和睦，笑著說。

  “安兒倒還好些，這寶兒，大名便叫沈明寶嗎？”沈明貞皺著眉頭，這有些奇怪啊。

  “這是個小名，小六大名叫明凝，我和你父親都希望他們這一生寧靜安康。”孫太太摸了摸寶兒柔軟的碎發，柔聲說著。

  “母親，我也去看看我姨娘了，這一次的事，我替我外祖母給您道個歉，但這件事當真與我母親無關。”沈明珠咬咬唇，還是將話說了出來，主母向來溫柔，但是這一次涉及太多，她怕觸及了母親的底線會對姨娘造成不好的後果。

  孫太太臉色僵了一下，盡量用著柔和的語氣說著:“去吧，想來你姨娘如今還在你父親院裡。”

  沈明珠愣了愣，將安兒交還給孫太太便走了

  “母親這是怎麽了。”沈明貞看出來孫太太欲言又止。

  “母親想將朱姨娘送到莊子上。”孫太太看著沈明貞。

  “你可是擔心我有什麽想法？”沈明貞笑著，“朱姨娘於我來說只是一個姨娘，隨母親高興便好。”

  孫太太搖搖頭。

  “如今你和明珠的關系緩和了，母親擔心因為這件事會擾了你們姐妹的感情。”

  “不會的，她心裡也清楚，這件事過後沈府容不下她姨娘了，不然她也不會回來。”沈明貞開口說著，這一次就連官家都驚動了，朱姨娘除了去莊子便只有死這一條路了，只希望父親能夠看清楚。

  “我的貞兒果然是最聰明的。”孫太太摸了摸沈明貞的頭髮笑著說，“到了你祖母房裡記得要謹言慎行，雖說她不喜你，但是對你到底有幾分祖孫情誼。”

  “女兒明白。”沈明貞點點頭。

  “父親，姨娘。”沈明珠來到的時候朱姨娘已經處理好額上的淤青了，看見沈明珠過來，抹著眼淚便哭倒在沈明珠懷裡。

  “珠兒啊，姨娘心裡苦啊。”

  “姨娘別這般了，父親也是逼不得已。”沈明珠摟著朱姨娘，眼眶也有了些濕意。

  “什麽迫不得已，就是想把我趕走，明明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麽要我離開。”朱姨娘有些歇斯底裡的哭泣。

  沈明珠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麽，即使我們都知道姨娘沒有說過，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人言可畏。

  更何況父親是官場上的人。

  名利，名利。

  先名後利。

  這個時代誰都擔不起汙名。

  更別說是在帝王家排上號的汙名。

  要怪就只能怪，為何年少無知要口出狂言，如今不過是東窗事發罷了，即使現如今他們已經沒了這種想法，可是流言蜚語會按著他們低頭。

  “明珠，你回來了也好，你如今也懂事了，好好規勸你姨娘吧。明日，我便派人送她去莊子。”沈老爺忍著不忍心，還是將話說了出口。

  沈明珠點點頭，可卻沒攔住朱姨娘。

  朱姨娘一把抱住沈老爺的腿，哭得泣不成聲。

  “輝郎，你當真要把我送走嗎？”

  “那些話不是我與母親說的，我不會覬覦主母之位的，我隻想要留在你身邊。”

  “輝郎，不要趕我走，我離了你活不下去的。”

  沈老爺聽著朱姨娘那一聲聲的呼喚，畢竟是相伴多年的女人，若不是沒有辦法他又怎麽舍得呢，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巧雲，若不是沒有辦法，我又怎麽舍得將你送走呢，聽話，你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沈老爺便走了出去，即使送她走，也定要安排妥當了。

  “珠兒，你說他怎麽那麽狠心。”朱姨娘擦乾眼角的淚水，她對沈老爺是抱有真情的，也不知到底是問沈明珠還是問她自己，“他怎麽舍得將我送去莊子，他怎麽舍得。”

  “父親也是迫不得已，除了送走姨娘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沈明珠歎了口氣，扶著朱姨娘慢慢往那個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