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你在胡說些什麽。”沈老爺大跨步走了進來，一把拉起孫氏。

  孫太太看著眼前的那張面孔，出奇的內心沒有一絲波瀾，淡淡的說道:“老爺回來了，正好，我想要一紙和離書。”

  “你在胡鬧什麽，大不了我日後多關心你便是。”沈老爺皺著眉頭，有些不悅。

  孫太太忽然笑了起來，她並不比朱姨娘差，如今笑起來更是勝了幾分:“老爺，你的心裡沒有我的位置，但我相信你還是有些慈父之心的，將他們兄妹三人留給你，我也放心。”

  沈老爺愣了愣。

  “你我相識多年，你雖寵妾滅妻但也不是狠心的人，不過是心眼長偏了罷了。”

  孫太太和沈老爺相對而立，映像中他們似乎從未如此心平氣和的談過話，沈老爺面對她時不是一臉的不耐便是甩手離去。

  “你對貞兒厭煩不過是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只要我走了你們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啊，貞兒是個良善的，不說別的，至少明珠如今過得好。”

  “朱姨娘也是個有恩必報的，雖不喜貞兒，卻也感念貞兒對她們的恩，她只是想當這二太太罷了。”

  “夠了，這侍郎太太該是你的便是你的，巧雲不過是個妾室，我不會將她扶正。”

  沈老爺想到那份誥命詔書，也不知何時下來，若是孫太太鐵了心的要走，那該如何是好。

  孫太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我夫婦二人好好談談。”沈老爺見老太太已經屏退左右，拉著孫太太往正房走去。

  “你本就不願娶我，為何如今連放我走都不願意了。”

  孫太太感受到沈老爺難得的溫柔。

  “唉。”

  沈老爺歎了口氣。

  “巧雲她隻適合做妾，你才是當家夫人的不二人選，不說遠的，教導孩子和管家方面她便遠遠不及你。”

  “我們同床共枕了二十余年，也孕育了兩女一子，如今小五小六還尚在繈褓，你當真覺得我對你沒有那份心嗎。”

  孫太太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沈老爺。

  “為夫知道，你這些年苦了，可即使為了小五小六，你也莫要提和離之事可好？”

  沈老爺見孫太太不為所動，也知道除了孩子他怕是沒什麽可以留住孫太太了。

  “你可還記得當初貞兒出世的時候。”孫太太輕聲說著。

  “我又怎麽不記得呢，那可是我的嫡女啊。”

  “可你可曾想過，朱姨娘的女兒喚明珠，掌上明珠，而我的貞兒，不過是你聽戲文裡喚著好聽便隨口說的名字，如今我的一雙兒女已經滿月，你卻依舊喚他們小五小六，沈侍郎，你的心偏到沒邊了。”孫太太冷哼著。

  沈老爺何曾見過孫太太這般刺耳的話，慌亂的解釋著。

  “前些日子瘟疫肆行，自是耽擱了，我早已選好了幾個名字等著了。”

  孫太太眼神閃了閃。

  “我們的女兒是最小的，我為她取了個小名，邊喚寶兒，大名沈明凝，諧音便是安寧的寧。”

  沈老爺咳了咳，幸好，他對這對兒女是真的上心。

  “當真？”

  孫太太自是覺得有些不可信。

  “自是真的。

  不過是因為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來不及將名字交給你罷了，我們難得得來的孩子自是如珠似寶。

  貞兒的名字也不是你所說的戲文中得來的，而且因為戲文了那名喚貞兒的女子性情至剛至烈。

  我們的貞兒是嫡女，要撐起門戶，我自是希望她如同戲文裡那名女子一般，一聲順遂。”

  沈老爺難得的對孫太太解釋著。

  孫太太皺著眉頭，有些動容。

  沈老爺一看，有希望了，繼續說著。

  “你看我們的小五，該取何名為好？”

  孫太太沉思了一下。

  “便喚安兒吧，寧靜安康，他們出生在這個時候，我只希望他們健康。”

  “可這…”

  沈老爺還想說些什麽，他本想好了小五便喚柏兒，寓意也好。

  孫太太一個瞪眼，沈老爺隻好點頭答應著。

  “我也不知你究竟為何不願與我和離，但我心裡也明白，不是男女之情。

  許是你心軟，也許是你覺得我出了這侍郎府日子會不好過，但是沈侍郎，我留下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那三個兒女。”

  孫太太扭頭便往外面走去，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她自是知道和離是不會和離的，鬧這一場不過是要讓沈侍郎低頭讓她的兒女們有著更好一點的生活罷了。

  禦書房裡。

  “你可真是不客氣，我這禦書房跟你家後院一般。”官家看著那拿著茶盞自斟自飲的少年將軍，有些無奈。

  宋晨宇將茶盞放下，起身便對官家行了個大禮。

  “怎的，還有事要求朕嗎。”官家想著昨夜的場景，不由失笑，他這年少的將軍亦是過不了那美人關啊。

  “晨宇謝過官家。”宋晨宇生來冷漠，但他知道眼前這位官家，是一名好天子，只可惜了…

  “那名女子就值得你這般為她？就連我這禦書房你都敢擅闖了。”官家不由失笑，誰曾想到昨夜那個險些被射成篩子的將軍擅闖禦書房只是為了一個女子。

  宋晨宇抬起頭堅定的看著官家：“那並不是一般女子而是臣心尖尖上的人。”

  官家愣了愣，身在皇家，他見識過許多人甚至說各式各樣的人，卻從未見過宋晨宇這般直白的人。

  “你就不怕朕怪罪於你？”

  宋晨宇搖搖頭。

  “臣相信自己，官家是難得的有情人。”

  這會官家是真的愣住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卻有一個臣子對他說他是難得的有情人。

  “你倒是會說話，好了，你要的我已經下旨了，你也回去吧。”

  宋晨宇彎著身子退了出去。

  “你說他是赤子之心還是狼子野心呢。”官家背對著門口，不知道是向誰發問。

  “你說太太自請和離被老爺勸住了？”朱姨娘有些不了職業的問著。

  丫鬟點點頭，有些不安的往後縮了縮，這位朱姨娘性情可有些不定。

  朱姨娘皺著眉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姨娘這是怎麽了。”

  聽聞沈明貞暈倒了便趕了回來的沈明珠剛來便看到朱姨娘這般糾結的模樣。

  “珠兒，你說姨娘能夠做上主母的位置嗎？”朱姨娘一把拉著沈明珠，她自是沒有死心，不過是按捺住了想法罷了。

  沈明珠皺了皺眉頭，怎麽又提起了這個事。

  朱姨娘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姨娘也知道明貞幫了你很多，可是這次是太太她自請下堂，是不一樣的，姨娘就想著還有沒有機會。”

  沈明珠歎了口氣，如今她也被沈明貞教的懂了許多，拉著朱姨娘的手在一旁的軟榻坐下。

  “姨娘便不要想著這些了，且不說母親是否真的會下堂，姨娘您覺得您能當好一個主母嗎？

  姨娘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您要知道，母親是最適合做主母那個位置的。”

  “你也不要小看姨娘好嗎，上次不過是姨娘聽信了讒言罷了。”朱姨娘有些生氣。

  “姨娘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這次的事如何解決吧。”沈明珠想到了來時那些傳言，多少有些不安，不知沈明貞會不會誤會是她們母女的做法。

  朱姨娘有些不懂。

  “什麽解決這件事？哪件事？姨娘最近也沒惹什麽事啊。”

  “自是父親寵妾滅妻的事，如今街上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官家都已經過問了。”沈明珠一看便知道朱姨娘不了解此事，只是不知外祖母究竟為何要說出那些話。上次明明已經冰釋前嫌了，明貞也沒有去追究了。

  朱姨娘撇了撇嘴。

  “不過是一些傳言有什麽大不了的，若你父親當真寵妾滅妻，我早就是侍郎太太了。”

  沈明珠面對著這樣的姨娘有些無力感，如今她是真的知道為何她的姨娘一直都是個妾了。

  “姨娘，你要知道，我朝很注重等級製，此事傳到了官家的耳朵裡更是一件大事，雖說不上責罰，但是也留不了什麽好印象給官家。”

  朱姨娘皺皺眉頭:“可此事我也沒什麽辦法不是嗎。這事又不是我惹出來的。”

  “你當真沒讓外祖母亂說？”沈明珠明顯有些不信。

  朱姨娘敲了敲沈明珠的腦袋。

  “你這丫頭嫁出去了就連姨娘都敢懷疑了是吧，我告訴你，你姨娘雖不是什麽好人，但是也不是那喪良心的玩意兒。

  沈明貞她對你抱有姐妹情，願意幫扶著你，雖說我是不太喜歡她，但我也感激她。”

  “當真沒有因為弟弟的事怪罪到她身上？”

  沈明珠想到那個被丟到莊子體驗生活的弟弟。

  朱姨娘搖搖頭。

  “剛開始說不怪罪也是假的，你弟弟從小便錦衣玉食那受得了苦，可姨娘也不能護著他一世，總歸是要放手讓他成長的。

  沈明貞雖有心計，但也不是什麽大惡之人，不會要了你弟弟的性命，可也不一定會顧及血脈親情，對你已是特例了。”

  沈明珠也感受到了朱姨娘心裡的難過，拉著她的手緊了緊。

  “姨娘說什麽傻話呢，即使沈明貞不顧血脈親情，不是還有女兒嗎。總歸不能看著弟弟走上錯路。”

  “你也有自己的家。你那婆母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啊別管你弟弟，多為自己考慮。”

  朱姨娘沒有那些重男輕女的想法，她的心裡兒子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

  “娘。”沈明珠一頭扎進朱姨娘懷裡，喊著小時不懂事追著朱姨娘喊的稱呼，這便是妾的悲哀。即使親生骨肉也只能喊一聲姨娘。

  朱姨娘眼眶濕濕的，撫摸著沈明珠的背部，吸了口氣。

  “珠兒，你也該去看看沈明貞了，你們感情好些總歸沒什麽錯處。姨娘也該去你父親那裡一趟了。”

  “你怎麽回來了，如今這風頭你不適合回來。”沈明貞坐在院子裡，見沈明珠回來了有些奇怪。

  沈明珠也不客氣在沈明貞旁邊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你身子可還好？”

  “沒什麽大礙，不過是累著了。”沈明貞搖搖頭。

  沈明珠看那張小臉氣色確實不錯也就放心了。

  “我外祖母的話並不是我們母女的意思。”

  “我自是知道的，你現如今沒那麽蠢。”

  沈明貞頓了頓。

  “不過也還是蠢，明知這時不適合回來還要回。”

  “這是我的家，即使出嫁了，我也還是沈府的姑娘，你也別太看輕我了。”

  沈明珠明白沈明貞的意思，如今她這個傳說中寵妾的女兒回來怕是外面會有很多的風言風語。

  “也罷，腿長在你身上，你做什麽都行。”沈明貞倒是沒想到沈明珠會是這樣的想法，“宋子毅就沒告訴你回來的後果？”

  “自是說了的，無非就是外人的幾句閑言碎語罷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把我婆母折騰到下不來床了。”沈明珠想到宋太太趴在床上的那副模樣就不由的想笑。

  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人事的沈明貞聽到這句帶有歧義的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在我這說說便是在宋子毅面前可別這樣，小心功虧一簣。”沈明貞想了想還是提醒道。

  “那是自然的，只是我有些奇怪怎麽你那麽清楚侯府裡的事情。”沈明珠忍不住問了句，隨後反應過來立馬改口，“算了算了，你可別想了，明明比我還要小的年紀，生生給自己累出個憂思過度來。”

  “我倒是不知道你沈明珠也會關心我了。”沈明貞大概從未想過沈明珠居然會有著真心關心她的一天。

  “想什麽呢，不過是你腦子比我聰明，我該如何在侯府立足還要靠你罷了，你當真以為我有多關心你啊。”

  沈明珠臉色微紅，嘟著嘴說著，倒是有幾分小女兒姿態。

  “是是是，你可一點都不關心我。”

  沈明貞捂著嘴輕笑，大概真的是血脈使然吧，如今她看沈明珠倒是有了幾分可愛。

  沈明珠一直在院子裡陪著沈明貞，姐妹難得的和睦，在沈明貞閉上眼睛淺睡過去的時候，沈明珠看著那張睡顏，輕笑:“還真是放心，也不怕我對你下黑手。”

  嘴上說著，手裡卻將毯子蓋在了沈明貞的身上，明貞，但願我們能夠一直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