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跟在沈明貞後面臉色有些放松,剛才她被留在了殿外自然不知道裡面發生的事。
只知道沒過多久她家小姐便出來了,臉色也平靜,想來沒有受什麽為難。
給她們領路的卻不是剛開始的宮女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雖說沈明貞第二次進這皇宮大內,可卻不是沒有方向感的人。
眼前的路確實是陌生得很,也不知道這小太監到底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紫玉瞧見沈明貞沒事便已經放下心來,只是跟在沈明貞後面沒發現什麽異樣。
待身邊的路越來越偏的時候紫玉卻是發現了有些不妥,輕聲說著:“小姐,這路怎麽越走越偏僻了。”
方才進宮的時候她瞧著明明都是寬敞的路,可如今周邊的環境越是有些偏僻了,甚至宮牆底下還有著一些枯枝爛葉,周圍也有些陰冷,沈明貞不由的緊了緊身上的鬥篷。
她原本以為眼前的小太監是要帶她去見什麽人,若是她反抗恐怕還要受些苦頭不如自己識相些,可是這周圍的環境卻是給了她當頭一棒,沒有那個主子會住在這麽陰暗濕冷的地方。
皇宮大內處處富麗堂皇,后宮之中便只有一處地方,陰暗濕冷,讓人走進去便覺得不寒而栗。
可是沈明貞同后宮中的人無冤無仇,為何會有人將她帶到了冷宮,心下驚了片刻在抬頭那個小太監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遭陌生的環境,還有些陰冷的感覺讓沈明貞越發的恐慌,這種感覺就如同前世她在那四角天空裡鬱鬱而終的感覺。
她怕冷,何曾不是因為她害怕那種陰冷潮濕,孤獨無助的感覺,那種纏綿病榻身旁無人可依的感覺。
沈明貞臉色越發的難看,哪怕是臉上帶著妝都有些擋不住那蒼白的臉色,直到一雙溫熱的手拉住了她有些冰涼的指尖。
紫玉見沈明貞如同魔怔了一般也顧不上規矩拉著沈明貞便喊著小姐。
“小姐你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愣住了,這裡是哪裡,那小太監我們跟丟了。”
紫玉手上的溫度就像是一股暖流一樣讓沈明貞安心了幾分,歎了口氣輕聲的說著:“不是我們跟丟了,是我們被甩開了。”
好在如今還是白天,冷宮雖冷清但也是明亮的,只要慢慢走想來是可以尋得到路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煞費苦心的將她引來這無人問津的冷宮。
如今冷宮中自然也是有人的,一些先帝犯了錯的妃嬪便在這裡面靜思己過,說起來這冷宮裡還有著沈明貞沾親帶故的親戚。
那時孫家權勢正盛,自然也有女兒在宮中為妃,那便是孫首輔嫡親的妹妹,孫太太的姑姑。
沈明貞這位姑祖母自然也是一位傳奇人物,甚至是先帝的第三任皇后,冠絕后宮,只可惜那時孫家權勢日漸大了起來。
孫家出了皇后,有手握權勢,自然是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可孫首輔卻是個倔的,哪怕許多人勸他他也沒有收斂,反而將好幾個貪汙受賄的案子給呈了上去。
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平頭小官無一例外被查得徹徹底底。
可是正因為如此,孫首輔自然是惹了許多的人,而孫皇后在后宮之中也是如履薄冰,在一個冬日竟是當眾將那時的皇貴妃推入水中,導致一屍兩命。
人贓俱獲,即便是孫首輔據理力爭也沒有辦法,最後只能保住了孫皇后的性命,而孫首輔自此以後也對朝堂之事失了興趣,不過半月便遞了辭呈。
那時候人人都說孫首輔傻,不過是為了一個妹妹就同官家作對更是連頭上的烏紗帽都不要了。
可是從孫太太嘴裡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沈明貞卻覺得那個未曾見過的外祖父是極其聰慧的一個人。
他雷厲風行鏟除朝堂裡的蛀蟲不是一日之事,定然是盤算了許久才能一擊必中。
先帝既然器重孫首輔自然也是知道孫首輔的做法的,也許背後還有著先帝的影子。
后宮之事雖說同朝堂無關,可是又息息相關,眼看著孫首輔權勢已經到了鼎盛的時候,孫皇后同這個兄長也是感情極好。
待朝堂之事一了那些個皇親國戚沒了那些行方便的差事,自然對孫家恨之入骨,而先帝便順水推舟將孫皇后廢了打入冷宮,這便是對孫家的一個警醒。
孫皇后起初被廢時孫首輔還心懷僥幸,覺得只要找出了證據定然能將幼妹救出。
可先帝明面上答應了孫首輔親自查辦可在宮中卻是處處受阻,孫首輔不是蠢笨的自然明白了什麽意思。
一夜之間就如同老了十年,次日便親自給孫皇后定了罪,隻奢求先帝留孫皇后一命,隨後便是卸甲歸田,在江南那魚米之鄉做一個閑散富翁,就是連孫太太也甚少聯系了。
卸磨殺驢,這向來便是人性,而孫首輔也是明白這一個道理急流勇退才能保住孫家一家平安。
如今已經到了冷宮,可沈明貞卻是沒有想看那位姑祖母一眼,雖說她是個可憐之人,可沈明貞對於外祖家的人卻是有些提不起半分情感的。
上輩子母親死後外祖家便派了一個舅舅過來看了一眼便走了,自此以後直到她死也在沒有見到外祖家的人。
或許是因為權宜之計,也或許是鞭長莫及,只是如今的沈明貞對遠在江南的孫家卻是有幾分怨恨的。
“走吧,我們試著走出去。”沈明貞深深地看了一眼遠處緊緊鎖住的宮門,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也不知道那小太監到底是怎麽回事偏生把小姐帶到這裡來,莫不是他也迷路了然後又害怕小姐責罵這才跑了的吧。”
紫玉近來雖沉穩了不少但到底是是個孩子心性的,想法也有些讓沈明貞哭笑不得。
“這后宮之中個個都是人精兒,方才那個小太監雖然年幼但身上的衣著打扮無一不是精細的,想來也是主子面前得臉的人物,自然不可能是連路都認不清的人了。”
“那為何要將小姐帶來此處,要是要對小姐下手奴婢瞧著他也沒那個心思啊。”
紫玉想了半天卻是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沈明貞心裡卻是有了猜測。
如今后宮之中先帝的遺孀自然也是有的,當今的太后,還有那位同太后一起撫養當今長大的,慈太妃。
孫皇后登上後位的時候孫太太已經十一歲了自然也是懂事的年紀,時常入宮同孫皇后這個姑姑作伴。
孫皇后雖是權勢之女,但卻是有善心的,那時候四妃之一的慈妃同還是嬪位的太后便受過孫皇后的照拂。
孫皇后自然知道自己的位置是眾矢之的,再加上一直無所出便對后宮嬪妃多加照顧,別的不說就單單先帝最後養成的那十幾個皇子便是孫皇后照拂下才能夠平安長大的。
就連當今也是孫皇后多方托了關系才讓慈妃得以將那時還是孩童的當今帶在身邊撫養著。
她娘親是孫首輔的嫡女,小時候也是時常出入皇宮,宮裡的老人自然是有印象的。
想來那個小太監便是那兩位其中一位存了想要讓孫皇后見見後輩的想法吧。
只是沈明貞又怎麽會這般乖乖聽話,她如今還未及笄,且不說孫太太同她說起的也不過是私房話,就說孫家如今遠在江南十余載沈明貞大可可以裝作不知便是。
哪怕孫皇后很可憐,或者說身上有著血脈之情,可是沈明貞卻是不願意去見這位姑祖母的。
許是她生來便冷心冷肺吧,對於那位素未謀面的姑祖母,沈明貞或許會同情,但卻不會生出孺慕之情。
沈明貞帶著紫玉照著原路慢慢的走著,冷宮是個偏僻地方,附近自然也沒什麽人煙,即便是有也是那些病了許久的宮女太監,別說帶路了,怕是站起來都費力。
慈寧宮。
鏤空的雕花香爐冉冉的升起一縷青煙,一位身穿著暗紋元寶常服的中年婦女正閉著眼睛手裡把玩著佛串,哪怕身穿著老氣秋橫的衣服那張臉卻是風韻猶存,如同三十歲一般,嘴裡念念有詞的念著佛經。
身旁一位同樣穿著暗紋錦繡的婦人也是一臉的虔誠,雖像是經歷了許多風霜看起來更顯老態,可後者卻是看起來更加的溫和。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那保養得宜的婦女便睜開了眼睛,在這慈寧宮中禮佛的除了當朝太后又能是何人。
“啊慈,你說她會如願以償嗎?”
太后的聲音雖聽不出老態但卻是有著久居高位的威儀,她嘴裡的啊慈自然是身旁的慈太妃。
慈太妃本名便帶著慈字,雖說比太后年長兩歲可位份擺在那裡一句啊慈自然無可厚非。
“太后莫要憂心了,左不過我們已經盡了人事了,那沈家女兒如今不過十五歲,可她進了那地方卻已經十八年了。”
慈太妃臉上帶著淺笑,眸子裡也有些懷念,時間過去得可真快啊。
“啊慈,本宮這心裡有些亂了。”
太后對慈太妃自然是十分信任的,那雙秋水眸子裡有些複雜,她如今是當朝太后,也是身居高位。
正是身居高位才知道當初的孫皇后到底有多難得,其實她們如今已經到了這般位置,解救孫皇后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可是為何她們卻沒有那麽做呢?
大抵是知道孫皇后的優秀,或是說擔憂當今感念孫皇后當年搭救之恩,所以她們從未對當今提起過孫皇后。
或許說心裡還是有愧疚的,也是有感念的,可是得到得越多便越不想失去。
如今孫皇后的母族沒落了,若是從冷宮出來便只能久居宮中榮養,按理說太后如今已是身居高位定當不會怕才是。
可是面對孫皇后她卻是十分的心慌意亂,或者說心虛吧。
而跪在後面的慈太妃像是聽不懂一般,隻輕聲說著:“太后許是念得太久了有些累了吧,不若休息一會吧。”
說著便輕輕攙扶著太后,低頭掩蓋了眼裡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