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貞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朱姨娘正在帶著那小丫鬟打掃著院子裡的積雪。

  八九歲的小丫鬟能乾些什麽？不過是跟在朱姨娘身後打下手罷了，以往綾羅綢緞加身，就連串個院子都是顯得富貴得很的女人如今穿著半舊的棉襖在清掃著院子裡的積雪。

  看到那一雙杏色的繡花鞋，朱姨娘身子微微的僵了一僵，抬起頭來果真便是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二小姐怎麽來了。”朱姨娘抿了抿唇，朝身後的小丫頭吩咐著，“彩蝶，給二小姐拿個手爐過來，二小姐怕冷。”

  一邊說著一邊將沈明貞朝院子裡迎了進去，沈明貞看著如今小心翼翼的朱姨娘，心裡頭也是有些心酸。

  “院子裡簡陋，你別嫌棄，這些日子除了澤兒時常給我送些吃用的東西，便是沒有人過來了。”

  朱姨娘語氣幽森，那雙如水般的眸子裡也是帶著一些死寂，“我一直盼著卻是沒想到來的竟然會是二小姐。”

  “姨娘不也時常去看明貞嗎？”沈明貞將彩蝶帶來的手爐推到了朱姨娘懷裡，“姨娘為何不去找父親呢，按照姨娘同父親的情分，再如何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朱姨娘又何嘗不知道呢，只是看著眼前的少女，歎了口氣:“那個李氏不是個簡單的，我鬥不過她，而且你三弟如今也不在府裡了，澤兒同我又不親厚，我沒有倚仗。”

  朱姨娘自然是想鬥的，不止想，她也必須要去將李氏拉下來，即便李氏無名無分但是她如今已經讓李氏明裡暗裡的為難了許多遍，自然是不能再這樣隱忍下去了。

  “姨娘的倚仗從來都是自己不是嗎。”沈明貞笑了笑，“再或者是父親對姨娘的情分。”

  “男人的情分是最不可靠的，要是他多在意我幾分，我這院子裡也不會那般冷清了。”

  朱姨娘現在像是變了許多，在沈明貞看來她似乎變得有些滄桑了，以前的朱姨娘哪怕是在孫太太面前卑躬屈膝但卻依舊是眉飛色舞的。

  看來沈老爺帶回來的李氏確實是讓朱姨娘收到打擊了，但這對沈明貞來說卻是個好事，畢竟朱姨娘只是受到打擊而已，又不是已經對沈老爺死心了。

  朱姨娘是個聰明人，自然也是知道沈明貞話裡的意思。

  “二小姐今天過來就是要看看我對老爺是不是已經死心了嗎。”

  “姨娘既然看出來了那就應該知道明貞想要姨娘如何做。”

  沈明貞笑得眉眼彎彎，就如同那天邊潔白無瑕的皓月一般。

  “我只能盡力而為，畢竟李氏如今在府裡如日中天，比我當初還要厲害不少。”

  朱姨娘又是說著，看著沈明貞的眼神也是有幾分期盼。

  沈明貞既然來找她那麽定是會讓她有把握能夠同李氏鬥起來的，甚至她還會在背後推波助瀾讓她同李氏行成了同樣的地位。

  “今夜我父親會過來，到時候就是要看你的了，至於我父親喜歡什麽我想姨娘應該是最為清楚的。”

  沈明貞說完便轉身走了，沒過多久便是有人送了許多碳火還有一身美妙絕倫的紗裙過來。

  “姨娘，二小姐這是什麽意思啊。”彩蝶眨巴著眼睛看著那薄如蟬翼的紗裙，臉色有些驚恐，“這裙子雖然漂亮可是那麽薄，二小姐不會是想要冷死姨娘吧。”

  “莫要胡說，我們主仆二人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可就是要看今晚的了。”

  朱姨娘點了點彩蝶的腦袋，乾脆也是放下了笤帚，今天夜裡定是要將彩蝶支出去的，她還是個小丫頭，這些事是看不得的。

  這一夜，茱萸院裡燈火通明，沈老爺也是半路被一曲歌聲吸引了，本要回書房的腳步生生朝茱萸院走了過去。

  裡面層層疊疊的紫色煙籠紗在燭火下顯得美輪美奐，一道若有似無的身影在紗幔中若隱若現。

  朱姨娘身上穿著的便是一身紫色的紗裙，裙擺不過是緊緊到大腿根處，在那層層紗幔中翩翩起舞，舞蹈熱情，歌聲纏綿。

  沈老爺恍惚間還覺得自己已然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這一夜茱萸院一夜燈火通明。

  “老爺~”朱姨娘渾身都是軟軟的，輕輕的靠在沈老爺的胸膛上，“巧雲這便去給老爺備水。”

  說著便是掐著腰，一扭一扭的站了起來，沈老爺剛剛同朱姨娘一夜風雲又怎麽舍得朱姨娘去給他打水呢，當即便是將朱姨娘拉進懷裡。

  “爺的巧雲何時需要做這些粗重活了，讓下人去便是了。”

  說罷又是在朱姨娘那白嫩的肩頭狠狠的香了一口。

  可這話一說出來，沈老爺便是覺得肩膀上有些濕意，原來是朱姨娘在大顆大顆的掉著珍珠。

  朱姨娘同沈老爺相伴多年自然是知道沈老爺的喜好的，不聲不響的掉著眼淚，看起來更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老爺，如今妾身這院子裡只剩下彩蝶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鬟了，那孩子那麽小妾身怎麽忍心讓她做太多粗活，所以，老爺若是要用水妾身去給你打來便是。”

  說完便是輕輕的擦幹了淚水，披上了一件半舊的棉襖，雖說用料是極好的，可在沈老爺看來卻是差得厲害！

  “怎麽回事！莫不是孫氏有苛待你了？”沈老爺臉色當即便是黑了下來，將朱姨娘抱在懷裡便是輕聲的安慰著，“這些日子忽略了你，倒是想不到她竟是讓你受了那麽多的委屈。”

  朱姨娘聽到了更是覺得嘲諷，只是低頭默默地掉著淚，一邊說著:“老爺這是說的什麽話，如今府裡哪裡是姐姐在管事，老太太向來節儉，如今老爺也不常在後院睡了，妾身一個人一個丫鬟便是足夠了的。

  就是老爺如今過來了便是連個打水的人都是沒有，妾身便是覺得委屈了老爺。”

  朱姨娘柔聲細語的說著，將沈老爺心裡的那點子想法都是看得通透。

  沈老爺開口便是說孫太太苛待了她就是要護著李氏，沈老爺要護著李氏朱姨娘自然也不會硬碰硬，但是若是要潑髒水到孫太太身上她卻是不能信，也不會信的。

  如今闔府都是知道孫太太除了自個兒院裡同沈明貞院裡的事會管管，其他的事都是推給了老太太，而老太太又是讓李氏替她分擔。

  雖然有沈老爺那幾家鋪子的私房，可是如今二房用錢的地方卻更是不少，沈明澤的書本紙張，還有沈明婉的衣服首飾，老太太的補品，下人的月利哪哪都是要用錢的。

  單單沈老爺那幾家鋪子也就只能夠一家人緊巴巴的生活罷了，可李氏想做自然是要做到最好的，下人的月利從不拖欠，沈明澤和沈明婉的份額也是不會少，可是朱姨娘這邊她卻是覺得能夠收回來了。

  便是借著老太太的手將朱姨娘身邊的人都是發賣了過去，要不是沈老爺過來了恐怕就是連彩蝶都是會被打發了出去了。

  說起來這也算是李氏的一個敗筆了吧，要是李氏沒有看輕了朱姨娘，認為朱姨娘翻不了身的話恐怕沈明貞要說服朱姨娘的話還要費些心力。

  畢竟朱姨娘若是衣食無憂，時不時的就能同沈老爺見上一面的話她便會安分守己的。

  可如今李氏卻是踩到了朱姨娘的底線，所以朱姨娘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朱姨娘確實是沒什麽本事，但是她卻是對沈老爺最為了解，她這一生幾乎都是在討好沈老爺中度過的。

  李氏利用的是沈老爺對權勢的迷戀，還有那想要出人頭地的心。

  而朱姨娘卻是同沈老爺有著感情的，即便是比不過功名利祿但卻是不會讓沈老爺忽略她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讓人給你送幾個丫鬟過來，莫要委屈了自己。”

  沈老爺一聽便是知道這是李氏的意思了，皺著眉頭有些不虞，但卻是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勸慰著朱姨娘。

  “這幾日我忙了許多，昨天倒是難得的看見你跳舞了，這都是十幾年前的舞了吧。”

  聽出了沈老爺語氣中的試探，朱姨娘這下子卻是真的傷心了，看著沈老爺的眼神便是悲痛欲絕。

  “二郎，你這是在懷疑我嗎？
  你已經有一個半月未曾見過妾身了，你身邊有政事，有姐姐，還有著李娘子。

  妾身知道你忙，妾身這一顆心裡裝著的都是你，昨夜不過是因為對你實在是思念得很。

  又是喝了些酒這才開始舞上一曲，聊表相思之情罷了，你若是懷疑我便出去，莫要再來我這茱萸院了，留我在這自生自滅便是了。”

  朱姨娘猛然從沈老爺懷裡站了起來，作勢要走出去，沈老爺自然是攔了下來，輕聲哄著。

  “瞧瞧瞧瞧，我不過是說了一句話罷了怎麽反應這麽大，瞧著倒是越發的像以前那個小雲兒了。”

  朱姨娘適當的羞紅了臉，嬌滴滴的說著:“你下次若是再說這些話我便是再也不見你了。”

  沈老爺最喜歡看的便是朱姨娘嬌滴滴的模樣，眼下更是覺得朱姨娘這個模樣讓人覺得歡喜得很，自然是連連應是。

  很快沈老爺讓人給茱萸院添丫鬟婆子的消息便是傳了出來，沈明貞知道朱姨娘成了，看著外面嗎似火般嬌豔的燈籠，嘴角卻是抿得緊緊的。

  “小姐，朱姨娘派人送來了一些布匹，說是老爺送給她的，花色太年輕了，便送來了小姐了。”

  蓮心帶著彩蝶走了進來，彩蝶半人高的身高卻是捧著一捆月牙白的布料，雖然比不上孫太太送過來的，但看起來卻是時下女子最為喜歡的。

  “知道了，將我桌子上那一副藥給姨娘拿回去吧，一日三次，數日之後便不會再頭疼了。”

  沈明貞說著，彩蝶臉上便是帶了些喜意，果然姨娘說得不錯，二小姐果真是心善的人兒，就連姨娘夜裡頭疼都是打聽清楚了。

  這還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沈明貞是醫者，望聞問切，昨天一見她便是知道了朱姨娘如今有頭疼的毛病，給她開藥也不過是順便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