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破破爛爛的木門,裡面便是有些一股子血腥味,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穿著白皙的中衣,僅僅只是披著一條有些厚重的棉被坐在書桌前。
猛然聽到腳步聲有些心虛的抬起頭來,見到是宋宸宇這才安下心來,松了一口氣朝宋宸宇打招呼。
“咳咳,將軍來了。”一句話還未開口便傳來了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少年睫毛很長,就如同一把小扇子一樣,膚如凝脂,眉清目秀,劇烈的咳嗽卻是沒讓他臉上有一些血色。
“你不該這樣。”宋宸宇語氣不善,一瓶藥丸便是放在少年眼前。
少年笑意淺淺,將藥丸一口咽下,朝宋宸宇說著:“我是醫者,再者說我靖安泱泱大國,區區災情自然不能讓一個弱女子受累的。”
“多謝。”宋宸宇語氣裡有些複雜,同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顯然是舊相識。
而這人便是在近三月以來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讓太醫院那群老東西心服口服,靖麟金口玉言親封的太醫院醫正,年僅二十的柳沂源,柳醫正。
“謝我做什麽,這本就是我的心願,再說了當初你救了我,我答應你的條件自然是要做到的,再說了這裡別說災情嚴重得很,就連那城主府裡的豺狼虎豹也是厲害得緊,要是讓一個女子過來怕是早就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柳沂源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沐春風,“既然你來了便好好教訓一下城主府的人,那個姓邢的人記得給我留著,我可是要報仇的。”
“你的傷是他做的?”宋宸宇知道柳沂源身受重傷,否則也不會將柳冤派回京都府送信,只是他卻是沒想到柳沂源傷得那麽重。
“那可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要不是我躲得快你現在看到的便只有一個死得透透的柳醫正了。”
柳沂源眼角含笑,卻是嘲諷得很,“也怪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這次回去我親自到官家面前請罪。”
“受傷了便好好養著吧,官家那裡我去解釋就好了。”
宋宸宇沒有應聲,只是輕輕的退了出去,自然也是沒看到柳沂源眼裡暗潮湧動的情緒。
胡樂為很快就將那孩子安頓好了,看到從柳沂源房間走出來的宋宸宇,有些緊張的衝到宋宸宇跟前:“你怎麽進去他房間了。”
宋宸宇挑了挑眉:“我為什麽不能進去,柳沂源是這一次帶隊的太醫,我自然是要找他詢問這種情況是什麽回事的。”
“他現在受傷了,需要靜養。”胡樂為松了一口氣說著。
“嗯,我先去看看那些災民。”宋宸宇一邊說著一邊往那擠滿了人的廂房走了過去。
裡面的人都是面黃肌瘦,更有甚者有氣無力的倒在茅草上,氣若遊絲。
而有的人卻是睡得舒服,鼻子裡還打著輕微的葫蘆,若只是一個兩個倒也能理解,可卻是十幾個牛高馬大的的壯漢睡在一個角落裡,裡面還蓋著一層被子。
“那是什麽回事。”宋宸宇朝旁邊的胡樂為問著。
“那些人是城主府派來盯著柳醫正的人,要不然柳醫正也不會受了傷才能給朝廷送信。”
胡樂為壓低聲音說著,“前段時間柳醫正在城主府被人刺殺,是那個冷面侍衛把他救出來了,城主府的人怕柳醫正通知朝廷裡的人所以就派了這幾個人過來。
柳醫正怕打草驚蛇就沒有處置。”
宋宸宇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現在淮北城可是亂得緊,可偏生城主府裡住了許多淮北城的百姓,若是大軍壓境恐怕會民不聊生。
而且住在城主府的人話裡話外都是向著那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大夫的,就連送到這裡的十幾個人都是淮北本地的百姓。
“將軍哥哥。”一聲微弱得似乎有些聽不見的聲音在角落裡傳了出來。
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綢緞衣裳,撲騰撲騰的朝宋宸宇撲了過來。
被一個髒兮兮的泥孩子抱住了大腿宋宸宇皺了皺眉頭,看著那孩子有些熟悉的五官這才認了出來。
當初他鎮壓了淮北的暴一,自然也是扶持了如今的城主甌海,而這個抱著他的小腿的孩子就是甌海最小的孩子甌一木。
當初宋宸宇還抱過這個孩子幾次,卻沒想到他倒是記性好。
宋宸宇將甌一木抱了起來,柔聲哄著:“小木怎麽在這裡,爹爹呢。”
“哇嗚嗚嗚。”甌一木感受到溫熱的懷抱當即便是哇哇大哭了起來,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
等到甌一木哭累了宋宸宇才從旁人的耳朵裡知道原來甌一木在城主病倒了以後就天天從狗洞裡鑽出來過來這裡。
別人問他話他又什麽都不說,好在這裡的人都知道甌一木的身份,見他過來了便給他喂點吃的喝的,他也乖,不哭不鬧的到了夜裡便從狗洞鑽回城主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運氣好,即便是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的身體也是同一個小牛犢子一樣壯壯呼呼的。
等到甌一木哭夠了,便是在宋宸宇懷裡睡著了。
宋宸宇早就得知了淮北情況惡劣,卻是沒料到竟然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了。
明明是過年佳節卻是處處蕭條,幾百人便是擠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更是有著許多病重了的人,宋宸宇看到的還是那些個沒有染病的,其余那幾個院子裡的人病得更是嚴重。
若不是有這群太醫,還有沈明貞送來的那十幾車糧草藥材怕是早就已經死絕了,這裡情況這般惡劣也難怪那戶人家寧願將孩子送到城主府。
至少那裡沒有這裡這般冷。
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更是為了給這些災民騰位置在院子裡搭了幾個棚子,用木板搭了個通鋪累及了才是眯上一會。
要不是柳沂源身受重傷,傷及肺腑他也是會住在院子裡的。
淮北這一個爛攤子就是這樣壓在了這群年輕的太醫身上,可不是年輕嗎,即便是年紀最大的如今也不過是才二十五歲。
可就是這樣一群人卻是在這混亂的淮北城裡救了幾百人,十幾個太醫,每個人手底下幾乎都有著幾十個病號。
宋宸宇遙遙望著燈火通明的城主府,他倒是對那群自稱神醫門的人好奇得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可偏生那群人卻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天子腳下耍花招,若是沒有倚仗他卻是不信的。
……
淮北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被何人散播了出去,滿京都府都是在傳著淮北出現天災是當今不仁噬殺忠良,所以老天降下懲罰就是為了給世人警醒。
外界的事自然是傳不到蜀珍軒的,只是卻是能夠傳到紫玉的耳朵裡,那丫頭向來是八卦的,再加上宋宸宇大年初被派到了淮北城,那可是她家小姐未來的夫婿她又怎麽可能不關注呢。
聽了這話便是憂心匆匆的朝蜀珍軒跑了回去,懷裡還抱著如今長了些毛的團子。
團子如今在蜀珍軒也算得上是團寵了,夜裡便是窩在沈明貞床邊,白天就是被蜀珍軒幾個小丫頭輪番投喂著,每日的日子過得甚是逍遙。
紫玉回到蜀珍軒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身降紫色羅裙的沈明貞,此時沈明貞正在院子裡看著書,從容不迫,美人如畫。
團子一瞧見沈明貞便是撲了過去,它生得小小的不過是沈明貞兩個巴掌大,長長的尾巴都是能夠把身子擋住的,一身雪白無暇的皮毛更是同滿園的雪地融為一體。
沈明貞也是極喜歡團子的,還不等它嘰嘰的叫喚便是將它抱在懷裡,別看它小身上的皮毛卻是暖和得緊,順著沈明貞的手便是爬到了肩膀上面。
“小姐!淮北傳來消息了。”紫玉急匆匆的說著。
那雙在團子身上撫摸的手頓了頓,頭卻是沒有抬起來。
見沈明貞無動於衷紫玉更是有些急了,“小姐!都說淮北現在又是雪災又是瘟疫的,而且將軍現在可是隻身一人去了那裡的,若是出了什麽事那該如何是好啊。”
紫玉瞧著沈明貞無動於衷的樣子便是有些急了,且不說她家小姐同將軍到底發生了何事,這也不是她一個小丫鬟能夠阻止的。
可她作為旁觀者卻是瞧得真切,宋將軍對她家小姐可是真真的情深義重,甚至比那個同她家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的胡少爺都是更好的選擇。
先前她也是瞧著她家小姐同宋將軍關系越發的好了,作為身邊人她自然是知道她家小姐那段時間心裡頭到底是有多麽的開心,可是如今卻又是無緣無故的就開始鬧別扭了,她瞧著都是著急得緊。
“一個人?”沈明貞終是有了些反應,但卻只是捏了捏小狐狸的尾巴。
“淮北不會有事的。”
對啊,上輩子淮北即便是有了暴一最後損失慘重了些,死的人也是多,可是最後卻是繁華依舊,去那裡的朝廷官員也是個個都平安無事的。
沈明貞說著,似乎是在說服紫玉,又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她好像越發的懶了,每日除了去莫尚書那裡報道便是同小狐狸玩耍,就連莫嫣兒都是同團子玩得越發的熟悉了。
一連大半月過去了,朝廷再也沒派人去淮北城,淮北城也是再也沒有派人傳來消息。
沈明貞日複一日的過著日子,只是蜀珍軒的人卻是越發的小心翼翼了。
沈明貞行雲流水的布針,一連大半個月的施針如今莫尚書也是越發的精神了,雖然不能耍大刀,但卻是每日同沈明澤討論為官之道。
一個未來的文臣,一個現在的武將,說起話來倒是其樂融融。
莫尚書早已經將沈府旁邊的院子買了下來,如今就帶著莫太太同莫嫣兒住在那裡,莫家的兒子卻是守著那尚書府。
“丫頭,你若是想做什麽便去作吧。”等沈明貞施針完了,躺在床上那個年過半百的老將卻是語氣深長的對沈明貞說著,“莫要因為一時的猶豫讓自己後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