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沈明貞冷笑著，看著沈老爺卻是覺得眼前這個父親已經變得有些面目全非了，如今不過是過了半個月竟是又變得這般不講理了。

  “即便是抬了姨娘那也是妾，父親莫不是忘了，妾通買賣，不過是一個得體一點的奴才，你竟是要讓你自己的嫡女尊她為長輩？
  父親是想要折辱女兒還是要折辱自己。”

  沈明貞今日卻是不想忍了，她已經忍得夠久了，今日看到了莫尚書同莫夫人相濡以沫，莫家人闔府上下其樂融融她便覺得委屈極了。

  她忍下了上輩子朱姨娘的殺母之仇，更是忍下了沈明珠，沈明瀚，她為的是什麽？
  她只不過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相處和睦能夠讓人覺得放松的家罷了。

  而她爹呢？

  如今朱姨娘安分了下來又是來了個李氏，也正是因為這樣沈明貞也算是看明白了。

  即便她做得再怎麽好，再怎麽將她爹的姨娘，女人打壓得安安分分的，只要她爹還是那個爹就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姨娘。

  沈府的後院也是絕不會風平浪靜過去，眼前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僅僅是一個李氏，一個被偷偷生下來的沈明婉，半個月的枕頭風便能夠讓她好不容易有了幾分事業心的父親又一次開始了這種寵妾滅妻的日子。

  當真是可笑！
  可笑至極！

  “你這是什麽態度！”沈老爺可不知道沈明貞想的是什麽，他隻覺得沈明貞如今越發的不懂事了，對他這個父親都是這種態度。

  “你當真以為你攀上了武安侯府便可以在沈府裡面為所欲為了不成？
  我告訴你即便是你嫁到了皇家你也是我的女兒，在沈府你就得聽我的。”

  “父親說的自然是對的，只是明貞向來都是父親嘴裡的不孝女，既然是不孝那麽自然是不會安安分分的聽父親的話的。”

  沈明貞滿臉嘲諷的看著沈老爺，腳上的灼燒感越來越明顯了，沈明貞隻覺得若是再不走她腳上的血肉都是要同鞋襪黏在一起了。

  “不孝女這就退下，便不打擾父親同這位長輩一家三口和和睦睦了。”

  說罷也是不等沈老爺反應過來便走了出去，腳上那劇烈的疼痛讓她額頭上也是開始冒出了冷汗，每一步都仿佛是走在刀尖上。

  沈明貞怎麽可能不疼，只是她早已經習慣了那種即便是被滾燙的開水燙傷也要忍著回到院子才能夠松懈下來的習慣罷了。

  這是因為上輩子她因著這些事出過無數次的醜，她出身小戶人家，自然是沒有學過禮儀的，每一次參加宴會她便會成為全場的笑柄。

  也正是因為那些嘲笑，那些尖銳的侮辱，她才在夜裡一遍又一遍的練習了許久的禮儀。

  不出一年她的禮儀便已經無可挑剔了，身上也是落下了許多疤痕，也是遭了宋子毅的厭棄，而她的噩夢也是開始了。

  所以她言行舉止，舉手投足間都會帶著優雅，那是她上輩子用一身傷刻在了骨子裡的，除非在她自己的院子裡她才會有那麽一瞬間的松懈。

  等到回到蜀珍軒的時候沈明貞在邁進門口的那一瞬間便暈了過去。

  等她在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跪在床頭滿臉淚痕的紫玉還有一雙眼睛紅紅的守在床邊的孫太太，掙扎著想要起來卻是被孫太太攔住了。

  “貞兒，你醒了，快別動，茯苓說了你傷得厲害可別在動了。”

  孫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淚，“今日可是除夕啊，他竟然也是忍心，你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除夕？

  對啊，她竟是差點都氣得忘記了，今日是除夕了，過了今晚便又是新的一年了。

  可偏生她爹卻是在除夕都是要對她責罵一番，為的就是給沈明婉討個公道。

  沈明貞隻覺得她做的一切都似乎很不值得，至少如今她覺得不值得了。

  在看著孫太太哭得淚如雨下的模樣，沈明貞不由的想著，若是她娘願意同她爹和離，等到她解決了同宋宸宇之間的親事她們是不是就可以去尋一處寧靜的地方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生活。

  有些蒼白的唇微微張開，可那些話卻是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口的。

  因為不現實，更是不可能，她不是同她娘相依為命，她還有著一雙弟妹，如今她娘已經同沈家綁在一起了，她的一雙弟妹更是不可能脫離沈家。

  千言萬語最後卻是化作了一句，“娘，我沒事，別哭了，貞兒不疼的。”

  孫太太更是哭得厲害了，又怎麽會不疼了，茯苓再給沈明貞上藥的時候她都是親眼看著的。

  血肉都是和鞋子黏在一起了，只能夠用剪子輕輕的剪開，掀開的時候都是血肉模糊了。

  “你這是去參加宮宴還是去送死去了，不過是大半天時間就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茯苓也是板著臉走了進來，站在沈明貞的身體對她而言可就是一株活著的千年雪蓮，平日裡就一滴血都是能讓她研究許多藥物的，今日受傷了她又是得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取血了。

  孫太太見茯苓進來了也是擦了擦眼淚，茯苓在蜀珍軒如今的地位日漸上升，再加上她也是有些醫術的，孫太太更是對她越發的喜歡了，更是恨不得認了茯苓當義女。

  這不，今日要不是有茯苓，沈明貞這傷定是要留疤了的。

  “太太也別哭了，再哭下去哭壞了眼睛了。”茯苓見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的孫太太倒是開口說了句軟話。

  “明貞姐這傷可能會引起發燒，我熬了服藥先讓她喝下去，府裡如今還要靠太太管著，可莫要傷了神，明貞姐有我照顧著就好了。”

  孫太太聽了自然不願意，可是看著沈明貞這個模樣還是勸著她先回去便也只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孫太太一走茯苓就有些原形畢露了，坐在床邊晃著腳丫子說著。

  “嘖，你平時不是挺有本事的嗎，今日怎麽成鵪鶉了。”

  沈明貞歎了口氣，先是吩咐紫玉先起來才說著:“那是我爹，我的生身父親。”

  “那又如何，就算是你爹你也不能一味地妥協吧，孝順是好事，可是若是愚孝那就是傻子才做的事。”

  茯苓滿臉不屑的說著，“再說了你傷得這麽嚴重除了你那大伯母還有堂姐也就沒有別人來看過你了，哦，不對，還有你那堂哥和弟弟。

  甚至就連你那個姨娘都是過來看了一眼，至於你嘴裡的親爹怕是在和旁人一家團聚呢。”

  沈明貞有些無話可說，她明白茯苓說的是對的，可她卻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姐，茯苓說得對啊，老爺也太欺負人了，小姐哪裡做的不好了老爺竟是這般對小姐。”

  紫玉也是滿臉的不甘心，若是她有權利恐怕是現在就去將沈老爺揍一頓了吧。

  “行了行了，不說你腳上的傷了，剛剛你娘在我不敢跟她說，你趕緊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把肩膀上的淤青揉散了，不然以後落了疤你可別哭。”

  茯苓見沈明貞半垂著眼瞼，倒是有些不忍心了，轉移話題說著。

  “什麽？小姐肩膀上還有傷？”紫玉又是一聲怪叫，茯苓嫌吵便將紫玉退了出去。

  沈明貞的傷口能夠瞞得住旁人卻是瞞不了她的，沈明貞也沒想過瞞著，任由茯苓將自己扶了起來，將身上白色的中衣掀開。

  原本圓潤白嫩的肩膀上多了兩片淤青，細細看來還能夠看出手掌印。

  “你這是被誰輕薄了？”茯苓看著那十分明顯的手指印，下手的力度也是重了幾分，眼神裡也是有幾分危險。

  這個女人可是行走的千年雪蓮，渾身上下每一滴血都是有著千年雪蓮的藥效的，她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汗毛那個不要臉的竟然對她下手。

  “沒事，只是誤會而已。”沈明貞不想再提起宋宸宇，她想等她養好了傷再去解決這件事吧，這門親事她想退了。

  “你開心就好，等過幾天養好了傷記得把欠我的血給我補回來。”

  茯苓手上用力揉搓著，入手的肌膚嫩的跟豆腐似的，就連同為女子的茯苓都是有些愛不釋手，只可惜了，不知道哪個不會憐香惜玉的人竟是下此毒手。

  沈明貞點了點頭，她自從吃了那顆固魂丹以後身體越來越好，就是臉容貌也是越來越嬌豔了，以前沈明貞僅僅能說得上中上的容貌如今也是越來越耀眼了。

  前幾日她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卻是讓茯苓這個狗鼻子發現了她血裡還有著千年雪蓮的藥效，所以茯苓每日便纏著她要血，當然不是白給的，只要茯苓研製出來了新藥便要分她一份。

  茯苓力道很大，配著沈明貞準備的藥酒肩膀上的淤青很快就微微發燙了起來，可讓沈明貞覺得疼的卻是腳背上的燙傷。

  燙傷和別的傷不同，燙傷是會一直疼得，也是最難愈合的，沈明貞看著那裸露在空氣中有些恐怖的腳背，心裡有些複雜。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想來晚風堂那邊應當其樂融融的在吃團圓飯吧。

  或許對於有些人來說她只不過是府裡可有可無的一個人罷了。

  沈明貞不願意當自怨自艾的人，所以日後她也不會再同以往一般行事了，既然沈老爺覺得她不孝那她便不再去他跟前礙眼了吧。

  左右如今沈明澤也有出息了等她出嫁了府裡的事便同她沒有關系了，她只需要照顧好她在意的人就是了。

  只要不要踩了她的底線，她們想要如何就如何吧。

  除夕夜，闔家團圓辭舊迎新，晚風堂裡張燈結彩，其樂融融。

  孫太太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是味如嚼蠟，李氏同沈明婉乖巧柔順，哄得沈老爺同老太太喜笑顏開，而她的貞兒卻是一個人在那清冷的院子裡忍著疼痛。

  “過年過節的，你哭喪著臉做什麽？”沈老爺看著李氏那嬌柔溫順的模樣，自然是看孫太太這樣十分的不喜，板著臉說著。

  又是想到了那在蜀珍軒的孽女，心中更是覺得憤怒，在他眼前還好好的，回去了便是說傷著了，當真以為沈府缺了她便過不下去不成。

  “輝郎莫要生氣了，太太應當是擔心二小姐才是，都是婉兒不好讓輝郎同二小姐起了爭執。”

  李氏笑臉嫣然的說著，又是溫柔的勸著，“二小姐年紀尚小，氣性大些也是正常的，晚些讓婉兒給她姐姐送些晚膳過去，莫要餓著了才是。”

  “李嬸嬸也太善良了吧，嵐兒都聽說了，明明二伯只是摔了個茶盞又不是摔她身上，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啊。

  現在可是過年過節的，我看明貞姐姐就是欺負李嬸嬸同婉姐姐善良，又仗著二伯對她寵愛便恃寵而驕了吧。”

  沈明嵐現在同沈明婉走得越發的親近了，自然是覺得沈明婉如今日日被沈明貞欺負十分的憋屈。

  “嵐妹妹這是說的那什麽話，那是姐姐，做什麽都是對的，現在正吃著團圓飯呢，莫要說這些。”

  這種時候沈明婉自然是要抓住機會展現自己對沈明貞的良苦用心的。

  三太太眼神閃了閃，卻是沒有阻攔。

  大伯母倒是有心想要說什麽卻是被孫太太攔住了，就連沈明澤也是在孫太太的示意下埋頭吃飯。

  孫太太冷眼看著眼前父慈女孝，祖孫情深的場景便覺得有些倒胃口，寥寥吃了幾口便尋了借口走了。

  沈明澤同沈明傑也是說要去探討些問題，大房的人更是同老太太祝了壽便一溜煙的走了，一時間晚風堂冷清了許多。

  沈老爺摔了筷子便板著臉說著:“竟是都長了能耐了，愛走便走。”

  三老爺雖然一臉的不讚成卻還是被三太太拉著留了下來。

  “爹爹，婉兒吃好了，不若婉兒給姐姐送些晚膳過去吧。”

  沈明婉站了起來柔聲說著。

  “送什麽送，難不成她還會餓死了不成？”沈老爺冷哼一聲，“坐下來同你祖母好好聊聊天，過去做什麽。”

  “輝郎，二小姐到底還是孩子，讓婉兒送個晚膳過去也好讓二小姐有個台階下，父女哪有什麽隔夜仇，再說如今正是闔家團圓的時候，二小姐一個人在那蜀珍軒孤零零的，我想著便是覺得有些心疼。”

  李氏也是勸著，一邊勸著一邊朝老太太說著，“姨母說是不是，那到底是沈家的小姐，輝郎的骨肉，不過是性子大了些，出了年管教一下便好了。”

  老太太自然是附和著的，她老了便喜歡看子孫和睦，否則若是換做以前沈老爺這般頂撞她她定是要鬧上一鬧的，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輕拿輕放了。

  “李氏說得對，還是讓婉兒去一趟吧，再怎麽說也是沈家的女兒，莫要弄得父女離心了才好。”

  沈老爺倒不是真的想要攔著沈明婉，只是缺了個台階罷了，如今李氏將台階遞了上來他自然是借坡下驢了。

  心裡更是覺得李氏越發的懂他，看著李氏的眼神也是越發的柔情似水了。

  沈明婉帶著玲瓏就去了小廚房，沈明嵐也是跟了上來，十一歲的小姑娘如今卻是變得滿臉戾氣，以往臉上透著的純真也是變了味。

  沈明竹如今越發的沉默了，站起身子想要跟上去卻是被三太太攔了下來:“你跟著去做什麽，留下來同你祖母好好說說話，一點都不懂事。”

  沈明竹隻好坐了下來，眼神裡卻是滿滿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