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當真是厲害,讓小人大開眼界了一番,娘娘知道了定然也是歡喜得緊。”
小太監第一個迎了上來,笑得眉眼彎彎的,就像個小彌陀佛一樣。
“公公謬讚了,運氣而已。”
沈明貞這句運氣可是讓一些人變了臉色,特別是孟凡臉都有些綠了,而許多壓了沈明婉的人也是有些心疼。
會帶進宮裡的無疑都是些好東西,畢竟不會有人同沈明貞這樣進宮隻帶一些方便帶的。
孟凡自然是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的,狠狠瞪了沈明貞一眼便扭頭走了。
他簡直是氣得臉都綠了,他自然是知道同一個女子賭贏了也不光彩,可是那琉璃步瑤卻是孟鈺心心念念的東西。
大哥贏不回來孟鈺便哭喪著臉,聽說沈明貞將步瑤拿出來做彩頭他這才覺得機會來了,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而且他還是在孟鈺面前誇下了海口的,心裡也是覺得沈明貞不可能贏了沈明婉的,那暖玉玉佩可是安泰王尋了許久的,如今就這般輸了回去一頓責罰都是少不了了的。
而這一切都是拜沈明貞所賜。
看見孟凡憤然離場,沈明貞內心有些複雜,難不成她當真是這種討人嫌的體質不成,每每參加一次宴會便是會招惹一些人。
孟凡能夠扭頭就走可沈明婉卻是不能的,不僅不能,她還要笑意盈盈的上去恭喜沈明貞。
“恭喜姐姐拔得頭籌。”沈明婉隻覺得她的臉都要笑得僵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沈明貞。
“妹妹又是說錯了,嫣兒還沒有投呢,怎的就是頭籌了。”
沈明貞可是做不到皮笑肉不笑的,雖然她現在心情不錯可對著沈明婉她確實有些懶得應對的。
聽到沈明貞不冷不淡的說著,沈明婉更是有些無地自容了。
莫嫣兒更是拿起自己的鞭子,樂呵呵的說著:“可不就是嘛,萬一我運氣好,投了個龍頭呢,那沈五小姐可又是說錯了話了。”
沈明婉自然是恨不得轉頭就走,可是她不能,若是她現在走了便是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莫嫣兒雖是那樣說著,可心裡卻是明白她贏不了沈明婉,但是能夠投出個全壺也沒有丟臉,於是乎只是投了個貫耳,雖是比不過沈家姐妹但也是算得上出彩,至少回家不會給她家老頭罵了。
待比試結束一旁的人也是散了,孫太太身邊的丫鬟也是跑了過來在蓮心身邊低聲說著話。
很快沈明婉便被召喚了回去,沈明貞見狀便想到應該是這裡的事傳到了孫太太耳朵裡了。
莫嫣兒也是回去莫尚書那邊炫耀她的戰績了,一時間便只剩下宋宸宇同沈明貞,還有紫玉這個及其有眼力見兒的丫鬟,不過是幾秒鍾的功夫便跑得老遠。
沈明貞同宋宸宇便朝那有些冷清的小道走了過去,一路上誰也沒有先開口。
沈明貞知道她同宋宸宇之間有很多問題,距離也很遠,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這場親事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你……”
最終宋宸宇率先打破了平靜,他不知道沈明貞心裡想的是什麽。
只是他卻覺得如今沈明貞明明就站在他旁邊他卻覺得沈明貞離他很遠,就像他們之間隔了很遠很遠的路,近在咫尺,卻又好像咫尺天涯。
沈明貞也是停在了原地,看著宋宸宇那雙清澈的眸子,那雙眸子裡有著她的倒影,也只有她的倒影。
與其說沈明貞不知道如何面對宋宸宇倒不如說是沈明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
在不知道宋宸宇同她一樣以前,她可以自欺欺人的覺得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宋宸宇在一起。
可是自從知道了以後,即便她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的心也在一遍一遍的告訴她,她不配。
她配不上宋宸宇。
配不上這個前世今生都對她十年如一日一般專情的人。
只是她太貪心了,她奢望得到宋宸宇一心一意的對待,奢望那種被溫柔以待的感覺。
世界上哪有什麽碰巧的事,宋宸宇上輩子八年才打完的一場戰役,這輩子五年時間就結束了。
應該在年前被毒殺身亡的官家卻如同早已經洞悉一切一般,不過是一揮手便將一場血流成河的叛亂結束了。
八月份才能被發現的淮北暴一在宋宸宇從南疆回來的時候順道便解決了。
應該在三歲身亡的小公主如今已經六歲了。
從一開始宋宸宇便沒有打算掩蓋他重生的事實,只是她不願意去相信而已,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嫁給他。
“宋宸宇。”
沈明貞看著那雙原本應該充滿的嗜血的眸子,看著那張原本她只能叫三叔的臉,那句話她最終還是說出口了。
“我們退親吧。”
錯愕,不可置信,還帶著一絲絲暴戾,所有的深情就在沈明貞這一句話中被負面情緒掩蓋住了。
宋宸宇隻覺得他內心生出了一種可怕的衝動,一種將眼前這個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掐死的衝動。
“不可能。”
宋宸宇一字一頓的說著,大掌握住了沈明貞的肩膀。
“沈明貞,我這輩子不可能在放過你,你只能是宋宸宇的妻子。”
宋宸宇眼神裡的火焰似乎要將沈明貞燃燒殆盡。
肩膀上被捏得生疼,沈明貞緊緊的咬住了嘴唇才控制住了那就在嘴邊的痛呼。
“我不管你心裡怎麽想的,是覺得我看上了自己曾經的侄媳婦變態也好,喪心病狂也好。
但是沈明貞,這輩子哪怕是不擇手段我也要把你困在我身邊。”
宋宸宇咬牙切齒的說完這一番話便將沈明貞松開了。
看著沈明貞那張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心裡那股無名火又是冒了出來,轉頭便走了,就連圍繞著沈明貞的那股冷蓮香也煙消雲散了。
沈明貞跌坐在地上,隻覺得心口抽疼,就連肩膀上那種刺痛感都顯得微乎其微了。
淺藍色的騎裝染上了塵土,可沈明貞卻是渾然不覺,只是默默地站了起來。
現在紫玉不知道溜去了哪裡,她倒是有些清淨了。
宋宸宇確實有本事得很,不過半年時間就連他的丫鬟都是臨陣倒戈了。
沈明貞慢悠悠的走著,心裡頭也是堵著一口氣。
宋宸宇的身影,還有那冷蓮香就好像是如影隨形一般刻在了她的腦子裡。
她並不是不經事的豆蔻少女,自然知道自己對宋宸宇動了情,上了心。
可正因為如此,沈明貞才覺得她不配,她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
就像是被那森林裡陰暗潮濕處的沼澤吞沒了的,而宋宸宇是天上耀眼的太陽,太陽或許會照亮淤泥裡的她,可在沼澤裡垂死掙扎的她窮極一生或許都不能夠觸碰太陽。
不知不覺的沈明貞越走便越是偏僻,等她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處池塘邊。
這裡練武場並不算遠,但卻是在練武場背後,且這裡尋常也不會有人願意過來,因為這裡是冷宮的邊緣,也是沈明貞上次被引來的地方。
沈明貞記得這是哪裡,也記得回去的路,可是看著那隨著東風泛起陣陣漣漪的池塘,她突然覺得心裡也是有些寧靜。
一個彎著腰哆哆嗦嗦的七旬老太太正在池塘邊接水,一身有些廢舊的宮裝洗得發白,即便是走路已經顫顫巍巍的一頭花白的頭髮也是挽得整整齊齊的。
皇宮裡就如同一座小型的城鎮,有富麗堂皇的宮殿,也有潮濕陰冷的角落。
那老太太似乎是眼神並不好,沒有注意到枯樹椏下面的沈明貞,自顧自的接著水。
一雙手上面布滿了凍瘡,有些恐怖也有些熟悉。
沈明貞想著,要是她沒有死那再過個十幾年她的手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沈明貞將老太太手裡的水拎了過來,老太太被搶了水也是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說不上老的臉。
四目相對,沈明貞愣住了,而那人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也是有了一些波瀾。
那張臉有著一雙很好看的鳳眸,即便是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也能夠看到年輕時的影子。
就好像是上輩子的她。
那個在武安侯府那處陰暗潮濕的院子裡垂死掙扎的她。
要是她能夠活多十年應該就是長這樣吧,畢竟她同她當真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那人張了張嘴,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又像是有許多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千言萬語最後卻隻化為了一句簡單的問候。
“家裡都還好嗎。”
沈明貞抿了抿唇,低頭將掉在池塘邊的水桶拿了起來,重新打滿了水,低頭的同時也斂去了滿眼的複雜。
眼前這個直不起腰,滿手凍瘡的女人,是她的姨祖母,比她娘隻大了十歲,如今才四十多的姨祖母,前朝盛寵一時的孫皇后孫穎。
而如今歲月已經將她變了一個模樣,沈明貞也不知道該說她同她的姨祖母同病相憐好,還是該感歎一句緣分。
“家裡都好,外祖父如今和幾個舅舅都不在京都,但過得都不錯。
母親又生了一對龍鳳胎,弟弟叫安兒,妹妹叫寶兒,她們很乖,像父親也像母親。”
沈明貞將水桶放在旁邊,攙扶著孫穎坐在了樹根處的一塊石頭上,細細的叮囑著。
也許是那割舍不斷的血緣,也或者是因為沈明貞上輩子的經歷,對於眼前這個憔悴得如同七旬老人一樣的女人沈明貞說不出口任何一句讓眼前人傷心的話。
“那就好,那就好。”孫穎像是很久沒有見過人了,又或者是很久沒有見過親人了。
哆哆嗦嗦的想要去拉沈明貞的手,看到那滿手的傷痕和凍瘡又是縮了回去,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有些小心翼翼,還帶著一些難堪。
沈明貞心裡有些難過,輕輕的拉過孫穎的手。
她心裡對外祖家的人都是有些怨恨,連帶著對孫穎這個姨祖母都是有些遷怒,可她卻是忘了她的姨祖母如今是在冷宮裡孤獨度日的人,自顧不暇的前提下又哪裡有能力去搭救自己的侄女呢。
沈明貞有些後悔了,她應該早些來的。
孫穎有些不自然的想要將手抽回去,那雙眼裡的神情沈明貞明白。
那是一種羞恥的感覺,一種不願意被旁人看到如今滿身傷痕的自己的感覺。
曾經一國皇后的驕傲早已經在冷宮一日複一日的日子裡磨滅了,僅存的便是骨子裡那點自尊。
“姑祖母。”
沈明貞輕聲說著,慢慢的安撫著孫穎的情緒。
“我叫明貞,小名綰綰,娘說這是姑祖母給我起的。”
提到了孫太太孫穎便放松了很多,聲音有些嘶啞但卻說不上難聽。
“那是我進宮至少和你娘開得玩笑,我和她說要是誰先生了女兒就叫綰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