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貞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刺眼的日光撒在身上,她卻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她撫了撫小腹。
終於站定,沈明貞目不直視地跪下,恭敬道:“臣妾拜見皇上,皇后娘娘。”
“你身懷有孕,就不必多禮了。有什麽你就直說吧,但是法不容情,若是宋將軍確有其罪,朕不能手下留情。”皇上的聲音透著嚴肅和漠然。
但沈明貞平靜地謝恩起身。
她緩緩開口道:“臣妾相信將軍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將軍是清白的。臣妾所言皆有事實應證。”
皇上有些吃驚,他本以為沈明貞想來訴苦求情,沒想到她竟然有所準備,看樣子是準備以理服人。
他也不由產生了好奇,順水推舟地問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
沈明貞鏗鏘有力地道:“臣妾有人證也有物證!”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為一震。
易子安站在一旁臉色難看地看著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冷冷地道:“將軍夫人可知做偽證可是大罪,所有證據都掌握在禦林軍手中,何來什麽其它的人證物證呢?”
沈明貞沒有看他也沒有回話,看得易子安咬牙切齒,臉色更難看了一分。
沈明貞卻挺直了腰板,目光鎮靜,緩緩道來:“首先是遺落在現場的玉佩,不是宋將軍的。”
易子安感到不可置信,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沈明貞簡直是在自尋死路,這玉佩正是當夜遺留在現場之物,她怎麽敢說是假。
他冷笑道:“夫人不會還想說這枚鑒定過的玉佩是假的吧?”
“易大人所拿玉佩其實老侯爺也有一隻,我夫君的玉佩在此!”說著沈明貞拿過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一個一模一樣的玉佩出現在眾人眼前,眾人吃驚不已,不由面面相覷。
皇上命人上前查看,那人觀察撫摸一二,便向皇上點了點頭。
沈明貞接著道:“老侯爺早年曾丟失過一枚玉佩,遍尋不見,想必是府裡的下人使了手段拿去變賣了也未可知?
後來先皇知道了此事,先皇感念武安侯府為朝廷的貢獻,又命人打造了一樣的玉佩贈予世子,也就是我夫君。
那枚丟失的玉佩可能偶然為頭領所得,夫君曾提起過頭領找他有事商量,臣妾現在以為頭領正是想把這枚玉佩還給我夫君,可惜還未成行,便出了此事。
當夜老侯爺也並未出府,所以他們父子二人絕不可能是凶手。”
皇上早立即給身邊的大太監使眼色去調查,不一會兒大太監回來後便向皇上點頭示意。
易子安心頭巨震,千算萬算,他沒想到沈明貞竟然來一招偷龍換鳳。
情急之下,他心有不甘心地喊道:“你空口無憑,既然宋將軍沒做此事,為什麽又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了?”
“這就要問問易大人了。為何臣妾探望夫君時,夫君已被鞭打得傷痕累累,不省人事?犯人意識不清醒下取得的證詞真的可靠嗎?”
這時,令人措手不及的事發生了,沈明貞頓時哭倒在地,一副心痛難忍的模樣。
“你,你血口噴人!”
易子安一時沒能從她自如的演技中反應過來,緩過神來時他看到了皇上輕飄飄投過來的責怪的目光,他一瞬間讀懂了那目光裡對他做事不利落,可能影響民眾對皇上的評價的不滿。
再看看皇后不忍的眼神,他更是一頭冷汗。
來不及細想,他只能選擇明哲保身了,他一臉愧疚地道:“手下的人拷問之時,沒有注意分寸,還請皇上恕罪。”
頓了頓,他滿懷惡意地抬起頭來,看著沈明貞說:“可這些證據還遠遠不夠不是嗎?
玉佩可能是被掉包的,證言雖然有瑕疵,但都不能直接證明宋將軍沒有罪過,只能證明需要重新調查取證,不是嗎?”
沈明貞對上這人如毒蠍一般的眼神,隻覺腹中惡心難忍,她把這種感受死死地咽下去,不為察覺地緩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讓在場之人都覺冰冷的笑容,
“易大人說的沒錯,所以臣妾有個不情之請,請皇上讓人把禦林軍頭領的屍體呈上,臣妾要開棺驗屍!”
“啊這……”眾人一時議論紛紛。皇上也覺得驚世駭俗,頓時覺得沈明貞太過放肆胡鬧。他頭上青筋暴露,正要呵斥這個不知禮數的女人。
沈明貞卻看出了他所想,搶先一步再次跪下道:“臣妾是醫者,多年經驗讓我明白只有傷口是不會騙人的,它們完整真實地說明了死者生前的經歷。
皇上若不放心,可派可靠之人為我驗證。”
事已至此,皇上已發現沈明貞不好打發了。眾目睽睽之下,他必須給個說法。無奈之下他隻好喚人請出棺材。
屍體一見天日便散發出腐臭難忍的氣味,皇后娘娘也變了臉色。
沈明貞卻自然地淨手焚香後,仔細翻看一番後說道:“當用左手握刀時,用力劃下,後把刀從右到左收起,當刀瞬間砍下時會從右至左,所以傷口的右邊的深且寬。
這具屍體呈現出的就是這樣的特征。說明殺人者是左撇子。如果不信,可以拿動物來試驗一二便知。
但眾所周知,我家將軍是右撇子,這一點可以請軍中之人為他作證。”
易子安聞言,瞳孔驟然緊縮。皇上一聽便派人去請和宋辰宇交過手的禦林軍將士,得到的回復同沈明貞所說無二。
一時皇上的心裡產生了極大的動搖,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最後他銳利的目光落在了易子安的身上。
易子安面上不顯,心中已是驚濤駭浪。頂著眾人的目光,情急之下,他破口而出:“可是這屍體分明是先被下藥迷暈,再被一擊斃命。這你又怎麽解釋?”
“哈哈哈哈哈…”此話一出,沈明貞卻開懷大笑。
正當易子安惱羞成怒之時,沈明貞惡魔一般的聲音就砸在了他的心坎上:“易大人怎麽知道凶手是先下藥再殺人的呢?就連仵作都查不出來呢?難道你親身經歷過此事嗎?”
“你!”易子安驚恐萬狀,看著沈明貞一步一步迫近,看著眾人各異的目光,他突然頭腦一片空白。
沈明貞卻停下了腳步,突然手指指向被傳來問話的一名禦林軍將士道:“當晚易大人是否也在值勤名單上?”
將士猝不及防,只能實話實說道:“是。”
“當時的仵作記錄上寫明屍僵尚未形成,說明從頭領被殺到屍體被發現中間間隔的時間不長。
當時警備之下,禦林軍立即展開了仔細的搜查。但是沒有任何人看到有陌生人出入,這說明了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嫌犯很有可能是禦林軍中的人,且最有可能是當晚當值之人,這樣不僅能實現在那段短暫的時間內將人一擊斃命還不驚動他人,除此之外因為是內部之人作案所以在搜查時也最容易被排除在外!
易大人,你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一點呢?是因為當時你也當值嗎?還是作為新禦林軍頭領的您就是凶手,因此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殺人行為打掩護?”
沈明貞厲聲問道。
這一刻易子安鐵青著臉,死死地盯著沈明貞,刻骨的恨意流淌,那些肮髒的心思被光明正大地戳出來後,他的心再也無法淡定,咬牙道:“一派胡言。”
沈明貞見此終於松了口氣,再次緩緩跪下大聲道:“還請皇上明察秋毫,徹查此案!”
皇上一時陷入兩難,他看向皇后,卻見皇后面容沉肅,點了點頭。
宋辰宇向來為民眾稱讚,一旦草率定罪,不說民眾有怨言,他的職位也暫時無人能替,北邊和西邊近日頻頻騷動明顯,宋辰宇現在還不可或缺。皇上越想越眉頭緊鎖。
沈明貞再接再厲道:“皇上,臣妾以為當晚禦林軍值勤之人都有嫌疑,應當一同捉拿審問。臣妾請求您一視同仁,重新調查此事,還無辜之人一個清白。”
正在這時,太監來報范楓求見。皇上焦頭爛額之際正好碰到有人送上門來,不由在心裡長舒一口氣,當機立斷讓人把范楓帶進來。
范楓一進宮門便靜候一旁,皇上見狀便讓他有事直說。范楓前來本是為匯報大理寺的案子。
但皇上聽到一半便坐不住了,乾脆地打斷了他,道:“范愛卿,你也聽聞了禦林軍頭領被害一事吧?”
范楓低頭垂目,恭敬道:“臣略有耳聞。”
皇上立即順坡下驢,道:“眼下此案疑點重重,你也看到了將軍夫人為夫請願。朕不能錯殺忠良,但也不能放過凶手。
但此事牽連甚多,只有你最合適處理此案了,你能答應朕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嗎?”
范楓道:“臣盡力而為。”
“好,你領命吧。”皇上命令道。
沈明貞看了喜不自勝,跪恩道:“臣妾代將軍府上下謝皇上恩典。”
事到如今,易子安隻覺眼前一片黑暗。他怎麽也沒想到沈明貞一介婦人竟能扭轉乾坤。他不甘心,再也氣不過的他急紅了眼,拿起劍就要朝沈明貞刺去。
卻不想他拔劍的一瞬間四周突然冒出了一堆暗衛,喊道:“護駕”。
一時易子安被臉朝地地按倒在地。
皇上一看事態嚴重至此,終於下定決心道:“來人,把當晚值勤之人通通押入牢中,等待審問!”
陰暗的地牢裡,宋辰宇不知年月地休養著。突然牢門打開,一陣陣鎖鏈聲傳來,接著就聽到了牢頭們的咒罵聲:“都給我老實點,進去!”
宋辰宇定睛一看,覺得這些面孔頗為眼熟,隨後他便認出了這些人是禦林軍將士。正疑惑間,有人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盯睛一看是他後,竟惡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牢頭順著那人的眼神看去,就發現了宋辰宇,突然想到了什麽,不禁高興道:“恭喜宋將軍,賀喜宋將軍。將軍您還不知道吧,您很快就能從這破地方出去啦。”
宋辰宇疑惑地問:“你如何得知?”
牢頭忙說:“將軍有所不知,昨日坊間都傳遍了。夫人身懷有孕,還跪到了宮門外為您請命!
皇上為夫人感動,下令讓大理寺重新徹查此案了。您看,今日這些人就是被皇上下旨押進來的。”
宋辰宇聽了,心頭震動,但瞬間擔憂之情蓋過了一切。他同牢頭道:“麻煩你幫我給丞相府的范公子哨個信,就說我有要事相商,事成之後,將軍府不會虧待你的。”
牢頭興高采烈地領命而去,宋辰宇靜靜地靠在牆上,眼裡一片懷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