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胛處的衣衫被淚水浸濕,周圍一面的漆黑慕宸玨沒辦法看清小姑娘的神色,也不敢看。
“他們走了嗎?”外面的哭喊和求饒聲已經斷了許久,安靜的只聽得到彼此的心跳,砰砰,一下又一下。
“走了吧,我們先不要出去,等蕭雲他們找來。”一向知道上官綰心軟的一塌糊塗,對於罪人尚且留一線,今日的事情也不知慕宸玨擔心極了。
可是除了最初的那一陣反抗,上官綰在懷中再也不見掙扎,外面的事件已然成了定居。
“今日是我錯了,那個孩子該怎麽辦呢,他還那麽小,那麽乖巧,還幫我們去找人,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話語裡的顫抖,直叫慕宸玨心碎。
發現現在什麽言語都抵不過兩條鮮活的生命,剛才若是他們出去了,其實那兩人說不定也難逃一死,可是一切都禍端都是自己帶到這裡的,對他們而言這就是無妄之災,何其可悲。
“因為良善而死,是一命抵一命…”
這句話沒有辦法反駁,上官綰一點點收緊手臂,沉默良久,任由淚水躲框而出。
“爹,娘,娘!”
小孩子的哭聲響破在夜色中,格外的淒厲,上官綰眉眼低垂,瞧不見神色,卻渾身發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我們!”
“蕭雲來了,我們該出去了。”
扶起上官綰,拉著她慢慢爬出地窖,入目的場景叫上官綰止住了腳步。
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滿地血汙,兩個人倒在血嘖中,死不瞑目,上官綰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身體裡會流出這麽多的血。
那血漬像毒舌般對著自己吐出杏子,恐懼襲來,喉嚨裡有酸澀感湧上來,上官綰扶著一旁的柱子乾嘔起來。
“綰綰!”現在的上官綰分外的脆弱,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人吹走。
慕宸玨的眼中流露出擔憂,輕撫著她的背,蕭雲把小少年拉起來,他已經滿臉粘上自己父母的鮮血,衣衫浸透,好似流出的淚都是血色。
抽噎聲不絕於耳,沒有人開口安慰少年,是不知如何開口,這裡躺著的是他的至親,而自己不過萍水相逢,還算是間接害了他父母的人,如何能不怪罪。
擺開慕宸玨的攙扶,一步一步走到少年的面前,蹲下來,這個孩子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澄澈純真,眼神空洞到無法聚焦。
“和我走好不好,我會護著你,會把你當做親弟弟一般,我來當你的家人。”哽咽著說完這話,上官綰期待著少年的回答,然而眼前的人,一絲反應也沒有。
良久,就在以為不會有回應的時候,少年搖搖頭,整個身上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出現了難以言說的氣質,定定的看著和自己平視的人道:“我不去,你們走吧!”
孩童的聲音沒有怨恨,無波無瀾似是一潭沒有了生機的死水,這一句話,叫在場的所有人更加沉默。
根本無法安慰,這裡現在也算不上是絕對的安全期,沒有時間了。
“我們現在必須要離開了。”
少女的沒有絲毫的動作,慕宸玨直接上前抱起人,往外走去,懷裡的人默默流淚,把整張臉埋在自己懷裡。
身後的少年拒絕了他們的邀請,沒有人再去管他,在他的視線裡,那些人影漸漸消失,夜色籠罩了一切,善良和罪孽。
馬車上的慕宸玨找來手帕給面前人擦去滿臉的淚痕,上官綰不在哭泣,只是對於這件事,或許是一生的愧疚,無法彌補。
血透過衣衫漫出來,慕宸玨的額頭出現細密的汗珠,之前一直強忍的痛意,現在都無所盾行。
“我來吧。”
拉過他的衣袖坐在自己身邊,上官綰一眼不發的開始給他清理傷口,這次來蕭雲帶了一些傷藥,叫慕宸玨不必挺到回去。
“你若真的難安,之後叫人送去一些銀兩,斷可保他一生衣食無憂。”這是慕宸玨的想法,小小孩童失了親人,是無法自己平安長大的,那就找人照顧他。
注視著上官綰的神色沒有起伏,也不接這話,心裡知道她是不願就這樣來抵換心裡的安寧。
“他失去的是我們做什麽都還不了的,此後余生,都是孤獨一人,無人知其冷暖,無人憂其康健,這一條路,太難了,我尚且做不到,又怎麽想象一個孩子如此。”平靜的複述著最殘酷的事實,每一字都叫慕宸玨心裡的擔憂更甚,她什麽都想好了。
“唯有做他的親人,護佑一生,方解罪孽。”剛剛滿院血汙,少年空洞絕望的眼神,上官綰每每想起,就心絞痛。
“太子,那個孩子在後面。”
跌跌撞撞的奔跑著,馬車的速度其實是很快的,蕭雲發現身後動靜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十歲左右的少年,心性如此堅毅。
撩開帷幔下了馬車,看著少年一步步從黑暗中走來,身後是無盡深淵,惡魔的爪牙在呼嘯。
衣衫已經有了破碎,可想而知這一路上,摔了多少跟頭,要如何才能在一片黑夜中前行。
“我和你走。”血已經乾涸,少年的眼神徹底蛻變,眼中是看不到底的幽深,不知藏著什麽。
伸出去的手撲了空,少年躲過自己的觸碰,眼中警惕橫生。
“你不願。”
這好像又是剛才那一幕的重現,上官綰思量許久也不再執著,只要他願意跟上來就是好的,不想和自己同馬車,許是不能接受那傷心的事實。
“蕭雲,慢些,照顧好他。”
回頭吩咐好,上官綰回到馬車上,一進來,直直撞入一雙好看的眉眼中。
“這個孩子或許不簡單,還是多留意一些。”也不是直接不顧人家父母的救命恩情,只是慕宸玨看來,反常的行為往往藏著古怪,而這古怪之中,善惡難辨。
“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一切的事情我回去之後都會弄清楚,所有他本該擁有的,一分都不會少。”上官綰的執念向來很難剔除,顧慕宸玨不在勸慰。
馬車慢了許多,在黑暗的森林中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