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被妹妹一提醒,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想起書裡自己的結局,隻覺得齒冷,想了想,咬牙說道:“我不能去青樓,更不能連累周公子。”
“所以你趁早嫁了吧,不然爹娘不會放過你的。”
“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也很容易,二姐怎麽做的,你學她就是。”葉清斬釘截鐵。
碰到這種恨不得把女兒吸髓抽血的爹娘,二姐葉茹是狠,直接毀容,以絕後患,她自己是冷,小不忍則亂大謀,計算以後。
唯有大姐人如其名,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那怎麽行?”
葉柔聽見她這不知羞的話,如叫熱水燙了一下,自己先鬧個臉紅。
“不這樣做,爹娘是不可能讓你嫁給一個窮秀才的。”葉清說完,又提議道:“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城裡。”
“去城裡幹什麽?”
“書裡寫了,柳隨月並不想上代人的恩怨牽扯到下代人,不然她也不會收養柳映雪了,我們可以去向她求救,然後找機會去青樓找那個琴師太子,微末時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來得情深義重。”
葉柔聽得目瞪口呆。
她十五年的人生,就是在村子和鄰村之間逛來逛去,畢生的理想,無非是嫁給周秀才,然後生兒育女,看著兒孫滿堂。
雖說書中寫了繁華富貴,錦繡人生,但在她眼裡卻像是藍天白雲,不切實際。
“大姐,你以後怎麽辦,你要什麽東西,你一定得想好。”
從私心上講,既然從書中見識到了無限可能,葉清自然想和姐姐一起去城內謀個前程,但那終究太危險了,況且她也明白姐姐對周秀才的心意。
被她一催。
葉柔終於低頭說道:“三妹,我比不得你鴻鵠之志,大姐此生只要能不被賣到青樓,能和周公子成婚,便足矣了。”
說完,又滿臉為難:“可讓我去跟周公子自薦枕席,大姐也實在做不到。”
“我還有第二個辦法。”
葉清語氣堅定,未來如何謀算,她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大姐若是能和周秀才安定下來,她也好放心獨自前往城裡。
傍晚。
葉茹一個人回來,瞧見葉清一個人在院子裡打水,忍不住找茬道:“真是稀罕,你今天居然沒跟著去要食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她今年十四,比葉清大兩歲,明明不是長姐,處處擺長姐的威風,葉清不服她,姐妹倆向來沒少打架、吵架,總之是互相看不慣。
父親是奶奶最小的兒子,被溺愛慣了,分家後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不時得厚著臉皮去母親那要飯吃,才勉強能不被餓死。
小兒子。
大孫子。
葉耀祖目前是葉家唯一的孫子,只要帶著他去蹭飯,伯父伯母也不能說什麽,滿腔怒火只能衝著三個賠錢貨侄女。
葉茹這次蹭了飯,想來挨得罵也不少。
於是葉清一面端著水盆,一面轉身微笑道:“我不像你,你喜歡撿罵,我不喜歡。”
說完。
她往屋裡走去。
“你說什麽,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喪門星,你真晦氣,天天擺張死人臉給誰看。”葉茹罵罵咧咧跟進來。
見葉清給躺在床上的大姐擦臉,扶著桌子,狐疑道:“怎麽回事,大姐病了?”
對於葉茹,葉清從來是一個態度,頭也不回的答道:“關你屁事?”
“你個死丫頭,爹娘生你幹什麽,怎麽不把你扔到山上喂狼?”葉茹被她氣得倒仰,罵著走出了房間,去給葉柔找飯。
無論她跟葉清鬧得多凶,從來默認不牽扯大姐。
等她走後。
“爹娘要是知道我裝病,一定會打死我的。”葉柔愁眉苦臉,兼之常年的乾活受累,又吃不飽,不用裝也是一副病容。
葉清沒多說,從袖子裡掏出魚腥草,往葉柔嘴裡塞去。
看著她苦大仇深的嚼碎、咽下,然後打了一個聲勢浩大而又急促的嗝,嘴裡“哇啦”一聲,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大姐?”
葉茹拿著兩個野果正進來,看到這一幕,手中野果落地,跑過來後,一邊替葉柔拍背,一邊忍不住發火道:“大姐,你這時候生什麽病,咱家這條件容得了女兒家生病嗎?”
她和葉清都是刀子嘴,唯獨在對待長姐如母的葉柔上,是一貫的豆腐心。
埋怨完。
又扭頭向葉清吩咐道:“你快去找周秀才,叫他給大姐治病。”
“別。”
葉柔與周秀才青梅竹馬,又自慚於身份卑微,從來報喜不報憂,別說這病是裝的,就算真的病了,她也絕不肯輕易開口求助。
虛弱道:“咱們跟人家是什麽關系,要這要那的?你們誰要去了,我跟誰沒完!”
葉茹衝葉清使了眼色,暗示她先斬後奏,瞞過大姐去求了周秀才再說。
“嗯。”
葉清點點頭。
她這時候不去,葉茹也會起疑心,點頭過後,又朝葉柔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輕重,便轉身離開了屋子。
走得稍遠了些,她便停下腳步,隻肯在附近打轉。
村莊裡的人都知道,她們家最窮最弱,三個女兒最不受重視,偏偏個個長相出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從她第一次學會這個詞的時候,就明白了。
轉了轉。
忽然看見遠處爹娘帶著弟弟回來,她連忙蹲下身,裝作拾柴火的樣子,無論好的壞的,都抱成一團。
總歸用柴火燒成的飯,也落不到她嘴裡,沒必要盡心盡力。
“爹娘,三姐那個笨蛋又拾濕的柴火了,真笨!”
葉耀祖十歲,長相與三個姐姐十分匹配,五官端正,如同照著模子刻出來的,兼之平時不用乾活,還能去爺爺奶奶那蹭吃蹭喝,倒是難得養出了一副富家小公子的細嫩皮肉。
嘲笑完葉清,見她沒有反應,當即大怒,飛也似地跑過來,一頭撞在了葉清肚子上。
直到看見葉清翻倒在地,捂著肚子,微微蹙眉,他才終於滿意,耀武揚威的踢她一腳,有樣學樣的罵道:“賠錢貨,整天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哼,看你還敢不敢瞪我。”
“耀祖真厲害。”
鄭氏對待小兒子的態度,與對三個女兒全然不同,喜笑顏開的走過來,捧著葉耀祖的臉,問道:“以後誰欺負娘,你也這麽對他,知道嗎?”
“當然,我那麽厲害,誰敢欺負我娘?”
葉耀祖答應下來。
鄭氏更加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將他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叫個不停,不慎牽扯到臉上的跟丈夫打架時留下的傷,又齜牙咧嘴的倒吸冷氣。
身後臉上也帶著抓痕的
看到這。
葉清本來也不多的怨氣憤懣,突然間咽了下去,無甚表情的起身,收拾柴火,往家走去。
眾生皆苦。
母親鄭氏從千金小姐,冠絕京城的第一美人,變成現在人人可欺,連肚子都填不飽的鄉野村婦,只能把希望放在兒子身上,到最後也隻落得個活活餓死的結局。
投生到她肚子裡,真不知前世做了什麽孽,但總之她沒興趣當陪葬品。
必須盡快把大姐嫁給周秀才,了結這樁心事之後,自己就可以毫無掛念的去京城找那個流落民間的太子了。
晚上。
葉柔嘔了一夜,從頭到腳都沒了血色,整個人跟張白紙似的微微顫抖。
冬夜寒冷。
葉清和葉茹默不作聲的睡在大姐兩邊,既為了抱團取暖,也為了給葉柔傳些熱乎氣,同時,葉清也暗暗塞一把魚腥草,然後又是葉柔翻天覆地的嘔吐。
翌日。
“爹,娘,大姐沒事吧?”
出乎意料的是,葉耀祖擠在爹娘懷裡,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第一個問了葉柔的情況。
葉寶柱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聞言隻當沒聽到,繼續呼呼大睡,倒是鄭氏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帶著審視與算計,唯獨沒有擔憂與關心。
葉清注意到這個目光。
不知怎麽,忽然想起自己那個雙生妹妹柳映雪,因為臉上的胎記,出生一天就被扔掉了,不知在扔掉那個妹妹時,母親是否也是這樣的目光?
葉柔也看到了,不過她的理解顯然與葉清不同,滿眼感動道:“娘,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沙啞的聲音,布滿血絲的雙眼,顯然使得這話毫無說服力。
鄭氏起身,一言不發的把衣服一層層套在身上禦寒,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中午。
鄭氏由一個相貌普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攬著,兩人親親熱熱的走進來,還帶來了一筐饅頭,和一包中藥。
看見那個女人。
葉寶柱一骨碌從床上起來,陪著笑,嘴裡“紅姐紅姐”的叫著。
“姨姨。”
葉耀祖自小懂得見風使舵,當即也從床上起來,頂著亂蓬蓬的雞窩頭,笑得十分甜蜜。
瞧見他,被稱作紅姐的女人眼前一亮,十分稀罕的摸了摸葉耀祖的小臉,誇讚道:“哎呦,現在像這麽俊俏的小哥,可難找嘍。”
“紅姐。”
鄭氏心頭一跳,賠笑分開兩人,擋在兒子面前,把紅姐引到葉柔床邊,指著大女兒說道:“您瞧瞧我這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