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他們都不知道,已經忘記溫鬱的雲息庭,會不會忍心下手。
夏荷和五公主的丫頭碧兒紛紛跪下,燭一言已經拔劍,做好隨時動手的準備。
而其他人全都緊張地看向雲息庭,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那隻伸著的手上。
數秒的等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就在這時,溫鬱的身體突然失去重量,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雲息庭從寶座上站起來,不知他要做什麽。
“知桃,你摔疼了沒有?”雲息庭的雙眼已經變成正常黑色,走到杜知桃面前,伸出手,把她扶起來。
杜知桃搖搖頭:“不,不疼。”
“走吧,這裡交給尹孤晨善後,本教帶你去山頂放風箏。“
“啊?哦……”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離開眾人的視野。
當所有人反應過來,再去看溫鬱時,她已經暈倒在地。
陶星河上前看了看,又給她診脈查看,歎了口氣:“只是疲累過度暈倒了,並無大礙,好好睡一覺便可恢復。”
夏荷想起溫鬱還沒有住的地方,忙跑去問尹孤晨:“尹長老,公主的院子被佔,麻煩你再為公主找個地方住下。”
“好。”尹孤晨點點頭,“你們跟我來,正好也要給五公主安排住所。”
“碧兒,你跟著尹長老過去。”墨錦玥好不容易見到陶星河,還未緩解相思之情,“我還有些話要和陶神醫說。”
碧兒答應了一聲,跟尹孤晨他們走了。
漣殤教大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陶神醫,不知可有地方與你說上兩句?”
陶星河看了看她,轉過身去:“五公主隨我來吧。”
……
兩人走在前往老藥罐子的路上,一前一後,不知是誰在配合誰的步伐。
墨錦玥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快走兩步,追上去,與他並排行走。
她終於來到夢寐以求的地方,來到夢寐以求的人身邊。
她甚至不介意他們是否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隻想跟在他身邊,每日能見一面,方心滿意足。
老藥罐子在漣殤教的最裡處,離大殿和聚集居住的地方有一定距離。
無言地走了一陣,終於來到陶星河日日守著的老藥罐,墨錦玥怎聽之下還以為是個潦草且簡陋的地方,誰知竟如此風雅幽靜。
還未進門就能聞到淡淡的草藥香,墨錦玥隨他走進院子,看見學思正坐在一旁軋草藥。
“學思過來,見過五公主。”陶星河招呼了一聲,學思立馬起身前來。
“學思見過五公主。”
“免禮,好一個伶俐的孩子。”
“他是我兒徒,從小跟著我。”陶星河覺得每次見到五公主,他都不由自主正經起來,“學思,泡兩杯茶送進藥房。”
隨後,陶星河推開藥房門:“五公主請。”
草藥的香味和淡淡的茶香混合在一起,墨錦玥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好聞的味道。
就連茶喝起來都感覺無比清甜,墨錦玥似是找到歸屬感一般。
不好直接開口說此次來漣殤教的意圖,相比較而言,先詢問雲息庭的近況,似乎更容易開口。
“來襄城之前,我和溫鬱在寧都見過幾次面,她和我說起過雲昭哥哥的事。”
陶星河放下茶杯,表情稍顯凝重:“既然你們都知曉此事,她決定回漣殤教時,五公主應該好言相勸,勸她留在寧都。”
墨錦玥搖搖頭:“我不這麽認為。”
她所理解的愛情,可以為彼此妥協,可以遷就包容對方。
前提是兩個人相愛,並且願意為對方付出,拚命在一起的時候。
他們分明可以和溫鬱提前說明各中原因,至於如何決定,如何選擇,是她他們自己的事。
這也就是溫鬱為何憋著一口氣,不願徹底原諒艾歌和陶星河的原因。
溫鬱覺得他們不把她當人看,剝奪她選擇的權利。
事實上是陶星河他們管的太多了,把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他們身上,從而替他們做了決定。
“五公主覺得我和艾歌做錯了?”陶星河同樣覺得憋屈,他們明明是為了溫鬱和雲息庭考慮。
墨錦玥一笑:“從人之常情來說,你們並沒錯,出發點是為了他們好。”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可角色互換,你們站在溫鬱的角度,或者雲昭哥哥的角度,是否也會覺得,你們的善意決定,恰恰是他們不需要的。”
“哦?”
“溫鬱回來後的態度,已經確定了她的想法,而你們讓雲昭哥哥忘記溫鬱之前,有沒有問過雲昭哥哥的意見,他是否也同意這麽做?”
陶星河突然頓悟。
回想起他給雲息庭用藥之前,雲息庭曾一遍一遍掙扎怒吼,說著他不願忘記溫鬱的話。
想到溫鬱千方百計回來,為了能重新和雲息庭在一起,以死試探雲息庭的內心。
他們打著為這兩個人好的旗幟,剝奪他們選擇的權利,無視他們的意願,還自我感動,覺得做了一件光輝偉大的事。
實際上不過是硬生生拆散一對苦命鴛鴦,來滿足自己偽善的虛榮心罷了。
陶星河突然苦澀地笑起來,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作聰明:“五公主看得很透徹,是陶某草率,做錯了。”
“我只是站在溫鬱的角度去想這件事罷了,如果站在陶神醫的角度,醫者仁心,這的確是醫治他們心病的最好方式。”
“就不要安慰我了,我都後悔死了。”
墨錦玥看著他懊惱的樣子,輕聲笑起來:“陶神醫既然決定愧對雲昭哥哥和溫鬱二人,何不想個辦法,讓他們重新真正的在一起?”
“我自然想過,最好的辦法就是廢除雲息庭體內的瀲情絕,可廢除的方法我根本無從下手,我只是個大夫,又不會武功,真搞不懂這些真氣內力的玄機。”
那真是太遺憾了。
如果連陶星河都束手無策,除非是傳授雲息庭武功的人起死回生,否則也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雲昭哥哥身邊多了個女人,溫鬱此次回來怕是有的鬧了。”墨錦玥非但沒為溫鬱擔心,反而還有點小興奮和小期待是怎麽回事。
“杜知桃是淮南王家的千金。”
“呵呵,原來是她啊。”
墨錦玥自然知道這號人物,幾年前淮王意圖搶婚,這位杜大小姐瞧不上雲息庭的事,她可沒忘。
墨錦玥雖然和雲息庭沒什麽感情糾葛,不過是從小到大見過幾次面,他們的婚約在墨錦玥愛情懵懂的年紀,並沒有給帶來什麽波瀾。
而她覺得杜知桃不順眼,隻單純覺得杜知桃是個好高騖遠,眼見雲息庭恢復容貌,又來勾引犯賤的小浪蹄子而已。
各懷心事,兩個人又各自喝了幾口茶。
陶星河看著她,覺得有些事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五公主。”
“陶神醫不要客氣,叫我錦玥就好。”
“五公主貴為天女,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
墨錦玥淺淺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綢緞來,交給他。
“這張是我求皇兄下的一道旨意,三年守孝期滿,把我指婚給陶神醫。”
“你……”
“陶神醫不用緊張,這張旨意我拿出來給你看,是想讓你知道我來漣殤教的意圖與決心,若三年以後陶神醫依然不願娶我,這道旨意我會帶回去,絕不為難。”
陶星河沒有說話,剛剛還想著要把事說開,眼下他似乎無話可說了。
他心裡不是沒有墨錦玥,只是還沒到泛濫的地步。
陶星河從未對誰動心過,許是對感情的遲鈍,亦或被所有人指著鼻子說他是個不懂愛情的單身狗。
發自內心的排斥,和沒有準備好如何開啟一段感情。
這讓陶星河有些措手不及。
身走到藥櫃前,陶星河開始配著一種不知名的藥方。
墨錦玥分明看見他的臉有些紅,甚至連耳根的地方,也開始慢慢泛紅起來。
收起旨意,墨錦玥覺得應該給他一些時間消化,她也起身走過去,看著他熟練的抓藥,笑起來:“陶神醫在配什麽藥?”
“補氣靜心安神,溫鬱剛剛暈倒,除了疲累過度,也和她情緒失控有關。”陶星河配藥,竟然一式兩份,“也給你配了一副,你拿一份,一會回去時給溫鬱帶一份。”
“我也需要喝嗎?”
“五公主屈尊住在漣殤教,首夜肯定不習慣亦或受思鄉之苦,睡前喝下有助於安眠,我沒什麽本事,只能贈些不值錢的方子。”
墨錦玥搖頭,甚至有些感動:“對我來說,彌足珍貴。”
“但願我們能盡快熟識起來,一見到你便不自覺肅然起敬,感覺挺累。”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墨錦玥抱怨,陶星河嘀嘀咕咕,低頭配藥。
“他們都說陶神醫不易相處,讓我小心你的毒舌。”墨錦玥用絹巾掩嘴,低頭淺笑。
“呵,他們不惹我,我也不會惡言相向。”
墨錦玥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仿佛他們之間的隔閡,在陶星河的那句抱怨後,煙消雲散了。
“我也一樣,你我二人能親切起來,我也不用裝淑女地和你說話了。”
陶星河不甚分明地抬起頭,狐疑地看著她:“難不成志同道合了?”
“我的毒舌,連溫鬱都佩服呢,不信的話,咱們比一比?”墨錦玥調皮挑眉,為拉進彼此的距離,做著努力。
“五公主說笑了。”陶星河謙虛一笑,轉而又瞬間傲嬌起來,“論毒舌,誰也比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