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先妥協了執拗,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茶館中恢復了平靜。
茶館裡的幾人,幾乎都一夜未睡。
天才剛蒙蒙亮,是夏荷找來趙林,撞開了溫鬱的房門。
只見她坐在桌前,目光呆滯地看著首飾盒上的鏡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郡主,你……”夏荷不敢過度驚擾,輕輕喊了一句。
“夏荷,給我煮兩個雞蛋來,趁熱用紗布包好,拿來給我眼睛去去腫。”溫鬱說著,又看向趙林,“麻煩趙大哥去廚房弄些溫水抓一把鹽巴,我即可要去趟皇宮,不能耽擱太久,你先拿來給我吧。”
趙林看著她心力交瘁的模樣,有些擔心:“郡主,你沒事吧?”
“沒事,麻煩你們了。”
鹽水和熱雞蛋敷眼,都是快速消腫的方法。
溫鬱可不想一會進宮,盯著個金魚眼過去,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心已死的溫鬱,本不想再管其他事,可一想到還在苦苦等著她的五公主,還有她未完成的計劃,就算心裡再難受,也要硬著頭皮去做。
人有時就是這般自相矛盾,明明什麽都不想去做,可無形的壓力一直扛在肩上,想偷懶都不行。
夏荷不但給溫鬱煮了雞蛋消腫,還抽空給她煮了最愛吃的小餛飩來,讓她填飽肚子。
溫鬱沒有胃口,卻還是吃了一大碗,她總覺得一切如常,便可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郡主,要不我去求了王爺,讓他帶我一起進宮,也好照顧你。”夏荷實在不放心她一人離開,“郡主精神恍恍惚惚,中午不想吃飯可怎麽好。”
“不想吃便不吃了,反正一頓不吃也餓不死。”溫鬱扯出個難看的笑容拍拍夏荷的肩膀,“放心吧,我參加的可是國宴,晚上有很多好吃的。”
“好吧。”夏荷仍有些不放心,“那郡主你晚上多吃點。”
溫鬱沒再說話,邁步踏出茶館:“我先去皇宮了,若今晚耽擱回不來,幫我看好陶星河,別讓他溜了。”
……
來到皇宮的第一件事,溫鬱還是要先去趟五公主寢殿,把沒有百花膏的消息告訴她。
其實也不一定要自毀容貌,若墨錦晞那邊成功跳出她要的效果,溫鬱猜想,五公主就算不故意扮醜,也不會阻止鄭國國君重新選擇。
“沒有百花膏,畫個醜妝也好,料想皇帝乾爹不會當眾戳穿你,而那鄭國國君又未曾見過你的真顏,糊弄一下便可。”溫鬱喚來碧兒,讓她去準備一些她要用的化妝工具。
墨錦玥卻有些猶豫,她總覺得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心裡不踏實:“萬一被鄭國國君看穿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倒也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六公主身上,這也要我去那邊看了,才知道情況。”
“我還是覺得確保萬無一失最好,嫁去鄭國,我寧願一死,若父皇和鄭國國君執意下旨和親,我這張臉留不留,倒也沒什麽必要了。”
溫鬱搖頭苦笑:“先不要那麽悲觀,若醜妝被揭穿,反正鄭國國君不會這麽快回去,等陶星河做出百花膏即可。”
“溫鬱,你今日怎麽了,為何表情如此難看,莫不是聽到什麽傳聞,或是有事瞞我?”
溫鬱倒是想和從前般積極向上,可她悲傷過度,根本無法當沒發生過一般,笑不出來自是有的。
“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的事……”
墨錦玥聽後,倒關心起她來:“何事讓你如此費神,我瞧著你似是哭過。”
“還不是為的我師叔。”她說罷擺擺手,“罷了,不提也罷,要不我先去六公主那邊看看情況,反正時間尚早,你等我消息,實在不行我再想辦法。”
從五公主寢殿出來,溫鬱馬不停蹄,又去了六公主那裡。
墨錦晞倒是勤快,還沒等溫鬱進門,已經聽見裡面的音樂聲,這個時間還在練習,想必是練了一夜。
為了嫁給鄭國國君如此賣力,若她知道未來夫君的為人後,不知還有沒有這股子衝勁。
說到底,溫鬱本不想去害任何一個人,即便墨錦晞為達目的,下毒想害死自己的親姐姐,可總歸沒害到性命,罪不至死。
而溫鬱盡心幫她嫁與鄭國,其實是變相把她推向火坑。
不是墨錦晞便是墨錦玥,權衡再三,她只能背棄自己的意願,找個人當替死鬼。
國家大事,把一個女人變得何其渺小,又何其偉大。
即便溫鬱救了一個又一個,總會有人陷入苦海。
“溫鬱,你可算來了。”墨錦晞頂著個黑眼圈,臉上全都是汗,“有個舞步我們有些混淆,你快來重新教教我們。”
溫鬱擺擺手,讓宮人搬個凳子讓她坐下:“倒是不必按照我教你的舞步死記硬背,你們怎麽排練,便按照習慣來跳,有幾個重要的地方沒有錯漏就好。”
“那我們跳一遍,你來看看。”
溫鬱教給她的歌舞,依然是K國某女團的經典舞曲,只是迎合鄭國國君好色的特點,她特意選了一首性感的歌。
裝扮也是她特意根據某女團的打歌服,精心打造出來。
國宴隆重,若讓她們穿著暴露在鄭國國君面前大跳豔舞,在溫鬱這現代人的眼裡覺得沒什麽,可身為古代人,又是在國宴上,怕是會適得其反。
於是溫鬱讓人準備緊身皮衣出來,不但能裹住脖子以下所有皮膚,又能凸顯身材,給人一種浮想連連的視覺衝擊。
音樂響起,墨錦晞和舞姬們跳著她們一夜的勞動成果,展示在溫鬱面前。
她們一邊跳,溫鬱在一旁做著各種矯正,這首歌本就是一首跟貓有關的歌曲,既性感又撩人,必須把勾人的那股勁表現出來。
“碧兒,你去問問尚衣局那邊,衣裳和頭飾做好了沒有。”溫鬱覺得舞蹈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若服裝能搞定,就看她們穿上高跟鞋跳舞能不能適應了。
沒有長時間的準備,溫鬱特意沒給她們設計細高跟的鞋子,粗跟中高度,即便她們開始無法適應,穿上一會也能步履如飛。
公主的命令,尚衣局不敢怠慢,五套皮衣連夜製造出來,頭飾自然不在話下。
四套寶藍色皮衣,外加凸顯墨錦晞的紅色皮衣,起初她們穿在身上,還覺得有些羞於出門。
畢竟是緊身的衣裳,對於身材來說自是有一定要求。
四名舞姬不用說,常年練習歌舞,身材無可挑剔。
只是這養尊處優的公主,肚子上有些贅肉也是有的。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吃任何東西,就算喝水,也不能大口喝,只要保證不渴死就行。”溫鬱看著她微微凸起的小肚腩,一陣陣發愁。
“不吃東西不喝水,豈不是要餓死本公主。”墨錦晞瞬間不滿。
要知道她為了排練歌舞,可是一直沒有進食,眼下正餓呢,還說休息的時候吃幾塊糕點充饑。
溫鬱冷哼:“下了這麽多功夫,你也不想功虧一簣吧,你是想讓鄭國國君看著你的小肚子望而卻步麽?”
一想到馬上能嫁到鄭國,墨錦晞咬咬牙說道:“行吧,本公主就等跳完歌舞,在接風宴上再好好大吃一頓。”
午時已過,前朝傳來消息,說是鄭國國君已經到達皇宮,被安排暫且休息,靜等傍晚接風宴。
墨錦晞聽罷才休息了一會,又吵吵著組織舞姬樂師加緊排練,不浪費每分每秒。
“走水了,走水了,五公主寢殿走水了……”院門外突然傳來宮人大喊的聲音,溫鬱一驚,立刻起身跑出門查看。
五公主的寢宮走水,莫不是……
墨錦晞叫停了音樂,也跟著出門走到溫鬱旁邊:“我真搞不懂,鄭國國君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五姐死活不願嫁過去當皇后,也不知為了哪般。”
“人各有命,你少在這說些風涼話。”
“鄭國國君剛到,她那邊便走水,也真夠晦氣的,她無法嫁過去沒準是救了兩國子民,分明和鄭國相克,嫁過去就是禍國殃民。”
溫鬱瞥了她一眼沒接話,讓她們趕緊加緊練習,她要去五公主的寢殿看看情況。
一路小跑著過去,除了奔跑忙碌的宮女太監,還有匆匆趕來的禦醫。
溫鬱心說大事不妙,幾乎和禦醫同時到達寢殿,只聽見裡面傳來一聲聲慘叫,似是五公主的聲音。
“怎麽搞的!”溫鬱看見寢殿裡狼藉一片,再看看墨錦玥燒傷的臉頰,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悲涼。
是她故意的。
即便屋裡失火不甚燒傷,也絕不可能傷在臉頰。
而她燒傷的地方從下巴延伸到臉頰處,可頭髮卻完好無損,分明是她用火自己燒的。
碧兒也是滿臉漆黑,看著墨錦玥痛苦的表情,默默地流著眼淚。
這時皇帝也慌忙跑來,身邊還跟著痛哭的皇后。
“發生什麽事了,為何會突然走水?”
碧兒嚇得立刻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午膳時,公主說想吃炭火烤肉,婢子便去準備了,公主興致大發想自己烤來吃,誰知衣袖不小心搭在炭盆裡,燒了起來,婢子為救公主,不小心踢翻了炭盆,這才讓這個寢殿燒起來。”
墨錦玥仍然痛苦地嚎叫掙扎著,禦醫嚇得不敢診治,只能讓人按住她,再給她塗抹燙傷藥。
皇帝看了既心疼又心急:“張禦醫,公主臉上的燒傷多久可以治愈?”
張禦醫好不容易給她塗好了藥膏,歎了口氣回稟皇帝:“陛下,恕微臣直言,公主的臉即便傷愈,也會留下很大一塊疤痕,再無可能恢復容貌。”
“這……”皇帝心痛地閉了閉眼,卻不知在墨錦玥痛苦的面具下,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墨錦玥的目的達到了。
用自毀容貌來斬除一切她有可能嫁去鄭國的希望,除了不想嫁給一個喪心病狂的暴徒之外,還是處於對陶星河的愛慕與信任。
這又是何苦呢。
溫鬱看著墨錦玥的傷口,忍不住流下眼淚。
愛情這東西,的確會讓人不顧一切,更不惜毀了自己,成為愛情最忠誠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