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二少客死他鄉，原因不明。梁家已命人前去將遺體抬回。

  雲醉發冷，事情還是發生了。

  轉眼就快到了1946年，那麽說，那神秘人也會如期而至。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穩住寧語的情緒，千萬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雲醉歎了口氣，還是打算按兵不動，不然顯得太過於刻意讓她起疑。按理說她平日裡不出門，應當也不會這麽快知道的。

  思及此，雲醉才安心去授課。

  另一處，寧語像往常一樣送寧誠出去“上班”，然後待在家繡繡衣服之類的。卻發覺眼皮直跳，總覺得心慌慌的。

  她放下了小衣服，先將寧誠擰好的乾淨衣服晾起來。

  她在窗口仔細地晾著衣服，仿佛聽見樓下有人在聊著天。這裡隔音不好，寧語也並未在意。

  “梁遲那死因誰知道呢？我總覺得這事情不簡單。”不知樓下的誰說了一嗓子，寧語身軀猛的一顫。

  梁遲……

  她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顧不得還沒晾完的衣服，挺著個大肚子匆匆忙忙下了樓，找到了正在說話的兩個婦人。

  寧語有些歉意地看著其中一位婦人，問道：“不好意思兩位夫人，我聽你們在聊什麽梁遲……是什麽事情啊？”

  她強顏歡笑。

  那位婦人看著她，然後遞給她手裡的報紙，邊說道：“就是梁家二少爺梁遲啊，年紀輕輕的就死在了他鄉。哎，也不知道怎麽了，這世道真是……話說他年紀輕輕還沒成家，也真是可惜。哎！這位夫人……”

  還沒說完，寧語便覺得頭暈目眩，急火攻心，肚子也開始痛了起來，暈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婦人急忙扶住她，有經驗地說道：“快來人呀，這位產婦怕是要生了！”

  寧誠一出門逛了一圈，心裡隱隱不安。他覺得應該找個借口跟寧語說他特意請了假，然後陪她生產。

  這麽一想，便輕松多了。

  寧誠跨步走進破舊的旅店中，忽然嗅到了血的味道，不知為何越來越不安。他走向前台，問道：“這裡發生什麽了，怎麽一股血味兒？”

  前台抬頭，見是寧誠，終於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你了。你妹妹好像要生了，現在已經被送去了盛康醫院。”

  因為寧誠長得俊朗，這些個前台小姐平日裡也會明裡暗裡地獻殷勤。這會兒，還貼心地說道：“正巧我剛才替你找了輛車，你快些去吧。”

  “多謝。”寧誠慌張地飛奔了出去，坐上了車直奔盛康醫院。

  詢問了好些人，才知曉自己妹妹的去向。他焦急地等候著。

  這時來了一位護士，她問道：“你是剛才那位產婦的家屬嗎？”

  “對！我是！我是她哥哥。”

  寧誠急忙回應。

  護士說道：“你先去繳費吧，不然等會兒手忙腳亂的。”

  “好。”

  寧誠拿過護士手裡的單子，看到金額的時候，暗自摸了摸口袋，訕訕一笑，趕緊跑去繳費。

  他把口袋裡的錢全部掏了出來，問道：“大夫，我只有這麽些錢了，能不能先付這些，之後補上？”

  那位工作者似是看了眼他的穿著，說道：“咱們醫院不是善堂，你先去借點兒湊上吧。”

  寧誠眼神暗了暗，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工作者笑了笑，又哀歎道：“沒錢還要訂最貴的組合，還真是少見。”

  寧誠坐在醫院門口，瞬間像是頹廢了不少。

  找誰借錢好呢？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雲醉。可是麻煩了人家這麽久，寧誠也不好意思開口。掙扎了一番，他決定重新回到寧家去。

  這些個月，寧家似乎也受到了梁遇的打壓。不過好在有寧討和寧評在，加上寧大老爺混跡江湖這麽多年，與梁遇並無何經濟衝突，倒是日子過得去。

  他打了輛車，直奔寧家。

  寧評一開門見到寧誠的時候，有些恍惚。如今的寧誠已然穩重頹廢了許多，倒是有些認不出了：“大哥？你回來啦！”

  寧家其余二人聽到聲音，也朝著門口看去。

  寧誠看向二人，卻發覺梁遇竟然也在，臉上堆積的笑容漸漸消失。

  “快進來吧大哥。”

  為了寧語，他還是選擇了進去。

  梁遇似笑非笑地看著寧誠，喝了口茶：“寧大少這些日子去了哪裡，怎麽頹廢了這麽多啊？”

  寧誠忍著怒火，朝寧大老爺低頭：“爸。”

  寧大老爺有些激動，眼眶中淚水打轉，卻“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離他。

  寧誠看向梁遇，問道：“你怎麽在這？”

  梁遇一臉笑意，推了推眼鏡，眯著眼睛看向寧誠：“說到底，我比你更有資格出現在這吧。”

  寧討出來打圓場：“哥，梁先生是特意來幫咱們家的。”

  “幫？”寧誠嗤之以鼻。

  梁遇笑容立刻消失，淡漠地起身：“既然寧大少不稀罕我來，那梁某走就是了。”

  “別別別！我哥他不是這個意思，梁先生您先坐。”寧討連忙陪笑。

  寧誠自知在這也借不到什麽錢了，說了句：“您隨意。爸，我先走了。”

  他才來了不到三分鍾，又出了去。

  寧大老爺有些慌張地轉過身，卻只能瞧著他的背影。

  梁遇妖冶一笑。

  *
  走在街上的寧誠這時發覺自己無比的沒用。好像做什麽都比不上梁遇。

  恍惚之間，突然有輛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從那輛豪車裡下來的，正是梁遇。

  他從容地整理著西裝衣袖，推了推眼睛。

  寧誠咬牙，想要繞過他走。不過被梁遇捏住了肩膀。

  他吃痛地想走開，卻不料梁遇的力氣這麽大。

  梁遇幽幽地看向寧誠，周身陰冷：“想救你妹妹？”

  寧誠猛的看向他：“你知道些什麽？”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梁遇松開了寧誠，拿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手，扔在了地上。

  他說道：“要救她可以。我給你一筆錢，放過寧家也可以放過你，甚至能讓你妹妹過上好日子。不過，我又是只有一個條件。”

  寧誠隻覺渾身不自在，感覺背後發涼。

  渾渾噩噩地回到醫院，繳了費，他足足又等了很長時間。

  很久很久以後，才有醫生從裡邊出來。

  寧誠雙眸一亮，連忙迎了上去：“大夫，我妹妹怎麽樣了？”

  醫生看向寧誠期盼的眼神，不忍看著他，哀歎道：“請你節哀。”

  一瞬間，如天崩地裂。

  寧誠再也聽不清醫生說了些什麽。他靜靜地盯著寧語面色蒼白地被推了出來，給他看了一眼，又蓋上了白蓋頭。

  “先生？先生？”醫生叫喚著。

  寧誠遲遲地看向他，問：“嗯？”

  後邊的護士手裡抱著嬰孩，走過去給他瞧：“這是令妹的孩子。”

  寧誠不知這時候自己該是用什麽樣的態度看待這個孩子：這是他親妹妹唯一的骨血，他血脈至親的外甥；可他又是奸商梁遇的侄兒，他的父親還拋棄了他母親。

  最終，他還是抱起了那個孩子。

  腦海裡，循環著醫生所說：“一生完，產婦就沒氣了。我們已經盡力了……我們盡力了。”

  雲醉從寧誠的旅館收到消息後匆匆趕去，正巧趕上寧誠正抱著孩子坐在走廊上。

  她松了口氣，走向寧誠，看著這麽小一個孩子紅彤彤的裹著布，擔憂道：“怎麽不送去房裡，這樣會冷著它吧？寧語呢，在哪兒？”

  寧誠仿若無聞，繼續呆呆抱著嬰兒。

  忽然，手中的嬰兒又大哭了起來。雲醉心疼地看著孩子，只見寧誠還是沒反應。她隻得抱起嬰兒，生疏地安慰著。

  寧誠這才緩緩抬起頭，神情複雜。

  “她死了。”

  雲醉一頓，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苦澀感。

  “以後也不必來找我了。”

  寧誠不熟練地抱起嬰兒，匆匆離去。

  雲醉的手僵硬在那處，望著寧誠的背影，手中溫熱的感覺尚存。

  回到家後，寧誠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置於床上。家裡有之前寧語特意買的奶粉，他就泡了點給孩子喂下。

  “你媽媽總說若是男孩，就叫阿玨；若是女孩，就叫阿珂。”寧誠凝視著孩子的臉。

  他看著這麽嬌小的一團。寧語就是為了護住他而死。

  寧誠給他蓋了蓋被子，自言自語道：“以後你就叫寧玨，姓寧。”

  小寧玨不知想到什麽，對著他甜甜一笑，模樣倒是有些像寧語。

  *
  寧語入葬那天，雲醉還是不請自來了。

  寧誠好像知道她要來，並沒有趕她走，說道：“今晚咱們聚聚吧，就當散夥飯。

  雲醉點了點頭，看著寧誠獨自一人操縱著這一切。

  夜幕降臨，寧誠安撫好了寧玨，將他輕柔地放置在了寧語的床上。

  他走到飯桌上，給雲醉倒了杯酒：“來，幹了這杯，咱們以後就此別過吧。”

  雲醉不懂寧誠的心思，不過她有些舍不得寧玨，問道：“那我可以來看看寧玨嗎？”

  寧誠的目光看向熟睡的寧玨，說道：“不必了，為了寧玨更是為了寧語，咱們還是別見了。我會帶著他回寧家去，為了少生事端，免得日後玨兒知道些什麽。”

  “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知道，但是這些不重要。”

  看著寧誠決絕的表情，雲醉也沒有堅持。她歎了口氣，喝下了那杯酒，嗆住了。

  咳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

  寧誠自顧自喝下了半瓶酒，又倒了一杯，遞給了雲醉。

  雲醉有些遲疑。她並不會喝這種烈酒，但是看寧誠這種絕望的表情，看在寧語的份上，又喝了幾杯。

  隨後暈暈旋旋的，她隻感覺好像是寧誠突然抱住她往床邊走去。

  她猛的想要推開，卻怎麽也推不開。

  後來突然迷迷糊糊只見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身影打了寧誠一圈，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那個懷抱裡有著很熟悉的香味，冷冽卻讓她心安。

  不知不覺的，就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個偌大的房間裡，似乎在哪兒見過。對了，好像是梁遇的房間。

  想到這兒，她慌亂地檢查自己的衣服，發現除了頭疼意外沒有任何異常才放心。

  “扣扣扣。”

  雲醉說道：“進來。”

  一開口就被自己嚇到了。沒想到聲音竟會如此沙啞。

  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穿著休閑衣的梁遇。他此時沒帶著那副眼鏡，顯得有些柔情。

  “我怎麽會在你這兒？”

  梁遇端著一份早點放在床旁，說道：“昨天去寧誠家裡接孩子，卻看到他想對你不軌，總不能讓你這樣回家吧？所以把你送到我這兒了。”

  “對我不軌？”

  雲醉好像有點印象，卻很疑惑為何寧誠要那麽做。

  “你為什麽要去接孩子？”

  “那孩子畢竟是我梁家的血脈，我奉命去接的。不過，想來應該是寧誠拿你威脅我，讓我用他換你。”梁遇解釋。

  雲醉忽然有些恍惚。自己相處了這麽久的人，怎麽會是這樣的？
  不過她也有點懷疑是梁遇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不管怎麽樣，還得要找他問個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