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山腳。
梁湛騎著馬一直從京都走到青冥山,下了馬後緩緩看了一眼四周,這裡和十四年前他剛來時一模一樣,十四年前他掉下的泥坑一直還在,抬頭之時,忽然看見高高的樹上有一片枯黃的葉子被風吹落,旋著的弧線似乎也成了時光線,一直從九歲旋轉到二十三歲,目光跟著那片葉子往下移,枯葉落地之時,梁湛也像是人生低落到了極點。這日陽光明媚,穿透天上的雲朵散發著刺眼的光芒,低頭看一片綠草茵茵,再次抬頭仰望天空,微微眯眼,眼睛不禁生出了些許燒灼感。
“十三,你可算來了!”
梁湛聽見了背後的聲音,轉過了身,見白發蒼蒼的程知遊站在前面,臉上掛著的,像是笑容,又不像笑容;臉上流露出來的,像是牽掛,又不像牽掛。
梁湛見了程知遊,拱了拱手,恭敬地說道:“師父。”
程知遊不滿道:“這麽久都不回一次青冥山,你還記得你師父?”
梁湛斂了斂神色,恭敬道:“當然,十三一直都記得。”
突然“哧”的一聲,一支箭從遠處破風飛刺而來。
梁湛反應極快,一瞬間仰身朝天,隨後箭與他的胸廓擦邊而過。
他剛起身,“哧!”又一箭迅猛飛來,梁湛這回開始面不改色,隻手一抓便抓住了那支箭。
梁湛道:“何人?給我出來!”
無人回應。
梁湛回過頭看了一眼程知遊,“師父,您沒事吧?”
程知遊哼了一聲,“你都沒事,我會有事?”
梁湛抓了抓頭,道:“也是!”
梁湛話音剛落,“哧哧哧”十二支箭從遠處四個不同的方向,各方向三支箭一同破風飛射而來,梁湛淡定從容,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呼”的一聲飛速轉身一圈,一瞬間十二支箭全部被他抓到了手中。
梁湛朝著四個方向一掃而去,見不到任何人,這些箭全部都是從暗處射來的。他在手裡的十二支箭中拿出了四支,其余全部扔了下去,再舉著這四支箭朝著四個不同方向一甩而去,被飛箭刺向的方向頓時發出了劍箭相碰的“砰砰砰砰”聲。
“啪啪啪”程知遊邊滿意地大笑邊拍掌,這滿意的笑容掛在臉上,邊笑邊說道:“十三,沒想到幾年不見,你的真氣都升到八級了!”
梁湛張了張手掌,再各自撚了撚,手心冒出了汗,整個身體越來越發熱,直到一股極清涼的感覺從丹田一直蔓延到全身,他才終於感覺到自己的真氣已經升到了八級。
“恭喜賀喜啊十三!”
“恭喜恭喜,十三榮升真氣八級!”
梁湛循聲望去,十二個身穿白衣的師兄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每個方向個三個師兄,都朝著他與程知遊一步步走來。
梁湛反應了過來,方才這些箭都是這些師兄射的,都把師父那一套給學了個透徹,離開青冥山五年,這五年來一直沒有相聚,如今一下子又見到了這些師兄,梁湛心裡的憂愁一時似乎一掃而空,眉開眼笑,道:“各位師兄!”
二師兄於一簫拍了拍梁湛的肩膀,笑道:“十三,你是我們這兒最小的,怎的這麽多年不見,我們都還沒長白頭髮,你頭上的白發倒比師父的都多了。”
梁湛聞言,特意看了看程知遊的頭髮,只見他的頭髮全白了,再想想自己不過是兩鬢斑白了許多罷了,笑道:“我還年輕,哪裡可能比師父的多了。”
十二師兄打趣說道:“是,你是沒比師父的白發多,可估計你的心態都比師父老了幾百年,我聽說澧蘭山上住著一個半仙女,活了幾百年,長得一頭白發,如今你二十三歲的白發都能趕上北越澧蘭山上的白發半仙女了。”
“哈哈哈”十二師兄話音一落,這十二個師兄紛紛大笑了起來。
程知遊抽了抽嘴角,嗔怪地說道:“十三,你這小子,我們十三個人在這山腳下等你很久了!”
梁湛驚訝地挑了挑眉,疑惑不解地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今日會來青冥山?”
謝允琛走到梁湛的身旁,道:“今日是師父的壽辰,我們十三個徒弟都應該來給他過壽辰的,而且聽說你主動退了皇位,前不久我還跟你提起了師父,就想你退位以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來找師父。”
說到此,謝允琛彎了彎眼睛,“十三,我就知道你今年又不記得師父的壽辰了。”
十二師兄重重一拳捶向了梁湛的胸口,捶完後笑道:“好你個十三,拜師這麽多年,幾乎沒有一年是記得師父壽辰的,每一年都是我們提醒你,你才記得起來。”
梁湛沉聲道:“其實前些年我都還記得,只是我不願說。”
六師兄拍了梁湛胸前一掌,眉眼彎彎道:“我這一聽,還真以為你是記得的了。”
梁湛撓了撓頭,“是我這幾年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了,連每天是哪一天都不清楚。”
十一師兄道:“十三,看你這頭上的白發,你這幾年都變滄桑了!”
六師兄道:“都變成滄桑老頭子了!”
“哈哈哈”十二個師兄又一同笑了起來。
程知遊道:“好了,十三回來了,咱們人也全部到齊了,都上山去吧。”
十三個徒弟齊齊應答了一聲,便全部都跟著程知遊上了山。
十四個人圍在一張大桌上,桌上擺滿了鮮果與酒肉,謝允琛端起了一個酒杯,認真說道:“師父,徒兒跟隨您這麽多年,感謝您對徒兒一直以來的教育與照顧,這一杯敬您了!”
謝允琛敬完了酒,其余十二個徒弟也一同站了起來敬酒,梁湛說道:“師父,這些年您對我的教育與照顧,十三感激不盡,一日為師 終身為父,您永遠都是我的父親。”
梁湛說罷,一口將杯中酒喝了下肚。程知遊只是淡淡地看了梁湛一眼,哼了一聲嗔怪著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說得好聽,這些年都不來看師父一眼。”
梁湛撓了撓頭。
十四個人邊吃著酒肉,邊有說有笑,許久之後,六師兄把目光投向了梁湛,道:“十三,師父的十三個徒弟只有你一個人真氣煉到八級,沒多久都能趕超師父了,我們還沒有一個突破七級的,除了你自身的天賦以外,還是離不開師父對你的幫助,你在青冥山的那九年,師父對你可是格外的重視,我對你更是十分的欽佩。”
梁湛瞄了他一眼,道:“六師兄,你還好意思說呢,當初在後山拿著劍追得我最狠的人就是你,我剛來的那一天,差點中了你的劍,還差點摔成了骨折,再從山腰往山腳下滾下去,被石頭砸成肉餅。”
“哈哈哈”聽見了這話,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待所有人幾乎恢復了平靜,謝允琛關心問道:“十三,如今你已經退了位,日後你打算去哪裡?”
梁湛聞言愣了一愣,斂了斂神色思忖片刻後,道:“本想歸隱山林,但後來想,還是走遍天涯海角行俠仗義比較瀟灑,所以日後便一個人瀟瀟灑灑地行走江湖吧。”
二師兄於一簫正了正色道:“十三,我聽大師兄說你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女子,你找到了沒有?”
“咳咳!”六師兄故意咳了兩聲,提醒他不要提這件事。
梁湛沉聲道:“已經找到了。”
謝允琛大吃一驚,問道:“你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梁湛轉了轉手裡的酒杯,“京都,就是你在京都客棧裡見過的那位名叫菀青的女子。”
謝允琛皺了皺眉,“可你那時候,不是確認她不是風姑娘了嗎?”
梁湛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三年前永陽放火燒了風府,之後就不知她為何從無邊崖上墜落,後來被河水衝到了北越澧蘭山,北越君王高正策救下了她,醒來之後她便失憶了。”
謝允琛皺了皺眉心,“那半仙女和北越祭司是怎麽回事?”
梁湛道:“我見過半仙女,是一個白發女子,她與半仙女認識,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楚。”
梁湛轉了轉神色,說道:“師父的壽辰給師父祝賀才對,這事就不提了。”
梁湛說罷,舉了一杯酒,有禮道:“敬師父,敬各位師兄。”
程知遊道:“十三,你五年前下山之前,我曾與你說,若日後遇見了好姑娘,帶她來見我,沒想到好姑娘是遇見了,沒能帶來見我,也是遺憾,不過世間姑娘如此多,以你的條件,再找一個好姑娘不難才對。”
梁湛道:“世間姑娘雖多,只要一個就好。”轉而對謝允琛道:“大師兄,師嫂最近如何?”
謝允琛道:“她挺好的,每天在家帶孩子。”
“哇哦!”全場一片驚呼。
於一簫驚訝道:“大師兄,你什麽時候成親了都不告訴我們一聲?”
三師兄道:“大師兄,你竟然成親了?有沒有給我們生了師侄?”
程知遊笑了笑,“看來允琛還真是打算金屋藏嬌。”
“哈哈哈”全場再度大聲齊笑。
謝允琛有些紅了臉,道:“我與染霜成親有些倉促,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大家,就生了一個兒子。”
生了兒子!
“哇哦!”再一片驚呼。
三師兄道:“大師兄可真是我們這兒最大的人生贏家,你看我們,除了他就沒有一個成親了的,更別說孩子。”
六師兄道:“除了大師兄,還有一個已經成親了的。”
眾師兄弟八卦了起來,“誰啊?哪一個?”
六師兄道:“還能有誰,咱們十三個師兄弟,最大的是大師兄,即將步入而立之年,其次是二師兄,馬上也二十九了,再不成親估計就娶不到媳婦了。”
二師兄使勁往他胸口上一捶,笑道:“六師弟,你說什麽呢?”
程知遊道:“老二,你的喜糖還不拿出來?”
“哇哦!”還有喜糖,又是一片嘩然。
於一簫去了房裡扛了一大袋喜糖過來,倒在桌上,滿滿的一桌。謝允琛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道:“二師弟,你成親了為何不告訴我們一聲?”
“哎喲!”老二吃了痛,捂住了被打的胸口道:“還不是跟你學的。”
程知遊咧嘴笑道:“老二的家離這兒甚遠,一個一個地告訴你們,告訴得完,他二胎都生了。”
“噗!”老六忍不住笑了出聲。
於一簫道:“確實,不過沒有通知你們,我心裡也是過意不去,前不久我爹娘嫌我老了,給我找了個姑娘讓我盡快完婚,父母相中了她之後,三天之內就把我們的婚事給辦理妥當了,十分倉促。”
老六道:“大師兄二師兄都已成親,接下來的三師兄也二十七了,再不找媳婦,恐怕就要步入二師兄的後塵了。”
“哈哈哈”十四個人又一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