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的寢殿裡裡外外四層,比先前無夜的還要複雜一些。恐怕,就是無夜當時想到了紅妝大意,才專門設計成了這樣的。一步一步,半點沒有錯的讓紅妝坐到了這個位置,住進了這間屋子。
紅妝住最中間,外頭住著仇無淚帶著幾個宮女,晚上方便侍候。再外面便是百花夭,最外就是重緣帶著做了紅妝私侍的千秋歲了。
乍一下周圍多了這麽多人,紅妝是萬分不適應的,不過好在都是自己人,也沒人敢管自己的私事,這才讓紅妝覺得好受了些。
寢殿中心那個蓮花悠悠吐著煙霧,那是剛剛簡送來的安神香。
紅妝正閉著眼睛倚在窗邊的軟榻上,雪蓮女抱著那把琵琶坐在榻邊等著。
雪蓮女並不知道紅妝的身體是如何能這般恢復成如初的,可身體能靠藥,心神,卻是只能靠自己。
紅妝憂思過重,加上之前受了刺激心神本就不穩,恐怕這夢魘只會一日厲害過一日。
“你說吧,嚴重嗎?”紅妝忽而打破了沉默。
原來沒有睡著。雪蓮女放下了懷中抱的琵琶,“說實話,很嚴重。夫人戒備心很強,就算是夢中,也不曾露一個缺口。”
“是嗎?”紅妝臉上泛出了笑意,“重緣倒是說我馬虎,也不會多加防范些。”
“這不一樣。”心裡的怎麽能一樣呢?雪蓮女看著紅妝有些輕蔑的神情,卻是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夫人在恐懼,是嗎?”
恐懼?
紅妝神色一變,從脊柱泛起了一陣涼意。沒想到,這個織魘仙子真的會這麽厲害,不過閉目養神聽了她的一曲琵琶的功夫,她竟真能.
“夫人不用怕,盟主是叫我們輔佐你的,不是害你。”雪蓮女的目光掃向了窗外,避開了紅妝那要命般的眼神,“有恐懼才能有力量,這並不是壞事。可是該控制些脾氣才是,學學盟主的穩,也能睡得好些。”
紅妝不再盯著雪蓮女,轉而半撐著身子夠過來了旁邊的小手爐,趴著捂了起來,“你這樣說,就算是在害我我也不知道。”頓了頓,紅妝坐起了身,“你總該告訴我,為什麽夢魘,能不能好,不好會怎麽樣,怎麽樣才能好,不是嗎?”
“夫人心神不穩,其中緣由,該是不必我說了,夫人自然是最清楚的。”雪蓮女有些無奈的移到了桌旁,拿筆寫著藥方,“好不好的,不嚴重也無礙。靠著簡的香料,睡過去倒是不難。”
“可不是!簡給我燒兩斤迷香效果不也是一樣?我要知道若是一直不好會怎麽樣?怎麽樣才能好?”
“解開心結自然就好了。”雪蓮女的風輕雲淡,越發激起了紅妝心裡的不悅。可是雪蓮女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紅妝問什麽,她便答什麽,“一直不好,嚴重的話,就會失去心神。便是癡傻,或是失心瘋。”
癡傻?失心瘋?紅妝擺了擺手,“下去吧。”
心結是什麽,紅妝當然知道。從始至終,一直都是撫雲。
紅妝知道,撫雲不會再回來了。可是紅妝始終不願意相信,不論是死是活,哪怕只是骨灰,紅妝也要等著,硬生生等著,哪怕只有最後一面。
還沒見到,紅妝便不會死。
紅妝寧願日日活在清晰地明白著自己的自欺欺人中,寧願鎖死自己的心結,寧願日後會癡傻瘋魔,也不要解開撫雲這個心結。
“癡傻嗎?失心瘋嗎?呵~”紅妝從軟榻上起身站在了窗口呢喃著,風吹著,揚起紅妝散下的秀發,“又不是沒有瘋過。瘋子傻子,也要等他回來。”
“無淚!”
忽而一聲高呼驚起了正打著盹的仇無淚,仇無淚趕忙提上鞋就跑進了內殿,“國主,有什麽吩咐?”
“你把重緣給我叫來!讓他讓他抱上今日的折子一起,我要批!還有”紅妝瞄了一眼仇無淚半踩著的鞋子,“叫人給我殿裡鋪上地毯。要白狐皮的,不要有雜色。”
“好嘞~”仇無淚一溜煙的就應著跑了出去,畢竟,紅妝願意批折子,那可是件大喜事,小意不知道該多開心呢。
沒一會,重緣便抱著折子放在了桌上,隨意的扯了椅子過來,坐在了紅妝對面研著墨。
“你現在還挺熟啊?”紅妝瞥了一眼重緣,笑著打趣道,“這麽想要我批折子嗎?我只是想叫你來陪我一會。”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
哎?紅妝啞口無言,直到現在,紅妝才明白,自己在這些人裡面動小心思,活生生就是怕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蠢罷了。本來以為重緣想不了太多,沒想到,他只是太讓著自己罷了,一點也不傻。
“雲兒,批折子吧。”
紅妝看著重緣遞來的折子,自然知道壓著也不是個事,早晚也是要看,這才吐了吐舌頭,“你念給我聽!我說,你寫。”
“不合規矩。”重緣將桌子往裡拉了些,“這可是乾政。”
“沒關系啦!燈太昏了,我看花了眼睛怎麽辦?你念給我聽不是一樣的嘛!就這個國這點屁事,你還有什麽需要避諱的!”紅妝強行將折子塞到了重緣手上,轉而一手撐著臉憤憤不平的罵了起來,“這幫老臣,真當這皇位是什麽香餑餑?誰在意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是這樣,這國主之位我便偏不給他們!我就要他們知道,你與他們不同!你與我最親!”
重緣苦笑著搖了搖頭,原先為了護著紅妝,成了整個江湖的眼中釘。如今紅妝倒是終於對自己敞開心扉了,也不必自己護著了,結果又讓自己成了整個朝廷的肉中刺。只可惜,重緣永遠也沒辦法拒絕紅妝。
“這個,問封地世襲,覺得現在不公,雲兒自己看看吧。”重緣接過了紅妝面前的朱砂筆,等著替紅妝寫上去。
封地世襲?紅妝立馬明白了重緣讓自己看的原因,自然是自己封了重緣昭親王,那些皇親國戚眼紅了。想挑出重緣與自己並無血親的刺。
紅妝接過折子一瞧,果不其然。
“這幫老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人心不足蛇吞象。等日後,封王勢大,不得跳起來反咬我?既然這樣的話.”紅妝忽而哧哧一笑,也不惱,伸了個懶腰靠在了椅背上,“這條不用回了。明日叫小意那邊推個令法。便叫.”紅妝想了想,“便叫重恩法好了。”
重緣自然懂了紅妝的意思,臉上越發無奈,可眼裡,卻是越發溫柔了。
“原先無夜懶得改,我瞧著卷宗,無夜也是早就要動了的。這重恩法,便跟小意說,原先只有皇親貴胄才能稱王領封地,日後,皇親隻得有功者,方能封為親王。另,其余於國之有功者,亦可封為親王!不論出身,不論貧賤。”
“還有,原先都是嫡長子承襲的,以後啊,這封王的所有子嗣,都可以繼承封地!憑什麽還得有個先來後到啊?便是非要他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重緣冷不丁被逗笑了,這麽損的招,真是難為紅妝一個女子還能用的出。“雲兒這是要他們明知碰了釘子,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末了,還得讚一聲雲兒好。”
“那可不是呢!”紅妝撇了撇嘴。
那些封王,整日裡遊手好閑的,簡直就是浪費。當初無夜在時,國勢不穩,不好動這些老封王,這才拖到現在。如今不同了,時局動蕩,再不清腐朽攬能才,這天下不就成了涅華國的天下了。
有了重恩法,就算那些封王不樂意日後被被子嗣們瓜分,那也沒有辦法,哪會有子嗣不想要封地呢?更何況成了國法,不僅讓他們無話可說,還能讓那些非嫡出的皇親感恩戴戴。
瞧著重緣真的在認認真真替自己記著,紅妝心裡一軟,“以前都是你保護我的,以後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噗!哈哈!”
紅妝看著重緣這沒憋住的笑,這才覺得自己說的的確有些不妥,重緣這麽一個大男人,還是第一高手,不欺負別人,人家已經感恩戴德了才是。
“我的意思是,窩囊氣,也不給你受!”
“我從來不怕受氣。”重緣說的是實話,從小,重緣最沒少受的便是委屈。就連在紅妝這的委屈都不在少數。只要紅妝開心,怎麽樣都好。
“我知道!我怕你受氣!行不行!”紅妝翻了個白眼過去,“過段時間,我弄個武考。那時你去監考,再給他們露一手,我還就偏要他們把嘴巴閉死了才是。”
重緣將寫好的重恩法交給紅妝過目,下意識開了口,“雲兒沒有給我入侍衛的名冊,又封了我為昭親王。如今日日在雲兒的寢殿,傳出去恐怕."
"那你想怎麽樣?”紅妝咬著筆杆審閱著,這才發現原來重緣的字竟然這樣清峻,還有一絲內韌的味道,原來還以為他只知道練功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練得。
“不如,雲兒還認我做兄長。之前.我是”
“不可能。”紅妝頭也不抬,只顧看著重恩法,“我說了不會再讓你受賭氣罪,你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