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盟主這就見外了!盟主不僅德才兼備有勇有謀,還如此知道疼人,可是比我們宗主強了百倍呢!”魏滄風別有深意的看著紅妝和撫雲笑了笑,“這老骨頭出來拋頭露臉,我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出風頭?”頓了頓,“盟主,這衝散,就交給我便是。”
紅妝是沒想到,這麽大的人了,還是長輩,居然還會開自己和撫雲的玩笑!這分明就是為老不尊啊!
在紅妝眼裡,撫雲是因為想讓自己嘗試一下號令群雄的感覺,撫雲只是想要教教自己。
然而事實上是,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撫雲是怕紅妝不能服眾,這才特意讓她把所有話都說了。剩下的郎情妾意,看得人心裡發酸,大家索性就不看了。卻沒想到魏滄風日日為了天閑的事著急,這才心直口快的感歎了出來。
人群裡總是會出現帶動作用,意外之喜不僅僅是這兩位江湖名人榜榜上有名的兩位,還有因為二人改變了心意的偃月閣。楊赫娘一句話都沒多說,轉眼就叫柳霧將偃月閣的人交給了撫雲,讓撫雲自己安排。
紅妝驚訝於會有這麽多蠢貨不要命的同時,一時也放松了不少。
眼看著時辰將至,所有門派都去自行整頓了,紅妝默默的坐在了撫雲身邊,在無人的樹林裡陪著撫雲一起等待著時辰的到來。
“沒想到”紅妝笑了笑,“我好不容易過了自己的關,又好不容易過了你那關,和你一起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起送死。”
“不會。”撫雲從始至終那樣牽著紅妝的手,曾經疏離的眼神,一點一點越發的堅定,“或者,你想要什麽?我可以應你。”
應?這是,在給自己承諾嗎?從前死也不願意開口,現在倒是好說話。
“我想要少一些舉步維艱顛沛流離飄零沉浮。”紅妝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發澀,“我想,多一些如意喜樂,我想萬事得以順遂。我想,這世間.還有我們”
僅此而已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麽承諾的意義?難道要紅妝死前再哭訴一場?哭著質問撫雲,“你答應過我的!”怎麽可能呢?
“你後悔嗎?”紅妝看著撫雲的眼睛,那裡面有山河燦爛,群山萬重。那是一雙,即便看不見自己,也始終被自己深愛的眼眸。而此時,那對眼眸,正被紅影浸透。
有沒有人,沒有感覺過孤獨?或許有,但撫雲知道,自己曾經沒有。在遇見紅妝前,沒有。原來,冰窟真的很冷。原來,一個人,真的不好過。
那麽多個無人的夜晚,撫雲就那樣用右手按著左手掌心。多想,多想能記起來啊。哪怕,就一點點,不要再一片空白,什麽都好。
那些紅妝這樣也放不下的那段曾經,她究竟都經歷了什麽。自己,又經歷了什麽。
這種感覺,就好像心裡長了一棵參天古樹,古樹沒了,只能深不見底的空洞。不痛,只是填不滿,怎麽都填不滿。隱隱約約的睡眠,好像是有人在輕喚自己的名字。那只是好像,究竟是怎樣的聲音,又喚了些什麽,撫雲一次也沒有記住過。
還沒來得及.撫雲真的很想,讓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撫雲並不明白,為什麽故事的發展,會是自己再一次愛上了她。
一個回到了最初的撫雲,和一個截然不同的紅妝,為何,還要再這般不得已?
究竟為什麽,自己會沒了記憶?有什麽,還能讓自己失去記憶?
“本該是我問你。”撫雲搖了搖頭,“你後悔嗎?”
“後悔。”紅妝雙眼一彎,酒窩淺淺,笑靨輕綻,“撫雲,下輩子,我再也不要見你。我再也不要記得你。喜歡你,太苦了。”
“該這輩子,便這般。”撫雲答道,“白白一輩子。”
“這輩子,已經給你了。”紅妝吸了一口氣,“可能是最後一次了。這次,你別把我忘了,好不好?我就這一個要求。”
忘記嗎?是說死了,不要忘記嗎?撫雲想了想,若是死了,便是一切都過去了,災病留於人世,自己的記憶,還能否再回來?
若是能回來,再不相忘。
“不會是最後一次。”撫雲開口安慰著,雖然作用並不大,撫雲還是想要,給紅妝一些安慰。
“你騙我!”
“沒有。”
“你就是在騙我!我們怎麽可能打得過!”
是啊,怎麽可能打得過。不過是替他們拖延時間的赴死鬼罷了。
“沒有騙你。”
“怎麽證.”
最後一字還沒開口,唇上的一陣溫熱忽而充斥進了紅妝的腦海。
很熟悉,有好像,有些陌生。似乎很近,又似乎還有些說不出的距離。紅妝明白了,那一開始便無微不至的撫雲,和如今的撫雲,從來也沒有變過。原來變的,一直是自己。
那是,牽動著紅妝一整顆跳動著的心臟的吻,裡面蘊含了撫雲所有隱忍著的愛和思念。
相思鈴還在紅妝懷裡。文人叫它相思鈴,因為是菩提紅豆,代表相思,又做成了鈴鐺的樣子。
撫雲做時,卻覺得有些有趣。紅豆是相思,為何又要含毒。鈴鐺以收相思,為何,卻是啞鈴。分明,只是毒骰一枚罷了,或許唯一的用處,便是閑時能拿出賭賭。
可,賭什麽呢?
撫雲任紅妝用額頭抵在自己的額上,隻管溫柔地撫摸著紅妝腦後的秀發。
“你沒有什麽騙了我。”紅妝毫無征兆的開了口。
“有。”
“什麽?”
“我不想說。”同樣的毫無征兆,撫雲將紅妝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紅妝好像早知如此,卻沒想到撫雲還會回答自己不想說,倒是比想象中還好些。“那我有一件事騙了你,你想不想聽?”
紅妝將下巴壓在了撫雲的肩膀上,被撫雲的懷抱溫暖的格外心安。“後悔,是騙你的。”
“我希望,這不是騙我。”
“可就是騙了你。”紅妝蹭到了撫雲的耳邊,好像從前一樣。
“你知道鱷魚嗎?”
“嗜血,自私,暴戾,凶殘,冷漠,喜愛欺騙和偽裝。”
一連七個詞打了出來,紅妝細細一琢磨,半分出入都沒有,準確非常。
“我曾經看過書。鱷魚,不管走了多遠,都能記住自己回來的路,你知道嗎?”
撫雲搖了搖頭,紅妝繼續道,“可是,不論多遠,他們若是回去,也只會走來時的那條路,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本能。”不錯,是本能,撫雲沒有說錯,紅妝也明白這是本能。
“所以啊,若要抓住一隻鱷魚,只要在它回來的路上埋一把刀子。刀柄邁進土裡,露出刀刃。”紅妝歪了歪頭,“不用藏的,哪怕很明顯也沒有關系,藏得再深,它們也不會看不見那把刀。”
“會怎麽樣?”撫雲撫摸著紅妝的發絲,有些說不出的熟悉的氣味讓撫雲很容易的靜了下來。
“會被割破肚皮,開膛破腹,鮮血直流,劇痛難忍。”紅妝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反而,異常的平淡,“它們一定會從那埋著刀尖的地方走過,這是本能,永遠不會改變。只會走舊路。”
當然,紅妝猜不到撫雲在想什麽,自然不知道,撫雲不可能會讓紅妝第二次變成愚蠢的鱷魚了。
撫雲露出一絲苦笑,這是多深的債啊?這樣也還不清嗎?
或許,這次.撫雲不明白自己想的是什麽。是啊,第一次,撫雲覺得,有一個人的性命,要勝過所謂卿卿。
從前,若問撫雲,一個人換百人的性命,他會如何選擇。撫雲甚至都不會思索,不會有半分的猶豫。當然,曾經的撫雲,除了猶豫外,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而此時,撫雲改變主意了。撫雲弄丟了,自己的答案。或許是和那些記憶一起忘記了吧。這一次,只要紅妝。
時辰越來越近,天閑擦乾淨了自己的刀,坐到了送竹身邊。
看著天閑來了,送竹放下了小雪,讓小雪自己能有機會喘口氣。
“對不起。”天閑有些不敢看送竹的眼睛,可是有的話不說,也許真的再沒機會了。
“你若真覺得抱歉,也不會如此了。”送竹歎了口氣,卻也沒有了怪罪的理由。
“縱你怪我,你也是我的人了。”天閑越發湊近了送竹,“我帶你去看海,我都補給你。你還想看海嗎?”
“想。”送竹笑了,自己從沒見過的那片大海,卻是最能慰藉自己空落落的心的。
笑了?終於,看見送竹笑了。天閑長呼了一口氣,笑了,便是終於要接受自己了。天閑伸出手準備抱住送竹。
恰好,送竹雙手向後一撐,靠的舒服,正躲開了天閑的懷抱。
天閑並不知道,送竹此時,正在與自己的親生骨肉絳兒的父親為敵,你死我亡的那種敵人。
天閑也不知道,送竹是怎樣放棄了秦風,放棄了最後一個可能安逸的賭注。
所有人期望的通透,送竹學會了,所有人,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