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要幫皇后完成心願,那就是要保護皇上。要保護皇上,劉太師和皇后,就必須要死。而讓他們死的虛古,貴妃自然也沒有不報仇的道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見貴妃當真是“君子”,竟真能將報仇之事蟄伏至此才行發落。
這麽多年,貴妃一直在等一個契機,如今終於等到虛古越權簽了議和書,又豈有白白放過的道理。
此時郭浮會氣的肝疼,恨不得目眥盡裂的瞪著虛古。
虛古看著這個裝了一輩子的“兄長”此時如此荒唐,反而自己倒是安慰,更像個“兄長”才是。
“你說話啊!啞巴了!”
虛古有些無奈的望了郭浮會一眼,吸了口氣,還是將心裡話道了出來,“絳兒.”
“混帳!你家閨女!你講給我聽做什麽!”郭浮會一聽刹時更怒,瞳孔裡好像合並了一般,越來越窄,火光畢現,“我告訴你!朕就給你這半日!你給朕跪在這!早朝之前,你若想不出法子,朕便朕便朕便定不輕饒!”
虛古心裡發笑,卻是乖乖的點了點頭。理由很簡單,這毛驢自然是得順著摸的。
虛古相信,自己只要說了絳兒,絳兒定會一生無憂,吃穿不愁。
“皇上回去歇息一會吧?臣在這。”虛古瞧著郭浮會的黑眼圈,越發是覺得好笑。現下倒是無妨,就怕等會他上了朝去,叫文武百官瞧見了,失了威嚴。
郭浮會扯著紙筆便扔在了虛古身上,“朕不困!你快想!”
虛古還跪在地上,官服是暗紫色的,被毛筆砸上,兀的多了些墨跡上去,倒也瞧不出什麽。
紙上飄飄零零的歸於了虛古伸出的手。虛古平日甚少穿這樣深色的衣裳,也就是說,除了這身官服,虛古的衣袍皆是各式淡竹青的。
今日換了官服,倒是更顯得虛古消瘦蒼老了好像,甚至,發間甚至已經有了泛白的意思。伴著那張從早到晚板著的嚴肅的臉,甚至都已經遮蓋了蕭條下涅華第一的皮相,乍一看還真是讓人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看來今日這是趕不走了,虛古在心裡暗忖著,不住歎了口氣,隻得認認真真想著對策。
郭浮會直在心裡念著想個法子出來,可是心裡煩亂,腦子裡一片空白,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涅華陸家,七世忠良,七代國師,也斷在了第七世。
那一世,陸家遭朝廷陷害,盡白鈺口人一夜內,盡數成了長眠的屍體。
可是卻偏偏逃了一個小兒子,陸家小兒子曾不小心替當時的太傅大人的小孫背過鍋,當了一回替罪羔羊。
那太傅大人的小孫子,是個剛滿六歲,正調皮見的。那日團圓之日,正隨著太傅一道來陸府討喜頭。
那時的陸家,除了宮裡的天機閣,在外頭也辦了自己的宅子,連帶著皇上賞的些地,說是個親王也不足為過了。
宅子大,皇上也廢了心思,便更是容易叫人迷了眼。那太傅的小孫兒,敞亮熱鬧地不愛待,卻偏偏喜歡往哪犄角旮旯抹黑的地方裡怕。
孩子本性好奇,這本是無妨,卻不想那小孫瞎貓碰上死耗子,竟是趁著眾人忙合著家宴之事,男男女女俱在侃天,摸進國相的書房。
書櫃大,下角高,那小孫趴在地上,瞧那書櫃隔著地面的間隙裡,縫中閃著光,似乎是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在。
手下耐不住,那小孫便趴在地上,一手扶著書櫃,一手死命的朝著裡面夠去,就想知道那亮晶晶的究竟是件什麽寶貝物件。
正巧,那陸家的小兒子正經過,瞧見他爹向來閉著的書房,今日卻是開了道縫,隻覺古怪。
又一想,自家爹正與太傅並幾位大人一道吃茶呢,怎麽會這是在書房,莫不是家裡叫糟了賊?
這陸家的小兒子那年也不過虛虛十二歲不及的年紀,能有這樣的沉著,已經實屬人中龍鳳。
當然,這並不是此時才這般的。聽聞這小兒子,三歲便能背詩詞千余,五歲瞧文法兵法,八歲便能自己提筆做賦,所做之文無人不誇。拿著那文去叫人才所做之人的年歲,便是最少的,猜個青年才俊的公子哥,也是猜到了二十歲去,斷然想不到,竟會是個八歲小二所做。
這也不止那小兒子天才,其中自然有國相親自教導兒子的緣故。
國師唯有此一子,悉心程度,可見一斑。
那小兒子這下便推開門去瞧,一眼就見那穿著大紅段面的太傅小孫兒,正撅著小屁股朝著那書櫃下的縫隙裡夠著什麽東西。
這不是什麽大事,太傅一家與陸家素來走動的勤快,一來二去的,這陸家小兒子早已將太傅小孫兒做了自己親弟弟的疼。
這會子,見小孫子吃力,陸家小兒子本該幫忙的,可是卻瞧見那書櫃經那小兒子搖的直晃,上頭擱著個青玉花瓶,正顫顫巍巍。
“當心!”小兒子見那青玉花瓶精美,隻擔心不小心碎了,自己弟弟要挨太傅的訓,連忙聲張提醒著。
不提醒不要緊,就這麽乍一嗓子,那小孫子反而嚇了一跳,一個激靈,手下一用力,那青玉花瓶終於再抗不住,在小兒子面前劃來個不可逆轉的朝下的弧線,啪嗒一聲摔碎了口。
那小孫子也是個機靈的,見闖了禍,生怕爺爺怪罪和陸伯伯怪罪,眼裡立馬就包不住淚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兒子一看,沒了主意,想著本來也是自己沒由來的大聲,才會害的如此,便只能告訴那小孫子,是自己碎的,不怪他,教他別哭。
小孫子不哭了,國師卻哭了。
那日小兒子認下打碎花瓶一事後,國師青紫著臉,只是問了一句,“當真是你?”
小兒子咬了咬牙,點頭認了。
自那日後,小兒子方知,原來那青玉花瓶是禦賜之物,國師本想著,禦賜便合該放在至北至高出,方顯感恩,這才放於了這個書架之上,還惦記著過幾日再換個新的,穩當些的書架。
陸家雖出了國師,卻是清減的緊,那國師夫人,便是陸家那小兒子他娘,比國師小了十歲,是個鄉下來的姑娘,曾經靠著自己繡花掙文錢花的,節省慣了。
原是國師的俸祿一齊交給了她,她也是全都攢了下來,伺候的人也少,衣服總是她親手替國師做的,所有花銷,不過也就是家裡添置,還有吃食,一月月的,攢了老些出來,將那國師都嚇了一跳。
國師瞧著如今節省,便將銀子折了大半救濟百姓,報的都是他娘子的小字。
節省至此,那書櫃才會如此不牢固,加之國師一時心裡蒙了油,將那青玉花瓶擱在了此處,這才釀成了這場大禍,只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
弄壞了禦賜之物,皇上體恤陸家,怕陸家當真絕了後,最後只是將那小兒子判了個流放。
話口繞回,這便是後來再那一場涅華文武之爭中,陸家唯一因為流放而幸存下來了的小兒子。
那是文武之爭鬧得厲害,陸家風頭太盛,隻知一味忠良,卻不知過剛易折,手上又沒兵權,這才被當時的一個君王陷害,被屠了滿門。
那小兒子在外流放,對此間之事一無所知。
流放了十年,那時有恩,所有流放的罪人,每三年便有那刑部挑人,挑出最好的三人,那需得能吃苦,又是真心悔過的,便能放到周邊的村莊去,先去做些小活計,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瞧著人卻實是好了的,便是真的可以自由了。
自不必說,那小兒子在第九年,終於被放了出去。
來時不過十二的孩童,出去時已經是二十年華了。
做了一年的活計,這小兒子容貌好,到了周邊的城鎮,人家媒婆瞧著他眼睛都亮了,可這小兒子卻覺得自己曾是犯過事的,怕牽連旁人,心裡沒有要娶親的意思。
只是,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小兒子沒臉回家,挑了個風景好些的城鎮,因他會讀書識字,便靠著寫文賺了些銀錢,也買了出小屋,安安穩穩過上了。
要說緣分神奇,好巧不巧,這小兒子行的正坐得端,又是個頂心善的人,卻叫一個青樓的煙花女子迷了心去。
只聽人傳著,那小兒子最後寫了不少詩詞曲目的,在那邊出了名,轉了銀子,將那煙花女子贖身回了家,卻沒娶她。
倆人做了夫妻,可小兒子卻始終沒有八抬大轎行那些婚嫁之禮。
旁人都道,那小兒子嘴上說的日月可鑒,打心眼裡,還是嫌那姑娘髒,同床共枕可以,這要娶進家門的,還是得乾淨才好。
殊不知,那時有人無意瞧了小兒子的詞,隻道妙極,這輩子見過能與之聘美的,在此之前,不過只見過兩首。
小兒子好奇,忙請教是那兩首。待那人將兩首念完,小兒子早已紅了眼眶。
不偏不倚,那兩首能與之聘美的佳作,正是自己十一歲被發配邊疆前,在家做的最後一首詞。另一手,自然是那國師教導兒子,做下示范的隨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