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人身份卑賤,輕易不得進家祠伺候,換言之,這一整個月的時間,郡王爺所有的起居生活,全部都要馮姨娘一個人親力親為的照顧。
雖說馮姨娘許給郡王爺之前,也只是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可她終究也做了這麽多年的主子,一下子要她重操舊業,做回老本行,著實有些辛苦。
那些婆子們在聽到翠竹的疑惑後,一個兩個笑的那叫一個燦爛,直說她小丫頭沒嫁人,什麽都不懂!
最後,翠竹總算是弄清楚原委後,漲紅著一張小臉,羞得一溜煙就跑回了凌煙閣,跟韓溪蕊說這些的時候,也是吭哧癟肚,半晌都說不明白。
不過,韓溪蕊又不真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她乍一聽開頭,便已經心中明了。
郡王爺和馮姨娘是在家祠明堂旁的右次間歇息,這間房,與供奉祖宗的明堂之間,還隔了好幾間房呢。
素日裡,除去張羅飯菜,馮姨娘一般都在次間內不大出去,她只要伺候好郡王爺的穿戴吃食便足以。
剩下的嘛……呃,就只剩夜深人靜時的溫言細語,和耳鬢廝磨的貼身照料了!
試想,足足一整個月,馮姨娘怕是已經好幾年未曾有過這樣高光的時刻了!
所以,後院那些婆子會那樣說,自然也是十分恰當的!
話說回來,韓溪蕊心裡清楚歸清楚,但她也不能表現出來。還得裝著一副懵懂的模樣,一個勁兒追著翠竹問,那是什麽意思?這又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呀?做什麽?
翠竹被韓溪蕊逼得越發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最後,差點哭了出來。
韓溪蕊才有些慌了,趕忙收起惡作劇的小心思,連聲安慰,好話說了一籮筐,才算是將翠竹給哄好了。
郡王爺這一離府,府內立時間便安靜了下來,老夫人照舊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各房姨娘的晨昏定省都給省了。
宋姨娘從之間忙的腳不沾地,到現在一下子空閑下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每日裡有事沒事便來凌煙閣與韓溪蕊說話。
韓溪蕊心裡清楚,她其實就是沒底!
關於將她抬升為夫人之事,前段時間還偶有提起,可是,這段時間,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就這了糊弄過去了。
而且,現在老夫人甚少露面,除去每月帳目匯報,或是有什麽特殊的事情需要向她老人家請示以外,老夫人已經很少插手後宅的事情。
後宅之內,宋姨娘和丘姨娘聯手掌管互相製約,倒也相安無事,沒有什麽錯漏之處。
至於霍姨娘,還是那副全天下人都欠了她八百吊一樣的喪氣嘴臉,正日裡沒個好顏色,任誰看了都心煩不已。
好在,她十天半個月也不出院子一回,倒是也沒給其他人添什麽堵!
宋姨娘此時放眼看去,就連之前一直心心念念幫著她的韓溪蕊,這段時日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麽。
不僅如此,宋姨娘也發現了,韓溪蕊最近似乎跟韓寧城走的越發親近,這對於她來說,可算不上什麽好消息!
倒是便宜了丘如月,正日裡都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看的宋姨娘眼燒心熱,心裡也不舒服的緊!
話說,她原本也不是一個精於算計,削尖了腦袋非要出人頭地的性子。從前她都可以安守本分的過好自己的日子,現在自然也可以。
或許,人一旦有了期許,心境就會跟著發生很大的變化!
經過了前一陣子的努力和奮進,宋新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再也回不去從前那種心靜平和,碌碌無為的日子了。
更何況,丘如月就像是存心的一般,假裝和宋新梅一同執掌內宅,二人來往越發親密,隔三差五得便要尋上門去找宋新梅閑話家常。
可是,丘如月說來說去,越說越起勁兒,而宋新梅也是越聽越心煩,越聽越躁鬱!
奈何,礙著顏面又不好發作攆人,只能硬著頭皮,強忍著聽丘如月自說自話。
這種負面的情緒積壓到一定程度,宋新梅也終有挨不住的時候,只能尋到韓溪蕊這裡來,跟她聊一聊,看看這個小丫頭能不能寬一寬她的心。
好在,韓溪蕊不負所托,三言兩語便將宋新梅的心結解開了。
“姨娘這是在擔心女兒不堪重托,倒戈向旁人?”
“哎呦,你這丫頭,胡說什麽呢!我哪裡有這個意思!你可真是的……”
宋姨娘沒想到韓溪蕊竟然毫不避忌,一針見血的就把她戳破了。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無地自容的不知如何解釋。
韓溪蕊提著裙擺,笑著湊到宋新梅跟前,挪動著身子坐進她懷裡,撒嬌的繼續說道。
“跟姨娘說話,女兒自然是沒有顧忌,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的!姨娘也是,您有什麽不痛快的,盡管與女兒說便是,咱們母女二人,盡可以有什麽便說什麽!”
“是,蕊兒說的是!只是……這些日子呀,姨娘這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那丘姨娘三不五時便來尋我說話,可那話說的,真真是能把姨娘我氣個半死!我又是個面皮薄的,不好意思與她撕破臉!哎……”
“姨娘,您先聽我說,再來想是否與丘姨娘置氣的事情。我終究是個女兒家,早晚也都是要嫁人的。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外嫁女與母家永遠都是唇齒相依的關系。我的同胞兄長至今生死不知,現下,整個郡王府中,我能依靠的,就只有姨娘和五哥哥了!”
韓溪蕊說得清楚,宋新梅自然也聽的明白。此時,她已經完全被韓溪蕊帶到了話術中,完全忘了她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您想,我雖嫁了人,但只要母家有姨娘和五哥哥為我撐腰,我自是誰也不怕的!更何況,我與姨娘和五哥哥的感情,豈是旁人三兩句好話便能取代的?最近,我確實與四哥哥走的很近,那是因為,要對丘姨娘動手的話,四哥哥就必須站在我這邊!如若不然,勢必要連累五哥哥也一同被牽連進來,這個道理,姨娘您可明白?”
宋新梅似是被韓溪蕊的話驚住了,怔怔的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之後,艱難的問出了那句話。
“你……你要對丘姨娘動手?這……這是為何?”
宋新梅心裡明白,韓溪蕊所說的“動手”,絕非只是小打小鬧的警告一下而已。一定是她知道了什麽,或是發現了什麽,所以才會這麽決絕的直接下了狠心!
於是,韓溪蕊就將之前從韓寧城那裡得來的消息說給了宋新梅知曉。她說的簡單,但卻句句擊中要害,宋新梅聽的怎舌不已,她竟一直都沒有發現,丘如月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那……那你想好了如何對她下手了嗎?蕊兒,四少爺再如何厭惡丘姨娘的管束,他們也是親生母子,若說讓四少爺對丘姨娘的生死視而不見,只怕……沒什麽可能吧?”
“姨娘,你想什麽呢,我又不是女魔頭,哪能動不動就要人性命!只不過……斷了丘姨娘當做夫人的念頭,應該與殺了她無異吧?”
“哎呦,你這丫頭,說話不說清楚,可嚇壞我了!”宋新梅輕點了一下韓溪蕊的眉心,撫著胸膛輕聲歎氣。
“姨娘難道沒有發現,這些年來,丘姨娘一直安身於後宅,看似與世無爭,事實上,卻是到處扇人風點鬼火,拿著別人的軟肋來作伐,挑唆的別人互相爭鬥,她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宋新梅依著韓溪蕊的話細細的回憶著,不錯不錯,這個丘如月還真是這個樣子!
沒想到,她們這些自以為聰明的後宅女人們,誰都沒有看破的真相,竟然讓韓溪蕊這麽一個小孩子給一語道破了!
“噢,蕊兒,我終於知道丘如月這個女人的險惡用心了!”宋新梅忽然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韓溪蕊笑著伸手抓了一把乾果,一個一個剝著吃了起來。“姨娘想明白了?”
“是,丘如月此時定然是恨透了馮姨娘,竟然能夠跟著郡王爺去家祠祭拜祝禱一整個月!可是,她又不想自己出手去對付馮姨娘,於是,便三不五時的到我那裡,說些有的沒的,為的便是攛掇我去針對馮姨娘!一但我真的按捺不住,對馮姨娘動了手的話,且不說我與馮姨娘誰能勝出,便是老夫人那一關,我就過不去!到時候,這後宅之內,也就沒人能夠再擋著她的路了!”
宋新梅越說越氣氛,雙手緊緊的捏著錦帕,指關節都已經微微泛白。
“姨娘所言正是這個理兒!您能想明白這個,自然也知道該如何面對丘姨娘不懷好意的親熱了吧?”
“明白,當然明白!好個丘如月,真真是欺人太甚!”
經過韓溪蕊的這番遊說,宋新梅的心底,算是徹底敞亮了起來。又跟韓溪蕊閑聊了一會兒後,便心情愉悅的離開了。
送走了宋新梅後,韓溪蕊不禁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有些話,她可以擺在明面上跟宋新梅說個清清楚楚。可是有些話,她卻不敢現在就說給宋新梅聽。
其實,早在知道郡王爺韓震這一次去祭拜祖先,是不必禁欲的時候,她就已經心生懷疑了。
從老夫人回到郡王府開始,到現下郡王爺也已經從家祠重新回到郡王府,這段時日,老夫人顯而對後宅的現狀十分不滿,並且,她老人家也確實著手整頓了一二。
可除此之外,老夫人倒是甚少插手後宅之事,她老人家就像一尊大佛,鎮在這後宅之類,讓那些心生異念之人,立時間有了顧忌,不敢再肆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