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老天給創造機會,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反正這幾日,不是毓婉要買的胭脂水粉,冠芳齋暫時沒有貨,要麽就是冠芳齋缺的貨剛好是毓婉要買的,所以這幾日,她每天都要來冠芳齋溜達一圈。
清付完脂粉錢,看著手邊已打包完畢的脂粉,毓婉並沒有急於離開。
她站在櫃台處,慢聲細語的同於掌櫃說著話:“昨日我帶著那位林小姐來了冠芳齋,卻未見到於掌櫃。”
“昨日我也是突然有事兒出去了,沒想到竟這樣錯過,真心感覺有些遺憾。”站在櫃台裡的於掌櫃,面色平靜的淡然回了一句。
語音稍頓,貌似漫不經心的順口問道:“少夫人,暫住在貴府那位林小姐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了?”
“林小姐閨名林玉竹,今年剛滿十七歲。”毓婉纖長指尖絞著手中的絲帕,波光杏眸望向窗外,也貌似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於掌櫃挺得筆直的腰背,瞬間僵滯,數秒失神。
竟然連名字都沒改,年紀也完全對得上,確是無疑!
於掌櫃強抑住心頭惶亂,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微微前傾,倚靠在櫃台上,用以支撐有些虛浮的身體,依然一副淡淡的語氣:“十七歲了,應該快成婚了吧?”
毓婉收回了凝眸望遠的目光,伸手拿起櫃台上那個裝著脂粉的錦盒,風清雲淡的道:“林小姐現在還未有婚約。她母親極寵她,所以特意送她來韓府,就是想著在天雍城裡幫她物色個好人家。”
當聽到“母親”兩個字時,毓婉的眼角余光睨到,於掌櫃的瘦削臉頰明顯的微抖了抖。
於掌櫃沒有再說話,隻眼瞼微垂著,若有所思的看著櫃台處的算盤,臉色蒼白沉靜得嚇人。
毓婉似沒有察覺到於掌櫃的任何異常,指尖摩挲著手中的脂粉盒子,顧自說道:“不過據我觀察,林小姐好像心有所屬了。只是——要想嫁進去,確是有點困難。”
“為什麽困難?可是高門大戶?”於掌櫃聞言,不自禁的眸光一緊,抬眸驚問。
就昨日所見,自家女兒,相貌出眾,且看著也行止得體,不知她想嫁入什麽樣的府門,竟然還有困難之說?
毓婉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卻沒有答話。
正當於掌櫃欲再次開口詢問時,從門口處走進來一個嬌俏身影,仔細一看,竟是康王妃。她緊忙走出櫃台,急步上前行禮:“王妃。”
韓薇兒眉眼輕笑著道:“於掌櫃,不必拘禮。我的脂粉可備好了?我剛巧從這兒路過,順便過來拿一下。”
“都已備好,王妃。我去拿。”於掌櫃說著話,利索的轉身往旁邊櫃格走去。
毓婉緩步走過來,溫婉淺笑著輕喚了一聲:“若汐姐——”
韓薇兒這才注意到毓婉,立時驚喜出聲:“毓婉!你怎麽在這兒?”
幾日未見,毓婉的氣色看起來竟比前幾日好了很多,整個人也神清氣爽了不少。
毓婉向她揚了揚手中拿著的脂粉盒,輕笑著回道:“我來幫玉竹拿唇脂。她喜歡的蘭花味唇脂今日才有貨,剛好我順路,過來幫她取一下。”
韓薇兒伸手接過於掌櫃遞過來的大錦盒,笑逐顏開的讚道:“原來玉竹喜歡蘭花味的脂粉啊!不愧她那像幽蘭一樣的清婉性情!”
“王妃,如意樓的趙掌櫃請您即刻過去一趟。”於閑挑著門簾,站在門口處高喊了一聲。
韓薇兒一聽,不自禁的微皺了皺眉頭,篤聲應道:“好!”
趙掌櫃請她即刻過去,定是如意樓裡有急事兒。
她本來還想同毓婉再說會兒話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她轉眸看向毓婉,歉意的鬱鬱道:“毓婉,我得先過去如意樓一趟,以後有時間再找你閑聊哈。”
毓婉婉笑著應聲:“好,若汐姐你先忙。”
韓薇兒轉過身,腳步匆促的出了冠芳齋的門。
“康王妃竟也識得林小姐?”於掌櫃秀眉微挑了挑,眸光劃過一抹惑色。
毓婉的杏眸依然凝望著門口方向,輕輕柔柔的道:“不只是識得。康王妃與林小姐一見如故,林小姐對康王妃更是崇敬有加,平日裡也總出入康王府,來回走動。”
稍緩,她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瞳色成墨,染上一層讓人看不透的迷霧,似自言自語的長長歎息了一聲:“哎——只是康王妃這強勢的性子……”
毓婉意味深長的歎息聲,令於掌櫃的身體不自主的一顫。
自己女兒平日裡出入康王府,定是與康王爺有數面之緣,然後還心有暗屬,卻又不好嫁入府門,那她心有所屬之人莫不是——
她已進入幽冥宮十三年,由於以前常年跟在雲千幻身邊,說她是看著雲非月長大的也不為過。
雲非月這個孩子,除了性情冷了點,別的確實樣樣都出色。
“少夫人的意思,那位林小姐中意的人是——”於掌櫃猶疑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按捺住心中疑惑,忍不住直接出口詢問。
毓婉卻沒有回她的話,迷離的眼神依然望著門口方向,暗灰眸底漾著濃濃的憂鬱,自語似的喃喃道:“其實我挺羨慕林小姐的,她父親、母親,包括在韓府裡的姨娘,都對她寵愛有加。不像我,從小便沒有娘。我現在時常想,哪怕我娘還在這世間,即使不在我身邊,只要知道她平安幸福,我也是極其知足的。”
聽少夫人字裡行間的意思,自家女兒這麽多年來,一直過得很好,有人疼,有人寵。於掌櫃陷入了沉思。
也確是,依林青弦那樣的性子,對女兒自是寵溺的;大夫人那樣溫婉的性子,對女兒也定差不到哪去。
“少夫人——”待她回過神來,欲再次發聲探問,才驚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毓婉已經離開了。
趙掌櫃對著櫃台前的一位清瘦夫人,耐心的解釋著:“這位夫人,您這個頭飾真的不是我們店裡出品的。您也知道,我們的十二星府頭飾在發售當日均已全部售罄。另您看,您這頭飾上的寶石,明顯就是劣質的,而我們如意樓所用,皆為上品。所以,恕我們無能為力。”
這位夫人,硬拿著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買到的殘破不堪的星座頭飾,到如意樓來要求更換新的。
雖這個頭飾,和如意樓前陣子出品的星座頭飾差不多,但行家只打眼一看,立時能分辨出,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清瘦夫人指著頭飾後面那個圖案據理力爭:“可是這上面明明就有你們如意樓的標識!”
“這位夫人,請問您這頭飾是在哪裡買到的?”韓薇兒踏入店門,便聽到了趙掌櫃和這位夫人的對話,瞬時心中明白了七七八八。
她伸手拿過趙掌櫃手中的星座頭飾,眉心緊蹙著,面色嚴肅的看向對面那位夫人。
這個做工粗劣的星座頭飾只打眼一看,就不是如意樓的作品。
本來還以為假冒偽劣隻存在於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沒想到中國人製假售假竟是有歷史淵源的!
“我這個——我這個——”清瘦夫人登時被她的氣勢震住,囁嚅了半晌,愣是沒說出什麽有用的來。
韓薇兒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過於嚴正了,微勾了勾嘴角,口氣溫緩的說道:“這位漂亮夫人,我完全可以理解,您定是當日沒買到如意樓的十二星座頭飾,所以看到別處有賣的,就立時買了下來。”
“嗯嗯嗯!”清瘦夫人的面色這才舒緩過來,連連篤定應聲。
韓薇兒言輕語細的繼續說道:“這位夫人,您這個頭飾,確不是我們如意樓的作品。如意樓既已承諾不會再出同類飾品,肯定不會再做。”
她伸出纖長手指,指著手中的殘次頭飾,耐心的溫言道:“您看,您這頭飾的花紋線條粗糙,花朵上的細碎寶石都已掉半,這樣的粗劣做工,在我們這兒是不可能出現的。”
清瘦夫人苦著臉解釋:“我就是因為當日沒買到,所以半月前,看到街面上有人兜售,且賣頭飾的那人說,這個就是你們如意樓出品的,我便花一百八十八兩銀子買了一個。沒想到,才半月而已,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韓薇兒和趙掌櫃面面相覷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苦笑著輕搖了搖頭。
就這做工,就這材質,連高仿都算不上,還一百八十八兩銀子,八兩銀子都不值!
“您是在哪條街面上買到的?可記得兜售之人長什麽模樣?”韓薇兒將視線重新落回清瘦夫人臉上,沉聲問道。
為了維護自己的知識產權,為了維護消費者權益,是時候出面打假了!
“就是個普通男子模樣,在平川街。”清瘦夫人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那個賣頭飾之人有什麽特別之處,弱弱的回了一句。
韓薇兒略一沉吟,緩聲道:“這樣吧,這位夫人,星座頭飾是真的沒有了。但是如果您願意,可以寫一份購買這件頭飾的過程說明,然後把這件偽劣頭飾留在這兒,我們送您一件如意樓的正品首飾。”
“我願意!我願意!”清瘦夫人忙不迭的應聲。
“王妃,這個頭飾八兩銀子都不值!”趙掌櫃急急出口阻止。
韓薇兒看向他,篤聲解釋道:“沒關系,給這位夫人換五十兩銀子的首飾。那個賣假冒如意樓偽劣頭飾的男子,吃到了甜頭,還會繼續害人的,所以我們得想辦法把他找出來,免得再有人上當受騙。這位夫人的說明和頭飾就是證據。”
趙掌櫃皺著眉,鬱鬱的道:“可是這樣的話,我們等於賠了自己的銀子呀。”
韓薇兒笑謔道:“沒關系。這位夫人以後定會長教訓了,以後絕不可能再在街頭買首飾了吧?”
“沒錯!定不會了!以後買首飾定來如意樓店裡買!且我回去後,定會轉告我的親友們,也不要在街頭亂買,因為你們如意樓確是說話算話的。”清瘦夫人篤聲回道。
望著清瘦夫人留下的字據和那個殘次頭飾,韓薇兒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