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雲閣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熏香爐裡嫋嫋焚著香,清淡雅致;紫金炭爐裡的獸金炭燃得正旺,溫暖如春;金絲楠木的家具在燈火的映照下,透射著華貴的點點金斑。
昨晚還手銬腳鐐,渾身髒兮兮的呆在黑黝黝、牆縫灌寒風的天牢中,今日卻身清氣爽的坐在舒適的大床上,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令韓薇兒倏然之間有些恍惚,拿著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蘆,默默發起了呆。
她懷了龍鳳胎的消息被府內眾人奔走相告,致使整個康王府的氣氛喜氣騰騰,比過年還熱鬧喜慶。
可是她真的高興不起來。準確來說,不是不高興,應該是有些許緊張,些許擔憂,還有些許……說不好,好像有N多各種情摻雜其間,反正就是沒有喜悅之情。
洗漱完畢回來的雲非月,走至大床前,見韓薇兒還是愣怔怔的倚坐在床頭,端舉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不知所思。
他探身過去,一臉緊張的問道:“你怎麽了?可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韓薇兒這才回過神來,淡瞥了一眼雲非月,憔悴的小臉皺成了一團,癟了癟嘴,似要哭出來:“我心裡不舒服!”
雲非月緊忙上床,伸長胳膊摟過她,心疼的輕哄道:“怎麽了?跟我說說!”
“我不想生小孩兒!”韓薇兒一頭扎進他懷裡,委屈的帶著哭腔低吼了一聲。
雲非月面色微怔,伸出大手,輕抬起她的小腦袋,眼神專注的凝眸望著她,不解的問道:“為什麽呀?”
韓薇兒眼瞼微垂著,櫻唇緊抿,鬱鬱出聲:“因為——因為我感覺自己才剛剛長大,沒有能力擔起撫養小孩子的重擔!再說,如果生了孩子,你隻疼他們不疼我了,怎麽辦?”
“怎麽可能?”雲非月聽完她的話,不禁釋然一笑,湊臉過去,在她額間輕吻了一下,自語似低喃道:“你不知道,這幾日,我都快瘋了。沒有你在身邊,我感覺什麽事情都變得了無生趣,所有東西都似失去了顏色。”
稍緩,他狹長星眸瀲灩起旖旎無限,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道:“我雲非月對天發誓,這一輩子隻對你韓薇兒一個人最好!”
韓薇兒波光水眸閃爍著,在他臉上淡掃了幾下,依然苦著小臉,嘟著櫻唇,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雲非月的眸光錯蹤複雜的變幻著,輕咬著下唇沉吟了半晌後,伸出修長手指輕撫上她的秀發,寵溺的篤聲道:“你想怎麽辦,你說了算!只要你開心,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還能怎麽辦呀?他們都已經在我的肚子裡扎下根了。”韓薇兒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咬了一口手中的山楂果,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發出有氣無力之聲。
雲非月的心頓時落了底,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清亮的眸底劃過一抹狡黠,唇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柔聲道:“這樣吧,待你生下來,把他們要麽送去幽冥宮給姨母帶,要麽送進宮給父皇帶,我們兩個還如以前一般自由自在,可好?”
“那怎麽行!”韓薇兒立時瞪大了水眸,斬釘截鐵一口駁回:“我們兩個人都是從小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裡面,缺失的痛苦只有我們自己心裡最清楚。我絕不允許這種情況再發生在我們的孩子身上!”
“看吧,還沒怎麽著就心疼了吧?”雲非月輕拍著她的小腦袋,眉眼間漾起釋然淺笑:“所以,我們定要好好的,讓他們在完整的家庭裡長大,不讓他們承受我們以前曾受過的苦。”
“可是——我怕帶不好啊!我怕給不了他們好的生活,好的教育,好的未來!”其實這才是韓薇兒最擔心的。
既然沒經人家允許便私自把人家帶到這個人世間,就得為人家負責才對!可是誰知道將來又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兒哪?若是一直保持著現在這種生活水平自是無可挑剔,但誰又知道以後的數十年會發生什麽樣的狀況哪?若真的出現什麽家道中落之類的,孩子豈不是要跟著自己受罪?那自己怎麽能忍心看得下去?
雲非月伸出雙手撫上她的面頰,將她的臉擺正面對自己,深邃的眸底透射著無比堅定沉靜,一臉嚴正的說道:“老婆,你放心,我定盡全力,把你們都照顧得好好的。再說,我們也是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若是我們父母在身邊,別的又算得了什麽哪?你說是不是?”
韓薇兒暗灰的水眸閃過一抹亮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確實,如果自己老娘陪在身邊,她定不會覺得別人吃蛋糕,她吃饅頭不香;若是老娘陪在身邊,她定不會覺得別人穿花裙子,她只有校服穿不美;若是老娘陪在身邊,她定不會怕黑,每天都能笑著睡醒;……
想起這些,韓薇兒的臉色明顯輕松下來。她將糖葫蘆串上的最後一個山楂果咬進嘴裡,將竹簽遞給雲非月,語氣輕快的篤定出聲:“就這樣定了!我們一起把他們好好帶大!無論怎樣,定不讓他們受我們當年受過的苦!”
“嗯!”雲非月接過竹簽放到床頭的高幾上,順手端過來一碗參湯:“來——把這碗參湯喝了,現在剛好不冷不燙的。”
“我不!”韓薇兒眸光一怔,隨即抬手捂唇,急聲抗議。
她感覺大家現在都似瘋了一般,一個勁兒的讓她吃這吃那!
晚飯的時候,雲千幻興致盎然的給她的碗裡夾滿了快堆成小山似的各種肉,對於長輩的關愛,她自是硬撐著也要笑著吃完。
春妙手給她開了補胎的藥方,據說裡面有十幾種珍貴大補藥材,晚飯後她挺著吃撐的肚子硬著頭皮灌下去一碗濃黑的藥汁。
好不容易到了睡覺時間,這怎麽又來一碗!天哪,他們真當自己這個吃貨是無底洞麽?本小姐這個吃貨也是底限的好不!
雲非月將白瓷碗遞到她面前,心疼的輕聲哄道:“乖,你要多吃有營養的東西才成。因為你現在是在替三個人吃東西,所以必須得多吃。再說,這幾日你都瘦了,看看,小臉都尖了。”
“可是你也看到了,晚上我都已經吃了很多!那麽大塊蹄髈,那麽大塊魚肉,還有一碗烏雞湯;飯後還喝了那麽一大碗補胎的藥。本小姐這是胃,又不是無底洞!”韓薇兒倔強的捂著嘴,輕仰著小腦袋,抻著脖子,眉心緊蹙的強著。
“也是哈,我老婆都吃那麽多東西了。”雲非月疼惜的看一眼韓薇兒,又為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參湯碗:“可是姨母說定讓你把參湯喝完才好。要麽這樣,我陪你一起喝,我們兩人一人半碗,好吧?”
韓薇兒放下捂著櫻唇的小手,水眸閃爍著想了想,認真的點了下頭:“那好吧,看在你陪我喝的份兒上,我就喝一半,免得傷了姨母為我好的心。”
雲非月二話沒說,拿過參湯碗“骨碌碌”喝下大半碗,笑著遞向她:“到你了!”
“好!”韓薇兒看到他喝得豪爽,不由得也來了興致,接碗在手,一口氣便幹了剩下的參湯。
她瞬間心情大好,將空碗遞向他,揶揄壞笑道:“我感覺這樣還不錯!以後那個補胎藥,你也幫我分擔一半好不?”
“那個怎麽分?那是補胎的!你喝了補胎,我也沒有胎,補什麽呀?”雲非月將空碗放到床頭的高幾上,返身回頭幫韓薇兒將枕頭擺正,哧哧笑出聲來。
“補心補腦補身體唄!”韓薇兒作勢乜斜了他一眼,順勢將兩條傷腿展平,躺了下來。
雲非月將被子抻過來,仔細的幫她蓋好,倏然將自己的臉湊到她面前,一臉壞笑別有深意的輕聲問道:“你老公我的身體還需要用藥來補麽?”
韓薇兒看到他眼裡透射出的灼熱氣息,不由得心頭一驚:“你要幹嘛?”
雲非月緊挨著她鑽進被子裡,在她柔軟的櫻唇上輕吻了一下,佯裝無奈的輕歎了一聲:“哎——我家夫人這又內傷又外傷的,為夫好像也做不了什麽。”
他搞笑的表情與話語令韓薇兒不禁咯咯笑出聲來。
“有你在身邊,真好!”韓薇兒枕在雲非月的臂膀處,一股令人心安的感覺瞬時傳來,令她不自覺的將自己的小臉在他頸間輕輕蹭了蹭。
“我剛想說的話,被你搶先一步說了。”雲非月的大掌穿過她的頸間,輕撫著她的秀發,溫熱的唇在她額間輕吻了一下,柔柔出聲:“前幾日,我在想,若是事情真的不能解,我便拖到正月十五,將那塊螭龍玉玦送去給你,讓你穿回到你的那個時代去。雖不能生活在一起, 但只要你還活在這世間,至少我們還能像牛郎織女那般,可以共同仰望著天上的月亮和星辰遙遙相望吧?”
韓薇兒水眸裡泛起淚光,輕仰起小腦袋:“可是我記得你以前曾說過,要麽同生,要麽同死,也不做牛郎織女。”
雲非月另一支溫暖的大手,輕撫上她的小臉,微有些哽噎:“那時候我還不懂,現在我懂了。我只要你好好活在這世間,別的都不重要!”
韓薇兒的心似什麽東西挑了一下般生疼。她將自己的臉緊貼進他溫暖的懷裡,有淚無聲的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