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見北宮珺無驚無懼鎮定如常,不禁對她側目而視,“讓北宮小姐見笑了!”冷靜下來的余夫人說話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語氣。
余夫人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讓看了半天豪門恩怨大戲的北宮珺一時有些難以回復,片刻後道:“不過家事爾,不足為怪!”
在來之前,北宮珺對余府多少做了些了解。
余老爺與余夫人少時相識,余夫人出身鹽商之家,余夫人娘家人丁不旺,只有一個整日泡在藥罐中的兄長和日漸老邁的雙親。
余老爺那時不過是余夫人娘家鋪子裡跑堂的小廝,彼時余老爺為人機靈,又善鑽營,不過一兩年的功夫便做到了掌櫃的位置。
余夫人父親對他很是賞識,後來將他招贅進府。
余老爺借助嶽家人脈和實力將製鹽賣鹽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後借助積累的財富買下了幾座鐵礦山,開采鐵礦。自此後余家財富積累的越來越多,直到如今富可敵國。
至於余家府上妻妾之間的鬥法,北宮珺就知之不詳了。
北宮珺在余夫人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道:“請余夫人伸手,我為夫人診脈。”
余夫人將手放在桌子上,只見那如枯枝般手顏色暗黃沒有一絲血色,指甲上帶些淡淡的青紫色,這明顯是長期小劑量中毒的症狀。
北宮珺問:“夫人一直以來可有服用藥物?”
余夫人道:“不過是些安神補血的湯藥。”話落命身旁叫素錦的丫鬟去將藥方拿來給北宮珺看。
北宮珺道:“未免跟我用藥衝突,藥方要看,藥渣也要看!”
素錦得令而去。
待素錦出去後,余夫人壓低聲音問:“北宮大夫可是覺得老婦人所患之病有蹊蹺?”
不得不說清醒後余夫人思維很敏銳。
北宮珺並沒有隱瞞,點點道:“余夫人這病要想康復怕是不簡單,我不是說余夫人體內所中之毒難解,只是······”
北宮珺沒有說下去,但余夫人卻心領神會。
這時素錦將藥方同藥渣帶了來,北宮珺先看過藥方,確實是安神補血的湯藥,有用銀簽翻看一下藥渣也沒有任何問題。
北宮珺道:“嗯,都是些安神補益的藥,跟我一會兒要給夫人用得藥不衝突,不過既然用了我的藥,這安神補益的藥就不用再服用了。”
話落又命素錦將藥渣送出去。
瞅著這間隙,余夫人道:“既不是我常日裡服的藥有蹊蹺,便是我日常飲食中有問題了!”
北宮珺點點頭,“只有知道余夫人中的是什麽毒才好解毒。”
要查余夫人飲食中到底有什麽毒卻是難了,余夫人深知這一點。
北宮珺道:“今日我暫且給夫人開幾劑安神的藥,等過三日夫人讓余二公子帶您去醫館看診。這三日間夫人將日常的飲食偷偷留出些藏好,等三日後我再查驗。”
以余夫人如今這境況也只能如此了。
等開好藥方交給了素錦後,北宮珺便向余夫人告別了。
主仆二人來至第三進院落中的正廳,此時廳內三人正聊得投機,見北宮珺回來,三人打住話頭望向她。
余宏泰問道:“北宮大夫覺得家母疾病能否痊愈?”
北宮珺道:“令堂是痰火擾心,氣鬱化火導致的神志不安,易怒狂躁。我已為令堂開了三日的安神藥,等到三日後煩請余二公子帶著令堂去醫館再行看診。”
彼此間又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隨後厲無咎和北宮珺同余老爺道別。
余富貴和余宏泰說什麽也要留二人在余府用飯,厲無咎和北宮珺執意要走,父子二人也隻得將兩人送出府坐上馬車走遠了,這才返回。
馬車中,北宮珺有些頭疼的揉著額角,厲無咎見狀將她拉進懷裡,伸手替她輕輕按揉。
“怎麽了?可是余夫人病得有蹊蹺?”厲無咎問道。
“什麽也瞞不過你,余夫人不是氣怒攻心所致的癲狂,倒像是長期中毒導致的。唉,富賈豪門之家真是複雜又凶險。”
厲無咎聽後有片刻的沉默,“將來我一定不會讓你過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
北宮珺將厲無咎手拿開,癱軟在厲無咎懷裡,懶懶道:“但願如此!”話音未落,人已迷迷糊糊睡了。
這些日子在薛府始終提心吊膽,不得好眠。此刻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中,一時倦意上湧,就這麽躺在厲無咎懷裡睡著了。
厲無咎身姿不動如山,輕聲吩咐車夫暫時不回府邸,讓他找僻靜又平穩的路胡亂走走,等北宮珺醒來後再回縣主府。
北宮珺就這樣躺在厲無咎懷裡舒舒服服的睡著,厲無咎被她枕著的胳膊由酸痛漸漸麻木,可他依舊如山般巋然不動,連倒一下手都不曾。
不知過了多久,風吹動車簾,一束陽光正好打在北宮珺臉上,北宮珺這才悠悠醒來,忽然驚覺自己一直枕著厲無咎的胳膊睡得,立刻坐正身子,歉疚道:“我睡了多久?將你胳膊壓的麻木了吧?我來給你揉揉!”
說著輕輕揉捏厲無咎麻木的胳膊,好一會兒那麻木的胳膊又重新有了知覺。
望著車簾外明晃晃的日頭,二人出來時剛過巳時,眼看現在都到午時了,“你怎麽不叫醒我呢?讓我在馬車上小憩一會兒,等回府裡睡不好嗎?”
厲無咎道:“叫醒了你,回府再睡怕你沒了睡意。”
北宮珺聽後又是感動又是心疼。
讓袁伯趕著馬車一路回到了縣主府,北宮珺即刻吩咐廚娘準備了午飯。
三日沒在家,北宮珺便在府裡各處走走看看,問了問這三日來府裡可有什麽人來拜訪之類的。
厲無咎便獨自坐在正廳內,如今他在北宮珺府上猶如在自己府裡一樣自在,吩咐丫鬟上了一壺龍井茶喝著,又命丫鬟端了廚娘烤的點心吃著,突 然覺得就這麽吃喝有些浪費時間,便又去書房拿了一本書,邊看,邊喝,邊吃。
不一會兒,丫鬟們開始陸陸續續上菜,水晶肘子,臘味合蒸,西湖醋魚,金錢鹿肉,燴白菇,釀冬瓜,另有一道芙蓉玉翠點珠蓮子湯。
六菜一湯都是厲無咎和北宮珺愛吃的。
當下二人也無需客套相讓,彼此對坐了開始吃飯。
“殿下要不要喝點酒?”北宮珺突然想到就這麽乾吃,她是無所謂,一個大男人吃菜時若不喝點酒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厲無咎望著北宮珺,輕笑了起來,道:“珺兒盛情,孤卻之不恭!”
北宮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親自去酒窖中拿了一壺她親手釀製的秋露白,甫一打開瓶塞,一股醉人酒香滿溢而出,連厲無咎這樣平時不好杯中之物的都被勾起了饞蟲。
“這秋露白比我以往喝的更醇香,我不記得京都酒肆有哪家能釀得出如此佳釀,你從哪裡買的?”厲無咎問道。
“這是我在秋露之時,閑暇時采了荷葉上的露珠自釀的。”因為經常自製藥丸之類的,少不了要用到酒和藥丸,北宮珺嫌外面買的酒影響藥效,便自己學著釀了。
厲無咎端起翠玉酒盅輕抿一口,細細品去,隻覺入口香醇綿柔卻不辣口,不禁讚道:“好酒,好酒!”
厲無咎喝遍世間佳釀,唯有北宮珺親手釀的這秋露白甚合他意。北宮珺給他倒酒,厲無咎便一杯接一杯的輕酌慢飲,待喝到一半時,北宮珺便不再給他倒酒了,“這酒後勁足,留下一半兒等下次再喝吧!”
厲無咎雖不舍,倒也克制了。
兩人吃罷飯,這時酒勁才上來了,只見厲無咎目光看人呆直,手腳有些不聽使喚,身子也站立不穩。北宮珺忙扶了他去西廂房歇息,安頓好厲無咎後趕緊去廚房熬製醒酒湯。
熬好醒酒湯,好不容易將人叫醒喂下,端著碗正欲轉身離去時,厲無咎伸手一把將北宮珺拉進懷裡。
北宮珺順勢倒進了厲無咎懷中,二人目光交織,氣息相聞,就這麽互相對視了片刻,整個西廂房滿溢著愛的氣息。
忽然,北宮珺見厲無咎面紅耳赤,眼神迷離,呼吸急促,圈住她腰身的手臂漸漸收緊,感覺到不對勁北宮珺手腳並用從厲無咎身上爬起,不小心間似乎碰到了他身體的哪個部位,厲無咎皺眉一聲輕呼出聲,北宮珺尷尬的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話落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厲無咎自己也覺得無比尷尬,轉了個身朝下趴著,將頭深埋在軟枕中,努力調息半晌這才漸漸恢復,此時酒也醒了大半。
經此一事睡意全無,厲無咎躲在房裡,竟不好意思出去。好在房間裡有個簡易書架,上面擺了十幾本經史子集類書籍,便將其中一本史書抽出,心不在焉的看了起來,史書上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講了什麽卻是一概不知。
厲無咎氣惱的隻得將史書放回原處,重新躺倒在塌上,閉上眼努力放空思緒,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不知熬了多久,等到倦意上湧,這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