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排除萬難成就了姻緣，不過一年，王氏又因難產命在旦夕。

  薛定康終於忍不住，淚水滴滴答答落下來。這個戰場上就算受了再嚴重的傷也不吭一聲的硬漢，卻在妻子難產命懸一線之際心痛的落下淚來。

  厲無咎對他的傷痛感同身受，想到若此時正在經歷這一切的是北宮珺，只怕他也會這樣吧！起了這麽個不好的念頭，厲無咎心裡懼怕不已，在心裡連連呸了幾聲，心道：珺兒乃大德大福之人，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產房內，濃重的血腥味讓人直欲作嘔，兩個穩婆慌手慌腳，嘴裡喃喃著：“這可怎生是好？這可怎生是好？”

  躺在血泊中的王氏沉沉的闔著雙眼，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頹敗之象，身下血水猶自汩汩不絕。

  北宮珺取出藥箱裡的銀針包，先刺入她身體上幾個止血的穴位，將血暫時止住。然後又探手試了試胎位，發現是最凶險的倒生，這是北宮珺行醫以來見過最凶險的情況。

  北宮珺一時也慌了，苦苦思索應對之策。

  前世北宮珺曾在師祖書房中曾看到的一本古醫籍，裡面曾提過遇上這種凶險的踹地生可剖腹取子，此醫術大人小孩都能保下，當時北宮珺因為身懷六甲所以格外在意這些，於是將古醫籍中記載的剖腹取子一節深深記在腦海裡。可北宮珺從沒實施過這種手術，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

  再有就是大人小孩隻保其一，若是隻保其中一個對北宮珺來說完全不成問題。

  正在北宮珺不知如何是好，打算出去將情況對薛定康說清，讓他決斷時，王氏悠悠醒來，死死的一把抓住北宮珺的手腕，北宮珺一時竟掙脫不得。

  回身看向王氏，王氏囁嚅著乾裂蒼白的嘴唇，氣若遊絲道：“保小，保小！若是舍小保大，我也絕不會獨活於世！”

  “薛夫人此言差矣，便是沒了孩兒，你不是還有薛將軍和眾多親人嗎？怎能說獨活於世。”

  王氏不住的搖頭，“不，沒有，我沒有親人了，我雙親已經亡故，薛郎也不再是從前的薛郎了······”

  北宮珺不知道王氏跟薛將軍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她確定的一點就是此時王氏求生意志薄弱，如果她生下的是死胎，那麽她絕對會跟著死去。

  北宮珺將王氏冰冷乾枯的手握在手心裡，目光真誠且充滿溫柔的看著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王氏搖搖頭。

  北宮珺繼續道：“我叫北宮珺，我是懸濟堂的大夫。你知道我救過多少人嗎？我見過許多產婦情況比你危重的多，在我的救治下，她們最後都母子平安了。

  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同樣你也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腹中孩兒求生的欲念。你的孩兒很好，他很健康，你千萬不要放棄自己，放棄你自己就是放棄了你的孩子。你放心將孩子一人獨留與這世上嗎？”

  王氏流著淚搖了搖頭。

  北宮珺拍拍王氏的手，道：“我有辦法可以保住你和孩子，但這辦法我從沒用過，因此心裡沒有把握，我需要征得薛將軍的同意，你能理解嗎？”

  過了半晌後，王氏點點頭，將緊握著北宮珺的手松開了。

  北宮珺來到產房外，薛定康立刻衝到她面前，問道：“婉茹怎麽樣了？”

  “薛夫人情況很危急，現在有三種辦法，第一種大人小孩都可保，只是我從沒用過這種醫術，因此心裡沒有把握。第二種保大人，第三種保小孩，這後兩種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到。

  但薛夫人的意思是若只能保一個，她選擇保小，否則她絕不獨活於世。

  薛將軍你意下如何？”

  薛定康聽後一個趔趄差點墩坐在地上，幸虧厲無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將他扶坐在凳子上。

  薛定康痛苦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原本就亂糟糟的頭更是亂成了一個雞窩。

  偏廳中一絲聲音也無，對薛定康來說這是一場賭局，賭命的局。

  薛定康沒讓北宮珺等太久，很快他就做出了決定，“我要保大，也要保小！北宮大夫盡管放心施為，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青梅竹馬長大的兩人，互相之間脾氣秉性自是最熟悉。王婉茹既說若舍小她絕不獨活，他相信她說得出做的到，因此他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寄希望於北宮珺。

  北宮珺不禁佩服面前鐵錚錚的漢子決斷迅速，道：“我一定會盡全力施為！”

  難產的時間耽擱越久對胎兒越不利，北宮珺回到產房，取出紙筆迅速寫就藥方。派玲瓏快馬加鞭趕回醫館配麻沸散的藥和一些手術刀具，剪子，竹管，棉布等物，另外讓她將靈玉一起帶來給她打下手。

  北宮珺按照古醫籍所列條件準備妥當，並再三檢視一遍看有無遺漏，確定無誤後便將冷卻的差不多的麻沸散給王氏灌下。

  不多時麻沸散便發揮了藥效，王氏沉沉昏睡過去。

  靈玉此時已把所有用具都用火灼燒消毒，北宮珺用烈酒將雙手浸泡了片刻，等手自然晾乾後這才開始實施手術。

  北宮珺手拿一柄手術刀具，這是她打造了為病患割疔癰膿癤的，一共打造了十套，手上用得這套以前不曾用過。

  深吸一口，用棉布蘸了烈酒在王氏下腹部擦了擦，緩了緩跳動的沒有節奏的心，然後開始下刀將王氏腹部一層一層剌開，鮮血頓時滋溢而出，靈玉拿了棉布站在北宮珺身旁將血液吸乾淨。

  還好沈天闊的傾囊相授，北宮珺對人體構造並不陌生，很快便剖開了子宮，將腳下頭上趴臥著的胎兒取了出來，交給旁邊大氣不敢喘的穩婆，道：“倒提小兒雙腳，拍到他哭出聲音為止。”

  這個穩婆在行，當下提著小兒雙腳，輕輕拍打腳心，很快產房中便響起了嬰兒的啼哭。

  到此眾人高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兒，產房外的薛定康聽到了這隱約的啼哭，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

  北宮珺不敢耽擱，取出胎衣，清理好羊水和滲出的血，用沸水煮過的絲線縫合傷口。

  這個過程是緩慢的，此時天色已暗，靈玉吩咐丫鬟們掌燈。十幾柄燭台放在北宮珺周圍，滿室通明。等到將一層層的肌理縫合完畢過去了一個時辰，這期間北宮珺汗水涔涔，靈玉在她身旁不住的用棉布帕給她擦汗。

  一切結束後北宮珺隻覺的手腳酸軟，再也站不住，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哆嗦著手開了三張藥方，讓雲曦玲瓏去配藥熬藥。

  丫鬟將熬好的湯藥一匙一匙地給王氏喂下，很快她便蘇醒過來。

  王氏醒來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孩兒還好嗎？”

  “好好好！夫人放心吧！夫人生了個哥兒。”一旁的穩婆笑著回道。

  另一個穩婆抱著繈褓中的嬰兒送出去給薛定康看過後，又抱著走到了王氏身旁，只見小小繈褓中的嬰孩兒像隻雛鳥般張著口到處找吃的，小小的手也努力的向嘴邊靠攏，終於將自己的小手塞進了嘴裡，津津有味的砸吧起來。

  王氏禁不住笑起來，目光中充滿了母愛的光輝。

  “孩子已平安出生，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為了孩子你一定要堅強，盡快讓身體複原。”北宮珺道。

  王氏鄭重的點點頭，道：“我會的！謝謝你，北宮大夫！”

  為了確保無事，北宮珺一整晚便留在了薛府，厲無咎也陪著她留了下來，薛定康命人收拾了兩間廂房給兩人居住。

  北宮珺夜間起來看過多次，王氏除了夜間起過高熱後一切都好，至天明卯時已經離王氏剖腹過去了三個多時辰，北宮珺這才命丫鬟給她喂了些清水。

  看看王氏精神頭還好，北宮珺也放下心來。

  想到今日還要去余府，可眼下北宮珺怎麽敢放心離去，跟厲無咎說了後，厲無咎便讓倪大有去跟余宏泰說明了緣由，將去余府的時間推遲了三日。

  為防不測，北宮珺這三日便住進了薛府。厲無咎雖照常去上早朝會，但下了早朝會就來到薛府陪著北宮珺，連夜裡也住在薛府，絲毫沒有打攪人家的自覺。

  這三日來，從前跟薛定康形同陌路的兩人因此熟稔了，聊得多了便對彼此性情有了了解，因此兩人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隨著王氏情況越來越穩定，薛定康也終於從低落沉鬱的情緒中走出來，在第二日，王氏喝過小半碗燕窩人參湯後，薛定康也命人做了幾個小菜，跟厲無咎在偏廳中小酌。

  北宮珺將王氏傷口紗布揭開，查看了下傷口，傷口雖稍微有些紅腫卻沒有感染化膿，重新換過新的紗布後，北宮珺道：“我要開始按壓你腹部了，你忍一下！”

  王氏看了眼圈在手臂下，正睡得香的兒子，點點頭。

  每隔三個時辰北宮珺就要按壓一次，幫助王氏排惡露，這過程有多疼不用想也知道，可王氏即使疼的額頭冒冷汗也不吭一聲，讓北宮珺著實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