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珺揉了揉王氏軟乎乎的腹部，知道惡露基本排盡，不禁讚道：“你是我見過身體底子最好，恢復能力最強的病患了，今日可以試著下來走走了。”

  這兩日北宮珺過的戰戰兢兢，剖腹取子可不是給長了疔癰的病患，割疔癰放膿血這種不起眼的小創傷手術。這是要將活生生的人割開肚子，取出孩子再縫合的大手術。

  師祖外祖母保佑她遇上了身體底子最好的病患，摸索著有驚無險的完成了這次手術。

  北宮珺發願，這次回府後一定要在府裡設個佛堂，初一十五就上香吃齋。

  此時的北宮珺眼底青黑一片，臉色憔悴的沒有血色，王氏深受感激，道：“是我好運氣，能遇上北宮大夫這樣的神醫聖手，我與孩兒能活命全仰賴大夫您。這兩日辛苦您了！”

  北宮珺將一條按著她圖紙要求連夜趕工製成的一條棉布帶綁在王氏的腰上，笑道：“是我們運氣都好，總之沒有你們夫婦二人的信任，我也做不成這樣的手術。”

  話落命兩個丫鬟輕手輕腳的將王氏從床榻上扶下來，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王氏腳步蹣跚的走了一會兒，北宮珺覺得差不多了便讓丫鬟將人扶上床。

  王氏剛剛躺下身，只聽有隱約的琵琶樂聲傳來，這樂聲傷春悲秋淒婉哀絕，北宮珺心想，莫不是這薛府靠近什麽樂坊青樓之類的地方？不能啊，薛府好歹也是將軍府，怎麽能將府邸建的靠近汙穢之地。

  驀地，北宮珺想到，這定是薛將軍的某個小妾所彈奏的吧！想不到看起來對王氏情深似海的薛定康也納了妾。

  果然，只見王氏臉色倏地一變，恨恨道：“春芽，去將那賤人的琵琶砸了！”

  其中一個渾身肉嘟嘟的丫鬟得令，轉身便離開了。

  王氏對北宮珺歉意道：“讓北宮大夫見笑了！”

  北宮珺不想過多關注別人私事，擺擺手道：“無妨。只是薛夫人不要輕易動怒，氣大傷身。”

  王氏點點頭，“我曉得了！”

  正在此時，繈褓中的嬰孩發出了嘹亮的啼哭，一旁的奶母將孩子抱起給他喂奶，看著小家夥砸吧著嘴吃的香甜的樣子，王氏心裡再多鬱氣也煙消雲散。

  正酒至酣處的薛定康和厲無咎也聽到了那靡靡之音，薛定康面上一陣難堪，怕厲無咎因此對他有成見，也怕妻子聽了這聲音生氣，便放下酒碗道：“殿下稍坐，末將去去就來！”

  隨後靡靡之音戛然而止，傳來一陣摔砸和女子哀哭之聲。

  王氏對隱隱綽綽傳來的摔砸哭泣聲置若罔聞，隻一臉慈愛的看著吃飽喝足，饜足的伸了伸小胳膊小腿的兒子。

  世家大族是非多，誰家沒點雞零狗碎，狗屁倒灶的事兒。北宮珺自己都爛事纏身，對此也是見怪不怪。

  很快春芽腳步重重的跑了進來，一臉喜色道：“夫人，老爺砸了胡姨娘的琵琶，胡姨娘正傷心的哭著哩！”

  王氏聽見這話眸中星亮一閃而過，“不是你砸的嗎？”

  春芽鄭重道：“不是奴婢砸的，奴婢進了胡姨娘院裡時，老爺早就已經到了，所以奴婢便等在了外面。接著裡面就傳出了摔砸琵琶聲和胡姨娘的哭聲，奴婢若騙您就是活王八！”

  王氏聽見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昏暗的內室頓時讓人覺得明快了些。

  北宮珺也跟著輕輕的笑了，道：“照薛夫人這恢復能力，不出兩年就可以再接著要孩子了。”古醫籍上確實這麽記載過，剖腹取子過個兩三年是可以再接著生孩子的。

  “這是真的嗎？我還會再有孩子？”光是剖腹取子就已經是駭人聽聞了，過個兩三年還可以再生孩子，簡直是讓人更加難以置信。

  王氏以為這一生就只能有眼前這一個孩子了，沒想到還可以再生。她是喜歡孩子的，自小父母雙亡的她只有一個兄長，因此婚後子孫興盛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北宮珺點點頭，“等你恢復好以後，這兩年好好調理身子，兩年後管保再能生個大胖小子。”

  王氏道：“調理身子之事就有勞北宮大夫費心了。”

  第三日正巧是厲無咎休沐日，在薛府用過早膳後，兩人便打算告辭前往余家。

  薛定康命人端了五個蒙著紅布的托盤來，“這五千兩銀子權做北宮大夫的診金，若是不夠請北宮大夫盡管直言！”

  薛將軍好大的手筆，五千兩銀子差不多是他這種分家單過，領兵不過三年的將軍的全部家底。

  北宮珺從其中一個托盤中拿了兩錠五十兩的銀子，道：“這種手術從前沒做過，一百兩銀子就是我對這種手術的定價。”

  薛定康還要再讓，厲無咎擺手製止道：“薛將軍莫要再讓，珺兒是醫者，以後也定會有人再因為此種境況求助與她，若是家境不優越的知道自己拿不出太多的銀兩請大夫，便任由病情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豈不是會害了人的性命！”

  懂我者厲無咎也！
  北宮珺道：“即使有人拿不出一百兩銀子我也會出手相救的！”

  不過北宮珺覺得還是在臨產的小動物們身上多練練手之後再說吧！

  辭別薛將軍，厲無咎和北宮珺一同坐進了馬車，向余府而去。

  兩人在馬車中一路閑聊，北宮珺講她手術當日緊張的心情，事情過去三天，再次講來依舊歷歷在目，那膽戰心驚的感受依舊那麽清晰。

  厲無咎道：“我會盡快幫你尋找二十隻猴子來，在懸濟堂旁再租賃家店鋪整改一番，等到猴子懷孕生產時你就拿它們練手。”

  厲無咎說的跟北宮珺所想不謀而合，北宮珺隻覺一股暖流流進心裡，此刻說什麽都顯得多余，北宮珺隻深情的凝望著他。

  厲無咎探手捏了捏北宮珺如白瓷般的香腮，笑道：“這就讓你感動了？比起你冒著生命危險去青岩鎮解救了我和眾部將可差的遠呐！”

  北宮珺一把打掉厲無咎的手道：“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若是我遇到生命危險你會袖手旁觀嗎？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答案，所以何必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呢！我們可是要決定相守一生的，所以不要說什麽欠情之類的話，說的多了會傷情的。”

  厲無咎笑著探手又捏了捏北宮珺的臉蛋，“知道了，以後我絕不會再說同樣的話。”

  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余府，北宮珺在厲無咎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驀地，隻覺有一道熱辣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抬首望去，沒想到竟是騎在馬上的厲無譽。

  他身旁一個英俊倜儻，身著錦袍，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公子騎在一匹好看的赤兔胭脂馬上，跟著厲無譽的視線一起望向北宮珺。在看到北宮珺的刹那，面上閃過驚豔之色，見過各色美人的他，第一次遇上這樣一個如高山雪蓮般，美麗，清冷，孤傲的女子。

  這錦袍公子就是余宏泰的四弟余宏瑞，他與厲無譽相識已久，兩人秉性相投，今日兩人相約了一起去勾欄院看新來的一批揚州瘦馬。

  厲無譽下馬走到兩人面前，無視一旁的厲無咎，目光癡癡地望著北宮珺，北宮珺眉頭微微蹙起，正待要發作，厲無譽道：“恭喜珺兒表妹手術成功，從此以後再不會有婦人死於難產了。”

  北宮珺道：“這種建立在病人痛苦之上的成功沒什麽值得恭喜的，當然，我的願望同三殿下一樣，希望再不會有婦人死於難產。”

  正在此時余宏泰從府裡小跑著出來，“余某人迎接來遲，還請殿下恕罪！”話落看見立於一旁的厲無譽，余宏泰禮數周到的跟他拱手行禮。

  看著厲無咎和北宮珺緊緊相牽在一起的手，眸中妒火熊熊，恨不得將北宮珺身旁的男人燒成灰燼。

  厲無咎如宣示主權般輕抬起下頜，目光睥睨，嘴角翹起一抹弧度，道：“三皇兄就此別過！”話落拉著北宮珺頭也不回的進了余府。

  善察言觀色的余宏瑞見厲無譽一直癡癡目送著兩人走進府裡，又想起厲無譽求美人而不得的流言，心下不禁留意，自己或可想個什麽法子了了三皇子的心結，三皇子從此後還能不更看重於他？

  余府佔地遼闊，七進的院落建造的富麗奢華，比肩右丞相府邸。

  兩人跟在余宏泰身後剛走過二進門，一個身形消瘦，面色青灰，咳喘不休的六十多歲男子，身著錦衣華服，拄一根如意拐杖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迎 上來。

  “余某才得知六殿下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六殿下恕罪！”余富貴躬身作揖道。

  這不愧是父子連心，連客套話說的都那麽像。

  彼此寒暄過後，余老爺熱情的將厲無咎和北宮珺帶入三進院裡的正廳，吩咐丫鬟上了最名貴的滇南金瓜貢茶。

  滇南金瓜貢茶顧名思義，乃上貢給朝廷的稀有茶葉，連厲無咎也難得喝上幾次，余富貴一個豪商巨賈之家也能喝上皇家才有的貢茶，可見其人實力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