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前一晚的月亮很圓,遙遙掛在天邊,是烏沉沉的黑夜中最柔和也是最耀眼的亮色。
雲淮余光瞥見有人,便停了動作,轉頭看去,便見面容姣好的女子微仰著下巴,正靜靜地抬頭看著天空。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肩頭,為她踱上了一層白光。端的是飄然若仙,一時竟像要化蝶飛去。
雲淮看得有些失神,沈寒瀟欣賞完月色,心中十分寧靜,垂眸望去,剛剛還在練劍的人此刻卻又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著她。
沈寒瀟有些疑惑,抬腳走過去。
她一動,雲淮便猛地回過神,忙不迭收斂心神,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來。
沈寒瀟在他跟前站定,迎上他的眸光,將手中的碟子端到他面前,道,
“吃月餅。”
雲淮眸中漸漸露出笑意,道,“好。”
說著他一手扔了手中充當劍的樹枝,三兩步跑去廚房中洗了手,擦乾淨了跑回來,看了看沈寒瀟端的碟子中烏豆沙和蓮蓉的月餅,稍做猶豫,選了蓮蓉月餅。
雲淮咬了一口,道,“果然好吃。”
沈寒瀟笑嘻嘻地彎了眉眼,雲淮卻又搖了搖頭,道,“不……”
沈寒瀟:“?”
雲淮笑道:“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吃。”
他貫來並不是多愛吃甜,往年也只是在特定場合中才會吃一兩塊月餅。
而此時,他卻覺得,面前人手裡端著的月餅,不僅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月餅,也是最甜的月餅。
一直甜到了心裡。
得到雲淮的肯定,沈寒瀟才就著盤子拿了烏豆沙月餅吃了起來。
不知從何時起,她在這裡每回做新花樣的時候,她卻不是第一個試味道的人——
她開始在做完之後第一時間拿給雲淮試吃,好似只要他點頭說好吃了,那便是真的好吃。
沈寒瀟咬了一口,嚼了嚼,道,
“有點甜了。”
沈寒瀟睡前又趕著做了二十幾塊月餅,第二天又是天還沒亮就起來做月餅,在早上九點前,趕出了五十塊蓮蓉月餅和五十塊烏豆沙月餅。
她覺得這已經算多了,原本不打算做這麽多,也許月牙樓的客人們會吃不慣她做的月餅的口味,但前兩天李雙就說了,“盡管做,中秋節那天,咱們月餅也是拿來贈送的,客人不用花錢買。”
行吧,不用花錢,就算她做的客人不好吃,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沈寒瀟在吃午飯前,趁著還有時間,又做了四十多塊綠豆糕。
知道沈寒瀟今天中秋還得上班時,雲淮還有些不可置信,“為何中秋節還要去月牙樓?”
沈寒瀟心說你們當官的節假日肯定放假啊,我們這些打工仔節假日才更忙的好不啦。
“中秋節我們才更得去,”沈寒瀟捏了捏下巴,腦海中都能出現李雙啪啪敲算盤的模樣,“中秋節我們掌櫃的賺得更多。”
沒錯,告示牌上,李雙大寫加粗寫著送月餅,然而下面一小行卻寫著“中秋節菜價上漲”。
沈寒瀟拎著沉甸甸的月餅盒和糕點盒去到月牙樓時,月牙樓並沒有因為今日節假日菜價上漲而有絲毫的生意蕭條跡象。
月牙樓依舊人聲鼎沸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更讓她驚訝的是,中秋節李雙沒回家去跟他妹妹團聚,反而坐在櫃台上算帳敲算盤!
這位老板,真是越來越敬業了。
沈寒瀟心中感歎,但也沒忘記昨天李雙的囑咐——
“明天月餅拿過來後,另外裝些月餅給我。”
沈寒瀟拿了塊乾淨的帕子包了四塊月餅,走去李雙跟前,道,
“掌櫃的,月餅。”
李雙停下動作,看看沈寒瀟,又看看她遞過來的帕子,半晌伸出雙手,從沈寒瀟手裡接過月餅,掌心貼著沈寒瀟的手背劃過,留下稍縱即逝的溫度。
大夥計這是跑過來說道,“掌櫃的,沈姐今天總共做了一百塊月餅,記下帳。”
李雙將月餅放下,手指無意識地撚了撚,微抬下巴,道,
“噢,不同款式各勻出十塊月餅出來。”
大夥計提醒道,“掌櫃的,就烏豆沙和蓮蓉兩種。”
李雙道,“那就各勻出十五塊吧。”
大夥計聞言一愣,支吾著去看沈寒瀟,沈寒瀟看不下去了,道,
“掌櫃的,總共也就一百塊,你抽了三十塊月餅,就剩七十塊,哪裡還夠送?”
李雙這廝聞言卻理直氣壯道,“多幾十塊也同樣不夠送,還不是小沈做的太少了。”
沈寒瀟:“……”她竟無言以對。
看來李雙是的確愛吃甜食。
李雙似乎忽然覺得得挽救下自己身為掌櫃的的形象,又補充道,“我抽這三十塊月餅又不只給我一人吃,咱月牙樓裡夥計們每人分一塊,一半就沒了。”
沈寒瀟聞言心道,那您也還剩一半呢。
咱現在這古代沒有防腐劑,你一個人十五塊月餅,兩天內吃不完就過期了老板。
沈寒瀟內心如是吐槽,大夥計聽了卻很開心,轉身就跑了,生怕掌櫃的食言,到手的月餅就飛了。
因為今日中秋,客流量大,原本不處於值班期的大柱鐵樹兩人也來了,月牙樓一時又像最初那樣,包括沈寒瀟在內,站了五個安保。
大柱這個吃貨第一時間得知李雙要分給他們每人一份月餅的事,興奮地湊到沈寒瀟身邊,道,
“嘿嘿,阿沈,你有沒有做黃豆沙餡的?我最愛吃黃豆沙的!”
沈寒瀟靜默片刻,瞥他一眼,淡淡道,“巧了,我做的是烏豆沙。”
“……”求生欲使大柱條件反射就道,“烏豆沙我也很喜歡!”
其實他長這麽大還沒吃過烏豆沙餡的月餅。
今日趙言也來了,而且早早就來了。
他早知今日月牙樓送月餅,生怕來晚一步月餅就送沒了。
所幸月牙樓今日送月餅的準則還是按之前送糕點那樣算。
不過因為今日菜價上漲,贈送條件就改成了:消費二兩銀子送四塊月餅,三兩銀子送五塊,四兩銀子送六塊。
六塊月餅是上限。
趙言眼也不眨地就點了滿滿一桌菜,花了五兩銀子,就他同兩名家丁一塊吃。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點了菜,卻沒夾幾筷子,看得沈寒瀟都覺得頗為浪費。
等月餅上了桌,趙言看著那六隻賣相極佳的月餅,總歸是沒舍得給旁邊兩名家丁一人一塊,於是隻拿了一塊月餅掰成了兩半,一左一右塞到他們手裡。
那兩名家丁:“……謝謝公子。”
其實公子你真的不舍得,可以不給的……
趙言拿了隻月餅出來,照例把剩下四塊月餅小心翼翼地打包裝起來,打算回去慢慢品嘗。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去找沈寒瀟說話了。
“沈姑娘,今日的月餅也是你做的嗎?”
沈寒瀟點頭,“嗯。”
趙言便又托著用了另一塊帕子包著的一隻月餅遞到沈寒瀟跟前,道,
“今日中秋,本想送你些別處做的月餅,但想來別人做的都沒你做的好吃。”
沈寒瀟“噗嗤”一聲笑出來,面前這人依然跟之前一樣,拿她做的東西送給她。
沈寒瀟沒接,隻道,“這算我頭一回做月餅,趙公子試吃了嗎?”
趙言道,“沒……沒。”
沈寒瀟道,“那趙公子快試一下,今天我還沒聽到客人們給月餅的評價呢。”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一桌客人便揚聲道,“還以為今天的月餅是沒花紋的,哪知今天月餅不僅有花紋,也還這麽好吃!”
周圍認識的不認識的紛紛附和,中間還有人高聲道,
“誒這位兄台,你居然有六塊月餅!掌櫃的說月餅送完了,你可否賣我一兩隻月餅?多少錢都行!”
趙言:“……”
沈寒瀟:“……”
看來她擔心月餅不符合月牙樓客人們的口味是想多了。
她這才一眨眼功夫,月餅又送沒了。
沈寒瀟聽了那客人想要跟另一桌客人買月餅的話,下意識就看向李雙。
總覺得李雙不會放過這個撈錢的機會。
果然,李雙也聽到了這句話,眸子落在那客人身上,顯然在思考要不要敲他一筆錢。
仿佛察覺到沈寒瀟的視線,李雙只看了那客人一眼,便調轉視線看向沈寒瀟這邊。
沈寒瀟和他對視一眼,李雙卻沒什麽表示,順著她的臉又掃過她身旁的趙言,便垂下了頭看帳本了。
到最後沈寒瀟還是沒拿趙言的月餅,趙言對這個結果倒也習慣了,現在還逐漸學會了怎樣化解尷尬並順便延伸話題——
他見沈寒瀟沒有拿月餅的意思,便說著她的話咬了一口月餅,隻嘗了幾口,便忍不住道,
“甚是好吃!”
沈寒瀟被他誇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趙言還怕她以為他是在說好聽話,又道,
“是真的好吃!我從前吃的月餅,要麽表皮是苦的,要麽豆沙餡口感粗糙又粘牙,沈姑娘做的卻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趙言沒纏她多久,很快就帶著他的人走了。
待這波客潮散去,滿堂的客人走得只剩一兩桌時,差不多到了下午兩點了。李雙讓大夥計給月牙樓夥計們一人分了塊月餅,自己跑到樓上去了。
小昭得了閑,撚著月餅出來坐在沈寒瀟平時站崗放的那張椅子上,跟沈寒瀟坐在一起,沈寒瀟手裡也拿了隻蓮蓉月餅,兩人一塊吃了起來。
小昭道,“說起來,往年掌櫃的中秋都會回他家去,今年倒是留在樓裡了,還真想不到。”
沈寒瀟聞言道,“對啊,掌櫃的怎忽然就這麽敬業。”
“敬業?”碰上個生僻詞,小昭疑惑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