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季慎之的辦公室。

  “季隊！”一名警員推開門進來，卻發現季慎之不太對勁，轉而問，“你怎麽了？”

  季慎之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捂著臉。

  是個人都能感覺得出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

  季慎之是局裡最穩的人了，半年前韓繼楊的事情那麽麻煩，他都沒有這樣。

  所以，不是警員大驚小怪，而是這真的很奇怪。

  “沒事，最近太累了，有點頭疼。”季慎之若無其事地伸出手，“東西給我吧。”

  警員把一份文件遞給季慎之，確認道：“季隊，真的沒事嗎？”

  季慎之點點頭，等到警員出去後，他沒有馬上開始看文件，而是撥通蘇雪落的電話。

  蘇雪落只要在醫院就很忙，不接電話是常事，但今天她居然第一時間接了。

  季慎之在心裡苦笑了一聲——大概是連老天都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需要找個人說說話。

  “我剛忙完，回來辦公室喝水。”蘇雪落半開玩笑地說，“你慢個半分鍾，我可能就接不到你的電話了。”

  “雪莉剛剛聯系我了。”季慎之說。

  “嗯，她說……”蘇雪落說著猛地反應過來，聲音都提高了半個調，“雪莉？你是說雪莉？走了小半年沒有消息的雪莉？”

  “就是這個雪莉。”季慎之的語氣依舊很低很沉。

  蘇雪落反應過來不對了。

  他們滿心期待、又滿懷忐忑地等了小半年，終於等到雪莉有消息了，季慎之為什麽是這副口吻？

  “雪莉……出什麽事了？”蘇雪落問道，“她受傷了嗎？”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季慎之閉了閉眼睛。

  他早就猜到了，蘇雪落一定會是這種反應。

  他們都想不到，陳雪莉離開部隊那麽久，居然一直都沒有聯系他們。如果不是碰到葉守炫和江漓漓，她或許還不打算聯系他。

  “據她自己說，她很好。所以，我們不用擔心她。”季慎之說，“我打給你，只是想跟你說一下這個消息。”

  蘇雪落一下子抓住了重點：“雪莉很好，你為什麽這個樣子？慎之，還有別的事情吧？”

  “我現在也不是完全清楚。”季慎之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陳雪莉告訴他的、都一五一十告訴蘇雪落。

  蘇雪落聽完，也愣住了。

  既然陳雪莉早就可以聯系他們了，她為什麽一直不給他們任何消息？她明明知道，他們是無法聯系上她的。

  季慎之現在的心情，得多複雜啊？

  “慎之，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好受，但我們也應該相信雪莉。第一，她不是自私的人；第二，她不是不懂事。”蘇雪落很篤定地說，“我還是覺得，雪莉這麽做，一定有什麽特殊的理由。”

  “哼！”季慎之突然開始發狠，“她最好是。”

  “季隊，你這狠話裡透著心軟呢，嚇唬嚇唬別人還行，雪莉那麽了解你，估計不吃你這套。”蘇雪落盡量安撫季慎之的情緒，“好了，等到雪莉回來，我們直接問她。如果她解釋不清楚，再生她的氣也不遲。”

  季慎之的心情漸漸平複了，“嗯”了聲，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事？”

  “好多患者等著我呢。”

  “那——蘇醫生快去治病救人。”季慎之打開剛才警員送進來的文件，“我也要查案了。”

  “那我們晚上見！”

  蘇雪落掛了電話，發現自己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她回憶了一遍剛才對季慎之說的那些話，順便安慰了一下自己，接著去忙了。

  遠在市郊的陳雪莉，還在感受著季慎之的怒氣和失望。

  她猜也知道，她回S市之後，如果不能給季慎之一個讓他滿意的回答，她就遭殃了。

  更難的是，此時此刻，她的眼前還有一個葉守炫。

  相比季慎之，葉守炫好像是更需要她解釋的人。

  但是，這種情況下，葉守炫竟然首先想到了季慎之，讓她先跟季慎之聯系報平安……

  她很意外。

  這說明，葉守炫成熟了很多，連一件小事都可以顧全大局了。

  她不在S市的這段時間裡，他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情。

  兩人的目光不時對上，卻沒有一句話。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但很奇怪，一點都不尷尬。

  陳雪莉深吸了一口氣，打破沉默：“你說的，我都聽進去了。我剛才也跟你說了，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你看我剛才，不是都聽你的，給季隊打電話了。”

  她認為，她這個舉動意味著：她以後不會想那麽多，會用真心和朋友交往，會去融入他們了。

  這都是葉守炫的功勞。

  所以，他也該消氣了吧？
  葉守炫消氣了，但又沒有完全消。

  看著陳雪莉小心翼翼的樣子，他突然想到，她不是這樣的人。

  在很艱難的任務面前，她都是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

  所以，她是真的顧及到了他的情緒，才會這麽小心，這麽聽話。

  他很想得寸進尺，讓陳雪莉陷入恐慌，說出來的話卻跟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反：“你的傷，真的沒有什麽大礙了？”

  說完，葉守炫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想法真是幼稚。

  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怎麽舍得讓她為難呢？
  陳雪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覺得既然葉守炫轉移了話題，就代表那件事過去了。

  至少，他是相信她的！
  她使勁點頭，說：“如果我沒有恢復好，部隊領導不會讓我來這裡休養的。”

  葉守炫這才想起另一個重點：“你跟這裡的老板好像很熟？”

  “哦！賀營長是我以前的領導，因傷退役了，我現在叫他賀叔。”陳雪莉如實說，“我剛進部隊的時候，是他手底下的兵，我好多本事是他教的呢。”

  “你在這裡休養，有什麽保障？”葉守炫說，“我唯一能看出來的優勢，只有這裡比較安靜。”

  “這裡的主廚是退伍的炊事兵。還有，這裡的食材都是自給自足的，夠新鮮，也更有營養。”陳雪莉強調道，“最重要的是，賀叔可以照顧好我。這些都是保障。如果沒有這些條件，部隊領導也不會把我送到這裡來。”

  “……”葉守炫覺得自己問了個寂寞，“哦”了聲，接下來就不說話了。

  這時，陳雪莉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

  葉守炫剛才是想質疑這裡？
  接下來呢？

  他是不是想順水推舟，讓她回S市休養？
  她這個榆木腦袋，沒有反應過來就算了，還把這裡形容成天堂，徹底堵死了葉守炫的後路。

  啊啊啊！
  沒有關系，她要穩住，再想想辦法，再給葉守炫一次開口的契機就好了。

  實在不行，他們明天走的時候，她就厚著臉皮，跟著一起回去唄！

  葉守炫看了看時間，“上午的訓練沒有必要繼續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回去？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了？”

  陳雪莉的表情格外真誠，就差直接告訴葉守炫，不管他問什麽，她都會如實回答了。

  “先回去。”

  葉守炫的心情還是很複雜。

  所以，盡管他還有很多想問的，但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問出口。

  再說了，陳雪莉看起來沒事，但她究竟恢復到了什麽程度，他也不清楚，還是讓她回去休息比較保險。

  “那……我先走了。”陳雪莉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說，“葉守炫，對不起。”

  葉守炫意外了一下，旋即說：“你沒有哪裡對不起我。”

  “但是你在怪我。”陳雪莉堅持說，“所以，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個邏輯……

  葉守炫承認，他被打敗了。

  “我不知道你們會那麽擔心我。”陳雪莉繼續道，“如果知道，我不會想那麽多，更不會那麽任性。”

  葉守炫點點頭，“你現在知道，為時不晚。”

  陳雪莉定定地看著葉守炫，“真的，不晚嗎？”

  當然不晚。

  葉守炫差點就這麽回答了，但又突然反應過來，陳雪莉這個語氣……她的問題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她所期待的，也不是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

  葉守炫稍微一想，就知道陳雪莉問的是什麽，以及她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了。

  還好他不是直男！
  一陣微妙的沉默之後，葉守炫緩緩說：“不算晚。”

  言下之意，如果陳雪莉想彌補，她還有大把機會——不管是她和朋友們之間，還是和他之間。

  陳雪莉懂了，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隨後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葉守炫一點都不急著走，站在原地看著陳雪莉的背影。

  也許是因為等了太長時間，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抑製著重新見到陳雪莉的狂喜，所以哪怕已經確定她真的回來了，他也還是會恍神，想這是不是夢境？陳雪莉的身影會不會只是他的幻覺？
  他定睛看，陳雪莉走到一半，突然回過頭衝著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在很久的後來，都一直深深地刻在葉守炫的腦海裡。

  因為就是這一刻，他確定了他感受到的喜悅和幸福都是真的，陳雪莉也是真的回來了。

  他計劃好的那些事情，可以開始一步一步地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