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守炫更多的是感到遺憾。

  如果能讓爺爺見雪莉一面就好了，爺爺一定會很喜歡她。

  但現在，他連雪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爺爺以為他一定會幸福，然而事實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這個樣子，是人家姑娘還沒答應你的追求啊？”老爺子伸出手，示意葉守炫過來。

  葉守炫握住爺爺的手，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我們是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但我有把握可以追求到她。”

  老爺子攥著葉守炫的手，“爺爺當然相信你的魅力。但是，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兩個人碰見了，還互相喜歡的概率本來就很低。感情上，被偏愛是偶然的幸運，不被喜歡反而是常態，你保持平常心。”

  “爺爺，我懂您的意思。”葉守炫一邊表示自己把爺爺的話聽進去了，一邊保持樂觀，“她是喜歡我的，她沒有理由不喜歡我啊。如果她真的get不到我的魅力，我也會坦然接受的，您放心！”

  “我放心。”老爺子說，“你也不太像一個癡情種。”

  “爺爺……”

  葉守炫的笑容僵在臉上。

  其他人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哈哈大笑出來。

  他們沒有說，這一次，爺爺錯了。

  葉守炫只是表面上一副浪蕩公子的樣子，實際上還真是一個癡情種，已經癡情到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了。

  “嘉衍，漓漓，你們過來。”老爺子又衝著葉嘉衍兩個人招招手。

  “爺爺。”江漓漓和葉嘉衍一起在床前蹲下來，“我們在呢。”

  老爺子先是握住江漓漓的手：“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爺爺還是要說，嘉衍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漓漓，爺爺特別高興葉家有你這個孫媳婦。”

  “我和嘉衍有您這樣一位爺爺，也是我們的福分。”江漓漓說，“爺爺，在我們心中，您永遠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這樣的溢美之詞，老爺子這一生聽了無數次。不過，也許是因為江漓漓足夠真誠，這是他聽得最滿足的一次。

  老爺子轉而看向葉嘉衍，葉嘉衍忙忙說：“爺爺，我在聽。”

  “嗯……”老爺子組織了一下措辭，叮囑葉嘉衍照顧好江漓漓，以後要當一個好爸爸，最後說，“最重要的是，你要照顧好自己。漓漓和你們未來的孩子，一生的幸福都依托在你身上。你照顧好自己，也是對他們負責的一種方式。”

  “我知道。”葉嘉衍說，“爺爺，您的話我都記住了。”

  江漓漓和葉守炫也說：“我們也記住了。”

  也許是一次性說了太多話，老爺子有些累了，長長出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好，都記住了就好。”

  接下來，老爺子就隨意隨機地跟大家聊天了，大部分內容都是在跟大家說笑。

  房間裡那抹沉重的哀傷被笑聲撕開了一個口子，最後被笑聲徹底擠出了房間。

  大家都知道，老爺子最後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接下來，他們要忘了老爺子的生命旅程即將終結的事，還要讓老爺子也忘記這件事，讓他在愉悅的笑聲中走完最後的人生旅程。

  傍晚，幾個人推著老爺子出去，帶著他在花園轉了一圈。

  日落時分，剛好可以看見落日。

  老爺子遠遠望著，感歎了一聲：“真美啊。”

  遠方的落日，的確很美。但這也意味著，這一天要結束了。

  葉嘉衍和江漓漓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聯想到了什麽，都沒有說話。

  老爺子繼續道：“它這一天，已經綻放出了最熱烈的光芒，也照耀過整座大地，它沒有遺憾了。所以，該讓它歇歇了。”

  這句話背後，是巨大的哀傷，大家只能裝作不知道老爺子在暗指什麽。

  王叔跑出來，說晚飯準備好了。

  葉嘉衍在爺爺跟前蹲下，說：“爺爺，您感覺怎麽樣？可以的話，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老爺子眼裡只有慈愛，點了點頭。

  一行人陪著老爺子吃完晚飯，給他擦洗過後，又看著他睡著才離開。

  “嘉衍，我們留下吧。”江漓漓說，“我們得陪著爺爺。”

  葉嘉衍沒有絲毫猶豫，說：“好。”

  “我也留下。”葉守炫送走客人，就在房間裡守著老爺子。

  王叔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早就叫人收拾好了兩間客房，讓葉嘉衍和江漓漓回房間休息，接著叫葉守炫：“你也回房間休息吧，我來陪著老爺子。”

  “王叔，我來。我年輕，我可能熬了。”葉守炫說，“您去休息吧。”

  “你小子！”王叔笑的很無奈。

  “王叔，去吧。”葉嘉衍說，“我睡一會兒就下來換守炫。”

  王叔知道，這也許是葉嘉衍兄弟最後、可以為老爺子盡一份心意的機會了，他不應該剝奪，於是回了自己的房間。

  江漓漓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葉嘉衍也一直睜著眼睛。

  她扯了扯葉嘉衍的衣袖，“要不，我們都去陪著爺爺？”

  “爺爺知道了，不會高興的。”葉嘉衍抱住江漓漓，“你快睡。”

  江漓漓有些遲疑地說：“爺爺……”

  “別想那麽多。”葉嘉衍說，“現在我們該做什麽做什麽。”

  “那我……睡覺？”

  “嗯。”葉嘉衍在江漓漓的睫毛上落下一個吻，“睡吧。”

  葉嘉衍的懷抱，安全又溫暖，江漓漓很快睡著了。

  聽著她的呼吸聲，葉嘉衍一直低沉地刺痛著的心，終於緩緩平靜下來。

  還好，江漓漓不會離開她。

  他能留住的，也只有江漓漓了。

  兩點多，葉嘉衍松開江漓漓，細心地替她掖好被子，然後悄聲下樓。

  葉守炫一直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一會兒看看爺爺，一會兒看看生命監護儀。

  葉嘉衍坐到旁邊，說：“你去睡會兒吧。”

  葉守炫一動不動，甚至沒有看葉嘉衍，直接問：“你睡著了嗎？”

  葉嘉衍：“……”

  “你都睡不著，我怎麽可能睡得著？”葉守炫說，“我們一起陪著爺爺吧。”

  葉嘉衍理解那種心情，也就沒有勸葉守炫，而是跟他一起守著爺爺。

  過了片刻，葉守炫說：“我們這一代，爺爺最喜歡的就是我們倆，對吧？”

  “這種時候，你可以自信一點。”葉嘉衍想到什麽，調侃了葉守炫一句，“像篤定雪莉喜歡你一樣自信。”

  “先不跟你鬥嘴。”葉守炫目光深深的望著爺爺，“那我們就好好陪著爺爺。”

  昨天傍晚，爺爺突然好了一些。

  沒有人說，但他們心裡都知道這個現象是怎麽回事。

  現在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爺爺最後的時間，而他們能做的只有安靜陪伴。

  “好。”

  葉嘉衍答應了，接下來，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緩慢，但似乎也變得更快了。

  窗外明亮起來，接著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

  晨光一路向前，灑在了老爺子臉上。

  這個時候，江漓漓也下來了。

  她雖然睡了一覺，但看得出來睡得不是很好，臉色有些蒼白。

  葉守炫看見爺爺臉上的陽光，起身說：“我去把窗簾拉上。”

  “沒事。”葉嘉衍攔住葉守炫，“就這樣吧，爺爺很喜歡曬太陽。”

  “好像也是！”

  葉守炫剛要坐下，就發現了不對勁。

  生命監護儀器上的曲線，突發發生了變化！

  下一秒，機器發出第一次警告聲。

  三個人幾乎是同時，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老爺子身邊。

  “爺爺！”

  “爺爺？”

  “爺爺！”

  這一次，三個晚輩情緒各異的呼喚，並沒有把老爺子喚醒。

  儀器顯示，被監護的人心跳已經停止。

  老人家乾淨的床單上，洇開一團團眼淚形成的水漬。

  “爺爺，”葉嘉衍有多用力地握著爺爺的手，就有多克制自己的情緒，輕聲在老爺子耳邊說，“您放心，我們都在，我們陪著您。”

  “我們以後會好好的，我們會互相照顧。”江漓漓哽咽著說，“爺爺，別擔心我們。”

  “我會幸福的。”葉守炫微笑著留下眼淚，“爺爺，我一定會。”

  這一次，老爺子沒有再用慈祥的聲音回應他們。

  生命監護儀發出強烈的警告。

  他們都知道，爺爺永遠不會再回應他們了。

  他在陽光中，去了另一個世界。

  江漓漓一瞬間失去所有力量，趴在床邊大哭。

  葉嘉衍閉了閉眼睛，盡管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但他還是和葉守炫一起，輕柔地取下戴在老爺子身上的氧氣，還有儀器。

  末了，他和葉守炫都發現了什麽，愣愣的看著老爺子的遺容。

  過來片刻，他扶著江漓漓起來，說：“漓漓，看看爺爺。”

  眼淚一滴滴落下，江漓漓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楚——

  晨光溫柔地灑在爺爺的臉上，爺爺的唇角上揚出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所以最後一刻，爺爺是想微笑著跟他們告別。

  爺爺或許還想告訴他們：他走得很安心。

  江漓漓攥住葉嘉衍的手，雖然還是忍不住痛哭，但她心中的難過，沒有任何遺憾了，只是單純地因為爺爺地離去而難過。

  很顯然，葉嘉衍和葉守炫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