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許會覺得沈羨寧莫名其妙，對方律師甚至會質疑他是否專業，竟然在這麽嚴肅的場合上“追星”、“催更”。

  只有江漓漓知道，沈羨寧是在幫她轉移張邁科的注意力。

  張邁科對她，明顯有了不一般的興趣。

  不管張邁科這份興趣是怎麽滋生的，他的關注，都讓江漓漓覺得很不舒服。

  沈羨寧知道她的感受，所以出手了。

  張邁科不得不應付沈羨寧，問道：“你說的是《通天之路》這部動漫嗎？”

  沈羨寧其實沒有看過張邁科的公司出品的動漫，說起來，他甚至壓根不喜歡動漫。

  不過，既然張邁科說了，他就順著點頭也沒有什麽，同時，他還十分肯定地“嗯嗯嗯”了幾聲。

  他話音一落，對面一行人的臉色都有變化，雖然變化各異，但看得出來都是不好的變化。

  完了，江漓漓心想，可能要尷尬了。

  果然，張邁科說：“沈律師，這是我們公司創辦時就推出的作品，早就大結局了。雖然出續集的呼聲很高，但我們早就發過通告，表示不會再出續集。”

  什麽叫大型社死現場？

  這就是啊！

  江漓漓本來還想，如果可以，她願意出手幫一下沈羨寧。

  但現在，她的手根本沒地方出……

  她要是沈羨寧，可能會想立馬消失。

  但是沈羨寧不是她。

  而且很顯然，她低估了沈羨寧。

  沈羨寧聞言，一點都不尷尬，甚至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啊”了一聲，說：“是嗎？我都不知道。”

  “……”

  眾人沉默，包括江漓漓在內。

  江漓漓相信，其他人的心理活動肯定跟她一樣：沈羨寧的意思難道是，這都是張邁科公司的錯？
  “張總，給你一個建議，”沈羨寧很認真地說，“以後宣傳這一塊，你們要加強。這樣的話，就不會讓我這樣的觀眾白期待一場了。”

  眾人沉默的更加厲害了，張邁科牽了牽唇角，說：“好。你的建議，我收到了，今後我們一定改進。”

  江漓漓強力憋笑。

  沈羨寧還真把錯推到了張邁科公司身上，太牛了！
  話說回來，這個張邁科，表面上的涵養還挺好的，這種情況下還能裝出客客氣氣、對人容忍度很高的樣子。

  至於他們公司其他人以及他的律師，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化成聲音飛過來，對著沈羨寧大吼：走開，你這個假粉！

  沈羨寧當然看得到他們的表情，但他堅信，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因為沈羨寧夠坦然，所以包括江漓漓在內的甲方其他人，竟然也不覺得尷尬了，他們甚至可以跟沈羨寧一樣——笑眯眯的直視對面的各位。

  這大概就是社交牛逼症的最高級別——帶動自己人也牛逼起來，並且讓別人無法牛逼。

  就在這時，江漓漓收到宋子琛的消息：

  “漓漓，你要張邁科的資料幹什麽？你知道他？”

  江漓漓正想回復，唐遇和劉總就來了，她隻好匆匆跟宋子琛說：“我忙完再回復你。”

  跟在唐遇和劉總後面的，還有劉總公司的幾名高管。

  簽約前最後的談判，即將開始。

  張邁科終於將目光從江漓漓身上移開，跟劉總打了聲招呼：“劉總。”

  “嗯。”

  劉總的反應十分淡漠，他甚至沒有看張邁科一眼，直接坐下了。

  會議室內的氣氛，突然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

  這場收購，從頭到尾都十分順利，劉總和張邁科也在幾次談判中變成了朋友。

  在張邁科的想象中，劉總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發生了什麽？
  笑容從張邁科公司的其他人，以及他的律師臉上消失了——他們也察覺到不尋常的跡象，一個個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張邁科在談判開始之前，深深看了江漓漓一眼。

  直覺告訴他，劉總態度的變化，跟這個女人有關。

  江漓漓對上張邁科的目光，突然意識到，張邁科剛剛看她，不是因為他對她有什麽特別的興趣，而是因為他察覺出了，她對他並不友善。

  她自認為藏得很好，但是張邁科這樣的人很敏感，只要她的眼神流露出一個細微的不對勁，他就會察覺異常。

  比如現在，他已經意識到，劉總對他的態度突然有變，多半是因為她。

  她要怎麽應對？

  “張總，”唐遇開口了，“在談判開始之前，我想先向你核實一些事情。或許，你的同事們回避一下會更好。”

  張邁科似乎已經意識到什麽了，示意公司的人出去，對律師說：“你也是。”

  律師搖搖頭，有意思張邁科不要聽唐遇的。

  “是私事。”張邁科說，“跟公司收購無關。”

  律師沒有辦法，隻好出去了。

  唐遇也不避諱，直言道：“張總，幾年前你在M國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張邁科的第一反應，還算鎮定，說：“年輕氣盛的時候，我的確做了一些錯事，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他用手指摩挲了兩下自己的唇，冰冷冷的目光瞟向江漓漓，最後說，“不過，我認為這並不影響劉總對我們的收購。”

  “當然有影響。”唐遇說，“既然是文化傳媒公司，那麽公司理念，還有公司領導者自身的形象和品行，都非常重要。”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張邁科攤了攤手，“最重要的是，那個女孩子的人生，並沒有因此受到什麽影響。據我所知，她非常順利地畢業了，目前在S市一所非常好的醫院上班。”

  唐遇和劉總對視了一眼，兩人似乎都在衡量著什麽。

  江漓漓忍了忍，還是沒有壓抑住內心的怒火，問道：“你憑什麽這麽說？”

  除了張邁科，大家都很詫異，紛紛看向江漓漓。

  不過，沒有人有阻止江漓漓說下去的意思。

  “張邁科，你知道那個女孩花了多長時間才走出來嗎？你覺得你的行為對她沒有影響，那是她自我療愈的結果，不是因為你沒有對她造成傷害！”江漓漓越說聲音越冷，“你給別人帶來巨大的傷害，別人拚命地自我愈合，最終走了出來。你卻覺得，只要她還活著，你就沒有對她造成傷害？”

  江漓漓釋放出來的能量和氣場都太強了，沒有人敢接她的話，大家只是看著張邁科，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張邁科臉上沒有什麽波瀾，只是表情越來越陰冷，問道：“江律師，你是她什麽人？”

  “這不重要。”江漓漓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重要的是，張邁科，你這樣的人，竟然有臉開做文化？你應該先學會怎麽做一個人！”

  “你們關系很好吧？是好朋友？難怪你一見到我，眼神就不對。”張邁科問道，“你跟劉總說了什麽？我的律師就在外面，如果你誹謗我，我是可以告你的。”

  “她沒有跟劉總說任何事情。”唐遇說，“我們只是告訴劉總一些我們知道的事。”

  “劉總，”張邁科看向劉總，“我不否認我犯過錯誤，但是這件事絕對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最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什麽人知道這件事。我還是認為，一碼歸一碼，你不應該讓這件事影響到我們之間的交易。”

  “……”

  劉總沒有說話，低頭沉思起來。

  張邁科說的，其實沒有錯。

  最重要的是，他的公司前景的確可觀，收購過來之後，就歸他管理了，張邁科的個人行為跟他的公司沒有什麽關系。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壓價。

  這件事一攤開來講，談判桌上，佔絕對優勢的，已經不是張邁科了，而是他。

  江漓漓看出了劉總的想法。

  劉總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張邁科，就說明他被說動了。

  她可以理解劉總，畢竟錯的只是張邁科，不是那家公司。

  再說，逐利是商人的天性。

  大好的壓價機會就擺在眼前，如果沒有第三方因素干擾，劉總大概率還是會將收購進行下去。

  唐遇給了江漓漓一個眼神，示意她冷靜，不要衝動。

  江漓漓點了點頭。

  她一直很好地保持著冷靜。

  她甚至打算好了，如果繼續談判，她要如何幫劉總壓價，幫他完成收購。

  因為這是她的工作。

  至於懲罰張邁科的事，會有人來的。

  “張總，我想了一下……”

  就在劉總要將談判繼續下去的時候，江漓漓又收到宋子琛的消息，是一個鏈接，點開之後，是關於張邁科的爆料。

  知道張邁科的人不多，但是他公司推出的作品，幾乎每一部都是大熱門。

  這麽好的一家公司，本該有著正確的價值觀，沒想到他們的創始人曾經入獄。

  爆料幾乎是秒上熱搜。

  這就是來自第三方的干擾因素了。

  “劉總，”江漓漓把手機遞給劉總，“看看這個。”

  一看見爆料，劉總的臉色就變了。

  情況跟張邁科說的不同了，現在已經不是最佳的收購時機。

  不過，他沒有什麽損失。

  難受的人，只是張邁科而已。

  劉總佯裝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張總，我們的談判和收購，看來得另外找時間再說了。現在，你還是先處理一下個人問題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