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寧覺得，這一定是他一生中最窒息的時刻。

  他未來的人生，不可能還有更刺激的經歷了。

  另外，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唐律讓他和江漓漓搭檔工作，一定是因為非常信任他、非常看好他的能力。

  如果換別的同事跟江漓漓搭檔，恐怕早就在一次次驚心動魄的經歷中心臟病發、英年早逝了！

  實際上，他現在也很想英年早逝了算了！

  盡管一切都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圍，沈羨寧還是迅速站起來，走到萬總身邊，呵斥了江漓漓一聲：“怎麽這麽不小心？讓開！我來給萬總擦乾淨。”

  萬總抬了抬手，示意沈羨寧不要過來。

  很明顯，他識破了沈羨寧表面上對江漓漓發脾氣、實際上想幫江漓漓的手段。

  萬總甚至沒有看沈羨寧一眼，目光牢牢盯著江漓漓，“你——來給我擦乾淨。”

  “……”

  江漓漓當然不會答應，但也沒有馬上拒絕。

  她需要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

  葉守恆和莊雅妍坐在對面，表面上看不出他們在看戲，但實際上，他們的確是抱著看戲的心態。

  他們不像沈羨寧，有出手幫助江漓漓的想法或者行為。

  江漓漓遲遲沒有說話，萬總以為她是被嚇壞了，笑了笑，說：“小姑娘，不要害怕啊。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嘛？應該很清楚怎麽才能讓男人高興啊！”

  “萬總，”江漓漓的語氣很平靜，而她的氣勢，就在這股平靜中擴張開來，“你都能學會說話，為什麽學不會尊重人呢？”

  “……你算什麽東西？！”萬總一怒之下，拍了拍桌子，命令道，“過來，給我擦乾淨——用嘴！”

  沈羨寧意識到事態更嚴重了，說：“萬總，江律師是個女孩子，您不要跟她計較，我替她向您道歉。”

  “你們都給我出去。”萬總根本不聽沈羨寧說了什麽，惡狠狠的說，“我倒要看看，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本事！”

  沈羨寧知道，這種時候搬出唐遇，已經沒用了，於是直接說：“江律師是葉總的太太！”

  萬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說——葉嘉衍？”

  “對。”因為著急，沈羨寧的語速有些快，但吐字依然非常清晰，“萬總，看在葉總的份上，您……”

  萬總坐下來，一邊冷笑，一邊像猛獸看螻蟻一樣看著江漓漓，說：“小丫頭，你應該知道，目前葉氏有求於我。”

  “所以呢？”

  江漓漓平靜地反問，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還用問？”萬總指了指他的褲腿，若有所指地笑了，“我已經告訴過你該怎麽做了啊。”說完，看了看其他人，繼續道，“你們都出去，給江律師——或者說葉太太——一個表現的機會。”

  尾音一落下，萬總就示意江漓漓可以開始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沈羨寧收到了唐遇的消息。

  感覺事情要失控的時候，沈羨寧就給唐遇發了消息，問萬一場面失控，他該怎麽處理？

  唐遇的回復言簡意賅：

  “什麽都別管，帶漓漓走。”

  “漓漓……”

  沈羨寧隻來得及叫了江漓漓一聲，接下來，他就說不出話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江漓漓收到萬總的示意後，拿起整瓶酒，當頭倒給了萬總。

  這下，不止是褲腿，萬總從頭到腳都濕了。

  沈羨寧這才知道，他還是低估了江漓漓，這位姑奶奶是每時每刻都在挑戰他的心臟承受能力啊！
  他再跟江漓漓搭檔工作一段時間，就可以進化成全世界心臟最強的男人了！
  葉守恆也很意外。

  他知道江漓漓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柔弱，但也沒有想到，她竟然硬氣成這樣。

  不過也是，她可是江淮樾的女兒、葉嘉衍的妻子。

  完完全全料不到這一幕的人，只有莊雅妍——她看著江漓漓，大腦甚至因為震驚而暫時失去了工作能力。

  江漓漓是唯一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人。

  倒乾淨最後一滴酒，她隨手丟了酒瓶子，看了看沈羨寧，“我們走。”

  “江漓漓！”萬總震怒不已，咆哮聲幾乎要掀開包間的天花板，“站住，我要跟你算帳！”

  江漓漓把她和葉嘉衍的名片拍在桌子上，說：“找我本人，或者我老公都可以。”

  “……瘋了！”萬總怒不可遏地指著江漓漓，“你簡直是瘋了！”

  江漓漓根本不管萬總，跟沈羨寧一起走了。

  莊雅妍回過神，拍了拍葉守恆的胳膊，匆匆說了句“萬總交給你了”，就追出去了。

  她的想法和萬總一樣：
  江漓漓一定是瘋了！

  進包間之前，她明明告訴過江漓漓該怎麽做，這一切甚至是她精心策劃的。

  只要江漓漓屈服於萬總，她就可以向葉嘉衍證明，江漓漓除了長得好看，跟普通女人沒有什麽兩樣。

  結果呢？
  江漓漓不但沒有按她說的做，還徹底把萬總得罪了。

  她計劃失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合同。

  江漓漓根本不知道，這個合同對葉氏有多重要！

  “漓漓！”

  莊雅妍追出去，叫住了準備進電梯的江漓漓。

  江漓漓還是很平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讓莊雅妍過來，說：“下去再說吧？”

  “沈律師，你先下去。”莊雅妍走過來，看都沒看沈羨寧，一直牢牢盯著江漓漓，“我要跟漓漓聊聊。”

  沈羨寧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一種感覺——

  莊雅妍不是站在江漓漓這邊的。如果有機會，她很有可能會把江漓漓拉回去跟萬總道歉。

  江漓漓這一回去，還能出得來就奇怪了。

  沈羨寧出示了一下他的手機，說：“這件事，也是我們盛唐的事情，我已經告訴唐律了。唐律的意思是，從現在起，我來替漓漓處理這件事。”

  江漓漓沒想到沈羨寧的動作和反應這麽快，意外地看了看他——

  這才是關心她、為她著想的人。

  她讓沈羨寧放心，說：“你到車上等我，我知道該怎麽做。”

  沈羨寧想了想，“我等你十五分鍾。”

  他一進電梯，莊雅妍就問：“漓漓，你怎麽回事？”

  “你為什麽問我？”江漓漓說，“都是萬總的問題啊。”

  “萬總……他是有點過分，但你也不能那樣對他啊！你這麽一鬧，我和葉經理這兩天的努力全都泡湯了。簽約的事情，也徹底沒希望了。”莊雅妍搖搖頭，“漓漓，你根本不知道這份合同對葉氏的重要性，葉氏……”

  “我知道。”

  江漓漓打斷了莊雅妍的話。

  或者說，她打斷了莊雅妍的表演。

  “你知道？”莊雅妍不可思議地笑了笑，“既然知道，你為什麽還要毀了我和葉經理的努力成果？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你希望我怎麽做？”江漓漓反問道，“按照萬總說的去做嗎？”

  “當然不是，萬總的要求的確過分了，你不用按他說的去做。”莊雅妍頓了頓，有些無力地說，“漓漓，你至少應該按照你答應我的去做吧？”進包間之前，江漓漓答應過她，會想辦法讓萬總開心。

  “雅妍，”江漓漓很認真地強調道，“我沒有答應你。我說的是：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

  莊雅妍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江漓漓的意思，只能看著她。

  “萬總這樣的人，只會得寸進尺。”江漓漓說，“在他面前，我一步都不會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我理解你。”莊雅妍突然說到了葉嘉衍，“但是，我以為你會為了葉總……”

  “不會。”江漓漓知道莊雅妍要說什麽，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測，“我不會為了嘉衍，向萬總這樣的人妥協。嘉衍也不會希望我為了他，不顧自己的底線，甚至喪失尊嚴。”

  “所以……”莊雅妍一臉震驚，“你就什麽都不顧了，直接潑萬總一身的酒？”

  “沒什麽好顧及的，嘉衍不會跟萬總這樣的人合作。”江漓漓反過來提醒莊雅妍，“你和葉守恆，也不用把萬總當成菩薩供著，沒有意義。”

  江漓漓不再說什麽，直接進了電梯，下樓去了。

  莊雅妍看著江漓漓的背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可悲。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她為了葉嘉衍，去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打交道，只希望他們不要配合葉守恆，不要為難葉嘉衍。

  那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上自己所謂的尊嚴。

  後來，為了葉嘉衍，她墮入深淵，被葉守恆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為了葉嘉衍，顧不上尊嚴，更一度忘了自己的底線。

  江漓漓呢？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愛葉嘉衍，可是她根本不顧葉嘉衍啊！

  跟她甘願被葉守恆玩弄比起來，江漓漓甚至不願意為了葉嘉衍放低身段，幫他促成合作。

  所以，江漓漓這樣的人，憑什麽成為葉嘉衍的妻子？
  她根本不配！
  葉太太這個位置，根本就不應該屬於江漓漓，應該屬於她。

  她遲早，要把這一切從江漓漓手裡奪回來，她會是葉嘉衍完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