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漓雖然沒有豐富的談判經驗，但她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同意對方的觀點，而是要反問。

  她雙手放在桌上，抬了一下眸，姿態十分淡定，“展律師，既然說到‘公平’，我想問一下，你是依據什麽來判斷一件事對我們的當事人是否公平的？”

  “……”展律師愣了愣，隨後笑了一聲，但笑聲難掩他眸底的意外，“唐律帶出來的人，果然有唐律的風范。”

  對方自己給了自己台階，江漓漓沒必要把路堵住不讓人家下來。

  她也笑了笑，但笑容裡沒有任何信息，說：“謝謝展律師的肯定。”

  展律師再次攤手，“我們繼續磨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對吧？”

  沈羨寧適時地說：“展律師，我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展律師收拾好文件要起身的時候，手機持續震動了好一會兒。

  他拿起手機一看，臉色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接著把手機推到了金瑜面前。

  金瑜畢竟社會經驗不多，臉色變化比展律師明顯很多。

  江漓漓從金瑜的表情裡，捕捉到了震驚，還有一絲……為難。

  她的直覺，還有她對金瑜的了解都告訴她：金瑜他們獲知了很重要的信息，這也許就是展律師剛才拖延的目的所在。

  他們在等待最大的籌碼！

  展律師很自然地衝著江漓漓笑了笑，“江律師，沈律師，下次見。”

  除了自然，展律師的笑容裡明顯多了一抹從容和自信。

  江漓漓確定，她猜對了。

  她沒有慌，淡定地和展律師道別。

  展律師和金瑜一走，江漓漓和沈羨寧立刻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已經很有默契了，沈羨寧立馬反應過來，“你也發現了？”

  “嗯。”江漓漓低下頭，陷入沉思，“昨天見徐女士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有什麽瞞著我們。”

  “跟她聯系，探探她的口風。”沈羨寧看了看時間，問道，“你還回律所嗎？”

  “我不回去了。”江漓漓說，“我約了金瑜一起吃飯。”

  “哎？”沈羨寧眼睛一亮，“漓漓，這招可以啊，聰明！”

  如果徐倩雯鐵了心要瞞著他們，江漓漓和金瑜吃飯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打聽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這招真的很聰明！”江漓漓一臉認真地肯定了自己，然後說，“可惜我不是這種人，金瑜也沒有那麽笨。”

  “……”沈羨寧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我回律所跟唐律說一下情況。”

  沈羨寧走後，江漓漓也離開咖啡廳，等了一會兒才撥通金瑜的電話。

  她現在是以朋友的身份聯系金瑜，不希望展律師知道。

  “展律師已經回律所了。”金瑜說，“你把餐廳的地址發給我，我打車過去。”

  “好。”

  江漓漓直接把餐廳分享給金瑜，她到的時候，金瑜已經點好菜了。

  她們都知道對方愛吃什麽，這是節省時間的常規操作。

  “咳咳！”金瑜看著江漓漓，連清了好幾下嗓子，“我得從剛才那種狀態裡出來，不然還會把你當成徐倩雯的代理人。”

  江漓漓想了想，沒有接茬，直接問：“揚聲有沒有告訴你，他什麽時候回來？”

  “沒有誒。”提起周揚聲，金瑜的聲音都變軟了，搖搖頭說，“他昨天晚上只是跟我說，可能會提前回來。”

  “等他回來，讓他請你吃飯啊。”江漓漓說，“你不是給他送了宵夜嘛？”

  “他……”金瑜突然有些羞澀，“已經跟我說了，還讓我選一家餐廳，不要考慮價錢……”

  這個時候，沙拉上來了。

  江漓漓拿了餐具，說：“那你就選一家貴一點的、氛圍好的餐廳。我問過嘉衍，揚聲年薪不低，年底還有獎金！”

  “他的錢也是辛苦掙的嘛……”

  金瑜說是這麽說，但已經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了。

  江漓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怎麽樣？現在還把我當徐倩雯的代理人嗎？”

  金瑜這才明白過來，江漓漓為什麽跟她閑扯了這麽多。

  她倒是從工作狀態中抽離出來了，但是把自己當成江漓漓的朋友，她還是有一個難題要面對。

  “漓漓……”

  這一下，金瑜連聲音都透著為難，遑論動作。

  江漓漓知道金瑜在糾結什麽，說：“我知道。”

  “嗯？”金瑜瞪大眼睛，盯著江漓漓，“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你們離開咖啡廳之前，發現了對你們談判有利的證據。”江漓漓很坦然地說，“你和展律師的反應都很明顯。”

  “那……”金瑜試探性地問，“你知道我們發現的是什麽嗎？”

  “……”江漓漓認真地看著金瑜，“不管我知不知道，我都不能說啊。”

  答案是，她不知道。

  不過，她不是在偽裝，她也不想嚇唬金瑜。

  按照職業守則，這種情況下，本來就是不管她知不知道，都不能說。

  再說她和金瑜吃飯，雙方都不是為了打聽消息，純粹是因為她們約好了。

  金瑜倏地反應過來，說：“我差點犯了一個大錯。”

  “冷靜一點。”江漓漓給金瑜倒了杯飲料，“下次注意。”

  金瑜舉起果汁，說：“那我們……都加油？”

  江漓漓以果汁代酒，碰了碰金瑜的杯子，“加油！”

  吃完飯，她就收到了徐倩雯的回復。

  剛才來餐廳的路上，她給徐倩雯發了一封郵件，說需要和她談談，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徐倩雯回復晚上十點聯系她。

  她剛好有時間想想，一會兒要怎麽讓徐倩雯說實話。

  離開餐廳後，金瑜想了想，還是說：“漓漓，好好了解一下徐倩雯這個人，不要只看表面。”

  從徐倩雯發出的東西看，她是一個很有自己的主見、富有學識、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整個人從內到外散發著正能量。

  離婚前，她在微博上分享她和丈夫的相處之道，幫助了很多夫妻和情侶。

  所以，她宣布決定和丈夫離婚的時候，無數人為他們感到惋惜。

  她的粉絲，甚至猜測丈夫背叛了她，要幫她聲討渣男。

  她很及時地發表聲明，稱他們是因為生活觀念漸漸發生了分歧，和平分手，沒有什麽破壞因素。

  一個正在走離婚程序、為自己爭取經濟利益的女人，能做得這麽體面，她又收獲了一波誇讚。

  現在，只有金瑜知道，一旦揭開網絡這一層濾鏡，徐倩雯……並不是一個完美的妻子，也不配擁有那麽多追捧和讚美。

  但她就是要找到徐倩雯不完美的證據，為徐倩雯的前夫爭取最大的利益。

  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她能告訴江漓漓的，只有這麽多了。

  江漓漓知道，金瑜能這麽提醒她，已經是做到極致了。

  她笑著點點頭，握了握金瑜的手臂，說：“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金瑜不知道江漓漓這幾天住在父母家，“你回到家還要好久呢。”

  “嘉衍回來之前，我住在我爸爸媽媽家。”江漓漓說，“打個車，不堵車的話十五鍾就到了。”

  金瑜放心了，給江漓漓攔了輛出租車，自己騎了輛車趕回律所。

  晚高峰已經過了，但因為是市中心，依然有些堵。

  江漓漓也不急，打開手機備忘錄，開始整理思緒，想一會兒要怎麽跟徐倩雯聊，才能讓徐倩雯打開心扉，告訴她實話。

  恆信掌握的證據，一定對徐倩雯很不利。

  如果徐倩雯再有所隱瞞，他們會非常被動。

  就在江漓漓想著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封郵件。

  她現在收到的，多半是工作郵件，已經養成了一看到就直接打開的習慣。

  但這一次，郵件的內容跟她的工作沒有任何關系。

  一個陌生的帳號，給她發了一組照片。

  說起來，這組照片拍得十分不合格。

  夜間拍攝，像素的原因，照片顯得有些模糊。

  但是，葉嘉衍那張臉辨識度實在太高了，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除了葉嘉衍，照片上還有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穿著一件駝色大衣，拎著一個限量版名牌包包，整個人靠在葉嘉衍懷裡。

  不僅如此，她還把臉埋在了葉嘉衍懷裡。

  以至於，除了身形和那一頭長發之外，江漓漓根本看不清她的臉，也就無從知道她是誰。

  明明是偷拍的照片，但每一張都顯得別有用心。

  偷拍的人，不但拍到葉嘉衍扶著這個女人的腰，進了一家酒店，還很敬業地把酒店的名字也拍出來了。

  就是葉嘉衍住的那家酒店。

  照片的右下角，顯示著拍攝的時間和地點。

  地點當然是A市。

  至於時間……

  江漓漓仔細回想了一下，推測應該就是葉嘉衍跟她說完晚安之後不久的事情。

  這樣的話，那麽一切就跟周揚聲說的對上了。

  周揚聲告訴過金瑜，昨晚已經很晚了，葉嘉衍還出去了一趟，但不知道去了哪兒，直到他忙完回自己的房間，葉嘉衍都沒有回來。

  現在，江漓漓不用問也知道葉嘉衍去了哪兒了。

  更關鍵的問題變成了——

  葉嘉衍是什麽時候回自己房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