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漓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直到這一刻。

  她懵了。

  莊雅妍以為她真的不記得關鍵的部分，於是即興發揮，承認一半編造一半，說是她自己要自殺可還行。

  如果不是實際上，她全都記得，那她說不定真的會被莊雅妍騙過去。

  莊雅妍不會輕易承認，這是她早就料到的。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莊雅妍可以嘴硬到這個地步，還能臨時想到這麽完美的應對方法。

  不止是江漓漓，坐在監控顯示器前面的林綻顏和季慎之幾個人，也愣住了。

  莊雅妍……果然是個高智商難對付的對手。

  根據江漓漓恢復記憶的情況，臨時想出一個是江漓漓自己要自殺的借口，太厲害了。

  就憑這個智商，莊雅妍走正路的話，她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可惜，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哪怕她現在成功地唬住了江漓漓——

  監控畫面顯示，江漓漓一動不動。

  林綻顏觀察了一下，忙忙說：“姐夫，你提醒一下漓漓？她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莊雅妍的調查結果，是不準確的。

  甲板上不但有隱藏的監控，季慎之還可以實時跟江漓漓對話，他們甚至約定好了一系列的手勢暗號。

  總而言之，為了對付莊雅妍，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

  現在看來，的確有這個必要。

  不過，江漓漓這個反應，堪稱完美，他們沒有必要刻意提醒她什麽。

  季慎之分析道：“莊雅妍認為漓漓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漓漓這樣的反應是對的。如果她一聽完，就完全不信莊雅妍的話，完全不考慮自己自殺的可能，莊雅妍反而會懷疑。她現在看起來，像是被莊雅妍的話唬住了，很好。”

  “……”

  林綻顏和蘇雪落也被唬住了。

  不過，她們說不清楚唬住她們的人，是江漓漓還是季慎之。

  他們的腦袋，為什麽能轉得這麽快？
  甲板上。

  莊雅妍看著江漓漓，的確很滿意江漓漓這個反應。

  不管江漓漓信不信她的話，至少她這麽一說的時候，江漓漓考慮了這個可能性。

  也就是說，江漓漓真的不記得關鍵的部分，否則她一定會第一時間表示不信。

  這樣的話，接下來的一切，就由她主導了。

  愣了這麽久，江漓漓也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假裝剛從思考中反應過來，說：“不可能。”

  “……”

  莊雅妍不說話，等著江漓漓的下文。

  “我承認，我差點就相信了你的話。”江漓漓笑了笑，“但是，這絕不可能。”

  “為什麽沒有可能？”莊雅妍慢慢悠悠地說，“當我告訴你，我和嘉衍是真心相愛的、他對你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你傷心成什麽樣，你不記得了嗎？”

  “……”

  江漓漓當然記得。

  當時，她和葉嘉衍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所以她信了莊雅妍的話，以為葉嘉衍真的是因為喜歡莊雅妍，才會和她保持距離。

  她甚至一度以為，她成了一個利用家庭優勢破壞他人感情的人。

  “你都記得，對吧？”莊雅妍循循善誘，“記得就對了啊，你當時可難過了。然後，你自己想不開，走到了海裡。我救不救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譴責我。”

  江漓漓的雙眼，直勾勾盯著莊雅妍。

  莊雅妍的心理素質這麽過硬的話，她就好好陪莊雅妍玩一玩，讓她嘗嘗信心被一點點擊碎的滋味。

  “如果真的是我自己要自殺，你救不救，無可厚非。”江漓漓頓了頓，話鋒一轉，非常篤定地說，“但是，我不可能自殺。”

  莊雅妍不但不意外，還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哦？你這麽自信？”

  “我了解我自己。就算我相信了你的話，也不會傷心難過到自殺。”江漓漓嗤笑了一聲，“莊雅妍，別以為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你就可以度過這一關。”

  “……”

  無言以對的人，變成了莊雅妍，只不過她依然可以維持著笑容。

  江漓漓也依然沒有松開莊雅妍的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氣，仿佛要就這樣將莊雅妍送到審判席上，說：“是我要自殺，還是你要殺了我，我很快就會記起來的。你逃不掉，莊雅妍，你一定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

  莊雅妍看著江漓漓的眼睛，感受著她手上的力道，內心多多少少受到了震動。

  江漓漓如今的冷靜理智，跟半年前比起來，進步了不知道多少個等級。

  看來這一次，她騙不了江漓漓了。

  江漓漓也知道，這一輪，她贏了。

  她緩緩松開莊雅妍的手，順便揭開了莊雅妍的面具，“你在害怕。”

  莊雅妍當然不會承認，“笑話。”

  江漓漓靠近莊雅妍，看了她一眼，低聲說：“你不害怕的話，怎麽會跟著我登船呢？你上來，不就是為了第一時間確認，我有沒有記起自己是怎麽溺水的嗎？莊雅妍，你的臉上沒有心虛，但你的行動暴露了自己。”

  “……這只是一個巧合。”莊雅妍說，“我也是登船之後，才知道你也在這艘船上。”

  “你覺得我會信嗎？”江漓漓的眸底掠過一抹輕蔑，“現在，我只相信，我溺水的事情絕對沒有你說的那麽簡單。只要我記起來，該跟你算的帳，我會一一跟你算清楚。”

  江漓漓明明已經松開莊雅妍了，但這一刻，莊雅妍好像還能感覺到那種仿佛來自地獄的冰冷。

  別怕——莊雅妍告訴自己——你還有對付江漓漓的辦法！

  “我很期待你恢復記憶呢。”莊雅妍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聲線，“我甚至可以幫你。”

  江漓漓順著莊雅妍的話問：“你要怎麽幫我？”

  “你參加遊輪旅遊，不就是為了靠近大海、刺激自己嗎？”莊雅妍緩緩說，“看見我的話，你也許會受到更多的刺激。漓漓，你敢不敢——賭一把？”

  江漓漓的眸光緩緩變化。

  最後一刻，她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賭徒，叫來管家說：“以後這位小姐要來找我的話，她隨時可以來。”

  管家點點頭，“明白了。”

  莊雅妍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說：“漓漓，最後，你一定會記起來的。”就算江漓漓記不起來，她也會告訴她真相，然後……

  江漓漓會帶著真相，變成深海大魚的飼料！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猶豫，不會再給江漓漓任何生還的可能！
  “我也這麽覺得。”江漓漓感覺到了莊雅妍話裡話外透出的殺氣，但假裝忽略了，裝作很單純的相信了莊雅妍的話，“我們一起期待。”

  “嗯。”

  莊雅妍帶著深深的笑意走了。

  江漓漓站在甲板上，海風揚起她的頭髮，她的身影幾乎要融入夜色中。

  季慎之幾個人從監控顯示的畫面中，只能看見江漓漓了，但他們依然屏著呼吸。

  江漓漓和莊雅妍一來一回，太精彩了。

  他們沒有想到，莊雅妍這麽“頑強”，而江漓漓可以應付得這麽好。

  這要是直接把莊雅妍拖去警察局，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他們的確拿莊雅妍沒有辦法。

  江漓漓果然很了解她的對手。

  “漓漓，”季慎之通過對講機提醒江漓漓，“你可以回來了。”

  江漓漓仿佛剛剛從夢中醒來，從甲板上回到套間。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有些後怕。

  “漓漓，你應對得很好。”蘇雪落攥著江漓漓的手，鼓勵她說，“你的每一個反應，都很完美。莊雅妍今天晚上，怕是要睡不著了。”

  江漓漓回過神，問道：“你們剛剛……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你制定這個計劃，是對的。”季慎之說，“莊雅妍……的確不好對付。”

  “不管莊雅妍多不好對付，你都別怕。”林綻顏說，“她有備而來，我們也有一整套計劃！她再聰明都好，不可能鬥得過我們。”

  “就怕到了最後，莊雅妍發現這是一個圈套，來個魚死網破。”蘇雪落叮囑道，“漓漓，接下來跟莊雅妍接觸的時候，你還是要小心。”

  “我記住了。”江漓漓說，“很晚了，我們休息吧。”

  林綻顏突然想起什麽，說：“漓漓，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她越說到後面，聲音也越變越小。

  “什麽事？”

  江漓漓很少看見林綻顏這個樣子，不由得盯著她。

  “子琛剛剛發短信說，嘉衍……已經跟陸氏簽約了。”這明明是好事，林綻顏卻有點笑不出來，“還有，嘉衍已經回S市了。”

  所有人都看著江漓漓。

  按照計劃，她要跟葉嘉衍坦白了。

  “沒事！”江漓漓故作輕松地說，“不就是……今天晚上，地球上多一個睡不著的人嘛！你們快回房間休息，我……我要打電話跟嘉衍……坦白了。”

  江漓漓雖然安慰了別人，自己卻越說越沒底氣——她可以勇敢地直面莊雅妍，卻沒有勇氣隔空跟葉嘉衍坦白。

  其他人，也幫不上她的忙。

  好在這種事，蘇雪落算是有經驗的，她拍拍江漓漓的手臂，說：“你現在告訴嘉衍，他不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