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到令人心驚的巴掌聲，響徹了整個詢問室。

  不止是季慎之的臉，蘇雪落的手也紅了。

  蘇雪落無力地垂下手、用力地閉上眼睛，眼角卻還是有一滴眼淚流了出來。

  是，她太天真了……

  因為太天真，她才看不透季慎之的狼子野心，讓季慎之的陰謀得逞，讓嚴家替她付出失去親人的代價。

  這一巴掌，她是替嚴家的人打的。

  但是，她為什麽會覺得痛？
  火辣辣的疼痛，灼燒著她的掌心。這股疼痛順著她的脈絡和血流，一直蔓延到了她心臟最深的地方。

  蘇雪落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卻沒有看見這一刻、季慎之臉上的表情。

  過了兩秒，她睜開眼睛，季慎之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冷漠。

  她一字一句地說：“季慎之，我希望死掉的人是你。”

  季慎之似乎是沒有聽清，過了許久，他的唇角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你說什麽？”

  “我說，”蘇雪落更加用力地重複了一遍，“我希望死掉的人，是你。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活下來。”

  季慎之眸底的笑意，漸漸消失了。

  有那麽一會兒，他臉上好像什麽表情都沒有，仿佛有一個迎頭痛擊打下來，把他打懵了。

  但很快，戲謔的笑就又回到了他臉上，“你恨我？”

  蘇雪落確定了，季慎之剛才受打擊的樣子，只是她的幻覺。

  季慎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怎麽會受打擊呢？
  “對。”蘇雪落沒有否認，“季慎之，現在，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很好。”

  季慎之點點頭，臉上的笑意莫名地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他似乎是打從心眼裡覺得，蘇雪落恨他挺好的。

  恨一個人，總比愛一個得不到的人好受。

  “季慎之，”蘇雪落看著季慎之的眼睛，“我看得出來，你不愛徐雯雯，你甚至沒有一丁點喜歡徐雯雯。”

  “……”

  季慎之的眸底維持著淡淡的笑意，沒有說話。

  “因為她父親，你才會這麽護著她，對吧？”蘇雪落奚落道，“為了自己的前途，你選擇忍受徐雯雯這種愚蠢的女人。季慎之，我以前覺得你出息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八年那個樣子。”

  八年前，季慎之離開她，是因為她爸爸去世了，蘇家不能再給他任何幫助。

  時隔八年，因為徐力誠可以幫到他，他於是選擇了徐雯雯。

  他沒變，他還是那麽現實而且自私。

  蘇雪落覺得諷刺的是，她也沒有變——她還是那麽愚蠢，以至於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又一次上了季慎之的當。

  “你說的都對。”季慎之緩緩說，“你的確比徐雯雯聰明、好看、更討人喜歡。可惜，你可以依靠的人，都不在了。”

  他指的，無非是蘇雪落的父親，還有嚴凱。

  “啪！”

  蘇雪落又是一個巴掌甩到季慎之臉上。

  這一巴掌，她是替自己打的。

  但是這一次，她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淚，視線一瞬間模糊了。

  盡管這樣，她還是看得見，季慎之的臉紅得嚇人，手指印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樣清晰。

  她不心疼季慎之，一點都不。

  這種時候，她有一點點心疼季慎之，都是對不起自己的父親和嚴叔叔。

  “季慎之，”蘇雪落忍著哭腔，警告道，“你沒有資格提起他們！”

  季慎之摸了摸自己的臉，用同樣的語氣說：“你再動手，我對你不客氣。”

  “你還能對我多不客氣？”蘇雪落說，“你對我已經夠不客氣了吧？”

  “你果然不了解我。”季慎之笑了笑，“我這樣對你，已經很客氣了。”

  蘇雪落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季慎之的意思。

  按照季慎之的實力，他本來可以讓她更慘的，他可以傷害到她身邊更多的人。

  結果，他只是讓嚴叔叔犧牲了。所以他覺得，他對她已經很客氣了。

  多麽諷刺的對話。

  這個時候，蘇雪落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跟一個沒有良知的人說話，只會傷害到自己。

  “季慎之，我倒是想知道——”蘇雪落說，“你還能對我不客氣到什麽地步？”

  季慎之冷冷一笑，眸底沒有一絲一毫感情，“你不會想知道的。”

  “……”

  這一次，蘇雪落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季慎之的意思。

  他不客氣到害死嚴叔叔，她已經無法接受了。

  他更不客氣的話，那就不止是害死她身邊的人那麽簡單了，所以她不會想知道答案的。

  換句話來說，只要季慎之想，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他也……做得出來。

  “我已經知道了。”蘇雪落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季慎之，同樣的話，我送給你。我不會放過徐雯雯的，哪怕她逃到國外，我也不會放過她。”

  “只要你找得到她。”

  季慎之語氣輕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蘇雪落知道，他不是不緊張徐雯雯，而是他覺得她找不到徐雯雯、不能拿徐雯雯怎麽樣而已。

  “不要太高估自己。”蘇雪落說，“季慎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法外之地。”

  “對你來說是這樣。”季慎之說，“對別人而言，就不一定了。”

  季慎之的挑釁，一向這麽直接，蘇雪落早就領略過了。

  她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變成季慎之挑釁的對象。

  她沒再說什麽，站起來，“季慎之，我沒有什麽要跟你說了。”

  “請便。”

  季慎之指了指門口，臉上帶著笑意，示意蘇雪落隨意。

  她要走了，他沒有絲毫反應。

  也是，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有他的大好前程吧？

  蘇雪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時間剛好過去半個小時，警員過來，碰上蘇雪落，叫了她一聲：“蘇醫生……”

  “嗯。”

  蘇雪落點點頭，徑直走了。

  “哎，蘇……”

  警員本來想叫住蘇雪落，問一下要不要送她回去的，但是看著蘇雪落的背影，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雖然沒有看清蘇雪落的表情，但警員感覺得出來，她現在最好是讓蘇雪落一個人呆著。於是，他進了詢問室。

  詢問室的氣氛，一向是低沉的，但今天還多了一抹壓抑。

  季慎之坐在桌子前，輪廓分明的側臉，分分鍾可以讓人對他著迷。

  但這一刻，哪怕是警員，也不敢靠近他。

  他渾身散發著一種壓抑到讓人窒息的氣息，好像死神附在了他的身體上。

  警員敲了敲門，“季……”

  季慎之看過來，說：“麻煩你讓我單獨待一會兒。”

  警員一時忘了這裡是警察局，是他的主場，竟然點了點頭，“好。”走的時候，他不忘幫季慎之把門關上了。

  詢問室內，只剩下季慎之一個人。

  他的眼前，全是蘇雪落失落、繼而充滿嘲諷的樣子。

  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他只能讓蘇雪落這個樣子離開。

  離開的時候，季慎之聽見幾個警員在議論蘇雪落。

  “蘇醫生走的時候好像不太對勁。”

  “對啊，我都怕她做傻事呢。”

  “我本來想安排人送她回去的，但她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不知道是誰注意到季慎之出來了，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大家紛紛噤聲。

  蘇雪落說的沒有錯，季慎之這種人，就算把罪名都包攬到了自己身上，他也有辦法替自己開脫。

  所以，他可以走了。

  他走出警局的時候，蘇雪落當然已經不見人影。

  不過，她不會做傻事。

  他太了解蘇雪落了。

  ……

  蘇雪落當然不會做傻事，她只是覺得，太不值得了。

  她可以一而再地被季慎之欺騙，但這次替她付出代價的，是她父親去世之後一直照顧她的叔叔。

  太不值得了。

  季慎之這樣的人，根本不配。

  如果可以，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替嚴叔叔討回公道，讓季慎之接受懲罰。

  可惜，她太弱了，她拿季慎之完全沒有辦法。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家都想變成強者。

  只有強者，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甚至是自己的愛恨情仇。

  回到醫院，蘇雪落才發現胸口處的衣服全濕了。

  是她的眼淚。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只能低著頭回辦公室。

  但是，她的辦公室裡有人。

  嚴凱的太太。

  “阿姨，”蘇雪落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詫異地問，“您怎麽來了？”

  “有人找你麻煩的事情，都上新聞了，我來看看你。”嚴太太站起來，“他們說你去警察局了，讓我來辦公室等你。”

  蘇雪落這才想起自己紅腫的眼睛，擦了擦眼角，“我去給您倒杯水。”

  “不用了。”嚴太太舉了舉手上的水杯，“護士給我倒了。”

  蘇雪落像是這才回過神似的，說：“阿姨，我沒事了，事情都解決了。”

  “我知道。大家都很關心這件事，警方已經公布調查結果了。”嚴太太拉著蘇雪落坐下，“現在大家知道，那個人收了別人的錢來汙蔑你。有網友說，警方應該把幕後指使者公布出來，讓大家替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