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綻顏跟Ada約的是十點半。

  還不到十點，她人已經到宋氏傳媒集團樓下了。

  她知道，進去之後，首先迎來的必定不是鮮花和榮耀，而是諷刺和唾罵，甚至是惡毒的人身攻擊。

  但是，她不能後退。

  對於一個身後是萬丈深淵的人而言，不管前面是什麽，都是活路，是唯一可以走的路。

  她不是不怕前路凶險，而是已經無路可退……

  林綻顏深吸了口氣，發消息告訴Ada她已經到樓下了。

  Ada是邵文景的經紀人，也即將成為她的經紀人。

  話說回來，她能出演《候鳥》，多虧了邵文景和Ada。

  不過，她至今想不明白邵文景為什麽幫她。

  林綻顏還在等Ada回復，身後突然傳來一聲：
  “小宋總，早！”

  緊接著，是一道熟悉到有點討厭的男聲：
  “早。”

  林綻顏沒有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宋子琛吸引了。

  他剛從車上下來，一身清貴休閑的打扮，活脫脫一個常年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不像來上班的。

  但是，只要稍稍留意，不難發現他藏在散漫外表下的光芒。

  那是一種睿智堅定，且不容忽視的光芒，讓人不敢輕易憑著表面給他下定義。

  林綻顏恍惚意識到，宋子琛其實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跟宋子琛打招呼的人，正是Ada。

  Ada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練就了眼觀六路的本事，自然也注意到站在公司樓下的林綻顏了。

  “顏顏，”Ada笑了笑，朝著林綻顏走去，“你怎麽這麽早來了？”

  林綻顏還沒想好怎麽面對宋子琛，努力無視他，說：“我住的離這兒不遠。”

  Ada保持微笑，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她不知道宋子琛和林綻顏私底下見過面，只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不愉快，想著破一下他們之間的冰，於是把林綻顏介紹給宋子琛。

  林綻顏不想讓Ada知道她和宋子琛有私交，裝作和宋子琛不熟的樣子，跟他打了聲招呼，“小宋總。”

  “不喜歡豬蹄的林小姐——”宋子琛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似笑而非地看著林綻顏，“我知道。”說完邁步走進宋氏傳媒大樓，背影看起來倜儻帥氣，氣質無人可比。

  林綻顏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早就把宋子琛罵翻了。

  Ada有些頭疼，說：“小宋總掌握著每一個演員的生殺大權。顏顏，你要不乾脆刪掉微博，跟小宋總道個歉算了？”

  林綻顏永遠忘不了她是如何拎著高跟鞋，從那個高檔小區的頂樓走下來，更忘不了她是如何被嘲諷的。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多少人已經截圖了，我刪微博只會讓他的粉絲覺得我心虛。再說了，我的確不喜歡大豬蹄子啊。我沒有粉絲，但我有底氣！”

  Ada不再勸林綻顏了。

  她喜歡的，就是林綻顏身上那股勁。

  “顏顏，簽約後，加把勁！”Ada一臉篤定，“我有預感，你一定會紅起來，而且不是光有話題沒有作品的紅，是實實在在的紅！”

  林綻顏“嗯”了聲，說：“我會以林藝前輩為目標，成為一名像林藝前輩那樣的演員！”

  “林藝？”Ada萬沒想到林綻顏的偶像是林藝，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很好的目標。”

  林綻顏拿著演藝經紀合同走出宋氏傳媒那一刻，外面陽光正烈，似乎在奮力驅趕冬天的寒意，溫暖世人。

  她突然感覺到一切都希望盎然，開心地轉了個圈圈，蹦蹦跳跳地走在陽光下，最後張開雙手飛奔起來。

  在她的想象中，此時此刻的她，應該像一隻羽毛豔麗的、飛翔著衝向藍天的鳥兒。

  然而，從背後看，她的姿勢更像一隻擁有大長腿的小黃鴨——撲騰著要跑到回暖的池塘裡。

  宋子琛站在落地窗邊喝咖啡，冷不防看見林綻顏，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她。

  沒想到，她走著走著就成了一隻奔跑的小黃鴨，他差點被嘴裡的咖啡嗆到。

  宋子琛反應很快，拿出手機，放大對焦林綻顏，錄了一段視頻。

  林綻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之後，他把視頻發給林綻顏，說：

  “你應該穿黃色衣服！”

  那樣就是如假包換的小黃鴨了，哈哈哈！
  秘書推開門進來，看見宋子琛側著身站在落地窗前，左手拿著手機，右手虛握成拳頭抵在唇邊，卻擋不住那抹已經蔓延到眸底的笑意。

  宋子琛不像一般上司那麽嚴肅，經常請大家吃吃喝喝，下班後也會很自然地跟大家打成一片。

  但是，上班時間，面對工作上的事情，他會和下屬之間形成嚴明的邊界，沒人敢在他面前嘻嘻哈哈，他也很少會笑成這樣。

  看來是私事。

  “小宋總，”秘書提醒道，“你中午要跟華秦的高管吃飯，差不多要出發了。”

  “嗯。”宋子琛看了看時間，“讓司機備好車。”說著，他不自覺地又朝窗外瞥了一眼。

  “外面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嗎？”秘書一臉好奇，“你剛才就一直看著外面。”

  “……”

  好玩？

  宋子琛暗忖，小黃鴨是挺好玩的，可惜已經走了。

  就在他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冷不防看見林綻顏又從拐角那裡折回來了，腳步邁得比剛才大了不少，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奔跑的小黃鴨，變成了憤怒的小黃鴨。

  林綻顏看到視頻後，氣得頭髮都差點當街豎起來。

  她怒衝衝地折回來，宋氏傳媒大廈赫然出現在眼前。

  她站在路口，手搭涼棚擋住正午刺目的陽光，卻搜尋不到宋子琛的身影。

  幾十層高的大樓，玻璃幕牆阻隔了外面看到裡面的可能性。

  她不確定宋子琛在哪裡，也不確定他現在是否還在窗前看著她，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把手刀舉到脖子的位置，狠狠地從自己的脖子上劃過，用這個動作告訴宋子琛，她會反擊的。

  末了，轉身離去。

  宋子琛站在三十幾層的辦公室，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大樓供暖充足，可是林綻顏的手刀劃過脖子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脖子涼了一下……

  死丫頭，都已經歸他管了，還敢威脅他！
  他遲早要讓她知道他的厲害！

  同樣在心裡咒罵對方的，還有林綻顏。

  她搞不懂宋子琛，早上裝不認識她、諷刺她，她都沒意見。

  但他發那個視頻是想幹什麽？
  還是說，這位大少爺無聊之際正好看見她略顯滑稽的樣子，順手拍下來逗一逗她？

  林綻顏越想越生氣，暗暗發誓一定要成為一線演員，讓宋子琛不敢隨便開她玩笑。

  並且，她一輩子不吃豬蹄！

  她戴上帽子和墨鏡，回了一趟家。

  她沒帶家裡的鑰匙，但媽媽一般都在家裡，於是按門鈴。

  很快，門猛地推開，母親探出半個頭來，示意她不要出聲，並且用手勢示意她快走，馬上走。

  “媽，”一道帶著醉意的男聲從門縫鑽出來，“是不是我那個當大明星的妹妹回來了？”

  “不是，社區上門調查的。”林媽媽推了推林綻顏，壓低聲音說，“你哥哥肯定會跟你要錢，快走。”

  自從家裡出事後，除了要錢、闖禍，林景澤就沒為家裡乾過任何事。

  林綻顏奪門而入，看見醉得一塌糊塗的哥哥趴在餐廳的桌子上，一副放棄了自己的頹廢模樣。

  她氣不打一處來，過去一把揪住林景澤的衣服領子，“你回家就是為了要錢嗎？”

  “我是來要錢。”林景澤豎起食指，左右搖晃了兩個來回，“但是，我家是市中心的聯排大別墅，這種小破地方不配稱作我的家！”

  “林景澤，你醒醒吧！”林綻顏拿過一杯涼水潑到哥哥臉上，“爸爸走了，你已經不是小少爺了。想過以前的日子，你去工作啊，自己賺錢啊！”

  “沒有人跟我說過，我突然就不能過以前的日子了啊。”林景澤也吼起來，“我以為爸爸能讓我一輩子衣食無憂，讓我住一輩子豪宅、開一輩子豪車啊！沒有人說過，我也要學會自力更生啊！”

  “……”林綻顏紅了眼睛，隻好別過頭去。

  “景澤，”林媽媽走過來，“我們過不了以前的生活了。但這個時代，你隨便做一份什麽工作養不活自己啊？你去工作吧，不要再跟顏顏要錢了。你妹妹今年才24歲，她也很辛苦的。”

  “好啊。”林景澤朝著林綻顏伸出手，“給我錢，我去工作。”

  林綻顏記不清她給過林景澤多少次錢了，林景澤每次都說去找工作，最後都告訴她沒找到合適的，錢已經花完了。

  她知道，林景澤根本沒去找工作，他拿了錢就去買酒，或者是去找樂子了。

  “林景澤，我不會給你錢了。”林綻顏攥緊自己的包，“你再不去找份工作養自己，我就跟你斷絕關系，以後你連這個家門都不能進。”

  “你說什麽？”林景澤拍桌而起，“林綻顏，你憑什麽？”

  “就憑這套房子是我買的！”林綻顏直視著哥哥的醉意朦朧的雙眸，底氣和怒氣一樣強。

  “房子……”林景澤突然笑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找工作還不行嘛。顏顏，你別生氣了，我知道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