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慎之的黑色路虎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在高峰期剛過的車流中疾行。

  二十多分鍾後，車子停在一家中式餐廳門前。

  葉嘉衍發來的地址，指向這家裝修得古色古香的中餐廳。

  季慎之來不及想蘇雪落來這裡幹什麽、她跟誰一起來的，一下車就直接進去了。

  穿著旗袍的接待迎上來，用甜美的聲音問：“先生，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

  季慎之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目光掠過用餐區，在角落的位置捕捉到那抹他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六人座，但隻坐了四個人，除了蘇雪落，另外還有三個人。

  招待雙手疊放在身前，笑得富有親和力，“先生，您幾位呢？我來幫您安排。”

  “一位。”季慎之指了指蘇雪落隔壁的位置，“我想坐那裡。”

  “那是四人座。”招待有些為難，“先生，您看……”

  “我吃得多。”季慎之緊盯著蘇雪落的方向，風輕雲淡地說，“四人桌勉強放得下我要點的東西。”

  “……”

  招待無話可說，讓人過來帶著季慎之落座。

  季慎之跟在服務員身後，全程不看路，隻管看著蘇雪落。

  她沒事，只是臨時跟別人來吃飯了。

  他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卻因為坐在蘇雪落隔壁的那個陌生人，又燃起了妒火……

  蘇雪落不知道季慎之來了，看著天色暗下去、手表上的指針即將指向七點，她的內心愈發地焦灼難安。

  可是，表面上，她必須維持笑容，不讓坐在她對面的嚴局長夫婦，以及她身邊的精英男士尷尬。

  她在這裡，還要從她下班的時候說起。

  下午，她收到嚴太太——方姨的電話，問她今天需不需要加班。

  她老老實實地說不需要，下班後，在門診一樓看見了笑眯眯的方姨，說要跟她一起吃飯。

  上了車，方姨才告訴她，嚴叔叔已經在餐廳等她了，還有那個之前跟她提過的、剛回國不久的年輕人。

  蘇雪落頓時明白過來方姨要幹什麽。

  上次，徐雯雯和那個叫老虎的跟班到醫院找她，差點鬧出亂子，後來是嚴叔叔來了，說是要跟她一起吃飯，那些人忌憚身為警察局長的嚴叔叔，一切才戛然而止。

  那一次，方姨說過，要給她介紹一個對象，她委婉拒絕了。

  沒想到，今天方姨會直接安排他們見面。

  “方姨，我……”

  蘇雪落想跟方姨說清楚，卻不知道怎麽提起季慎之。

  季慎之給林綻顏的印象很壞，給嚴叔叔夫婦的印象……就更壞了。

  “你啊，不要再找借口了！”嚴太太算了算，“你都快三十歲了，得抓緊時間談戀愛啊！談個一兩年，合適的話就結婚，剛剛好！”

  “……”

  嚴太太秉持著最大的熱情，繼續說：“這個小張，是我一個親戚的兒子。高材生，也在國外留學過。長得還不錯的！雪落，聽阿姨的話，去跟小張見個面，一起吃頓飯，你會喜歡他的！”

  蘇雪落最終還是答應了一起吃飯。

  方姨親自來接，要介紹的對象又是她的親戚，她不能讓方姨為難。

  禮貌地應付一下，禮貌地表示不合適，花幾個小時就可以搞定。

  比較難搞的是季慎之。

  她說六點半之前一定會回家，現在看是不可能了。

  但是，季慎之一定在等他。

  給他發條消息吧！
  蘇雪落這才注意到手機快沒電了，想趁著方姨不留神趕緊聯系一下季慎之，但她剛拿出手機，方姨就拿著張高材生的照片給她看了。

  她應付著方姨到了餐廳，和嚴局長打招呼，又應付著張高材生，終於空下來的時候，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季慎之不找她還好，如果找她，卻發現她聯系不上了，他一定會瘋掉。

  八年前，她曾經讓他找不到，他差點把那座海邊小城掀過來了。

  今天……

  蘇雪落正想著，就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場在逼近。

  這種氣場，怎麽形容呢——

  不單單是強大、讓人感覺到壓力那麽簡單，還帶著一股寒意。

  那股寒意像無形的針，會趁著人不注意的時候，穿過人的皮膚扎進骨髓裡。

  除了季慎之，沒有第二個人擁有這種氣場。

  蘇雪落驚愕地抬起頭，對上季慎之的目光，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在看她了，目光寒冷又沉靜，像在黑暗中伺機發起攻擊的猛獸。

  季慎之坐下，服務員熟練地給他倒了杯茶，讓他看看菜單。

  他一個人點了八道菜。

  餐廳的座位間距有些大，蘇雪落聽不清楚季慎之點了什麽菜，但好像聽到……他一直在點菜？

  他是要請誰吃飯嗎？

  雖然疑惑，而且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季慎之，蘇雪落卻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只能借著喝茶的動作偷偷瞟他一眼。

  季慎之的座位，正好和嚴叔叔夫婦平行——他的左手邊就是嚴凱。

  八年前，嚴凱在蘇家見過季慎之。

  現在，蘇雪落只能祈禱，季慎之一定要低調，一定不能讓嚴叔叔把他認出來，否則就太尷尬了！

  嚴凱這個人做什麽都一心一意，吃飯聊天就是吃飯聊天，始終沒有往四周看一眼。

  從他們的對話中，季慎之聽出來，嚴凱夫婦想把蘇雪落身旁那個帶著眼鏡、西裝革履的男人介紹給蘇雪落。

  蘇雪落不喜歡眼鏡男這種類型，她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他。

  明知這一點，季慎之卻還是控制不住心底洶湧的醋意。

  眼鏡男再怎麽不是蘇雪落的菜，他也是個男人！

  季慎之點的八道菜同時上來，服務員沒想到他是一個人吃，說：“先生，您朋友還沒來嗎？我們可以幫您……”

  “我一個人吃。”季慎之的聲音涼涼的。

  “……”

  服務員愣住了，顯然是被季慎之的飯量嚇的，目光複雜地看了季慎之一眼，默默地轉身離去……

  蘇雪落看到這裡，差點忍不住笑出來，最終還是靠著喝茶的動作才把笑聲憋回去了。

  坐在對面的嚴太太見狀，以為蘇雪落是對她介紹的人感到滿意，也顧不上唐突或者失禮了，看向自家老公，說：“老嚴啊，咱媽馬上就要過生日了，正好這附近有一家很大的商場，吃飯完你陪我去挑份禮物。”

  “下次吧，還要送雪落回去呢。”嚴局長說，“孩子上一天班那麽累，總不能讓她陪著我們逛商場。”

  “……”嚴太太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擰了一把丈夫的手臂，笑眯眯的說，“小張可以送雪落回去啊！”

  張高材生忙忙說：“我接下來沒什麽事，可以送蘇小姐回去！”

  “……”嚴凱明顯不大樂意，但又不好說什麽，只是“噢”了一聲。

  吃完飯，張高材生去結帳，嚴凱瞪了太太一眼，說：“你看不出來雪落不喜歡你們家那個親戚嗎？”

  “雪落哪裡不喜歡了？”嚴太太說，“她剛才笑得那麽開心！”

  “你……”嚴凱擺擺手，“你懂什麽啊！”

  嚴太太不甘心，將目光投向蘇雪落，讓她自己說喜不喜歡張高材生。

  蘇雪落不得不客氣，說：“我覺得……他挺好的。”

  “聽聽！”嚴太太一臉驕傲地看著丈夫，“你聽聽！”

  嚴凱一臉懶得再說的表情，起身走了。

  他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坐在他隔壁的季慎之，只顧往前走。

  蘇雪落見狀，松了口氣。

  不過，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八年前，嚴叔叔只是在她們家見過季慎之幾次，更多的是從她父親口中聽到季慎之這個人。

  這麽多年過去，季慎之的氣質變化那麽大，嚴叔叔注意不到季慎之才是正常的。

  蘇雪落假裝整理東西，跟嚴凱夫婦拉開距離，末了才敢看向季慎之。

  季慎之點了八個菜，一口都沒吃，一對上蘇雪落的目光就冷哼了一聲，好像他被氣飽了。

  蘇雪落心虛地抿了抿唇，走過去的時候捏了捏季慎之的肩膀，在季慎之抓住她的手腕之前縮回手，溜之大吉了。

  季慎之也結了帳，看著嚴凱夫婦上車離開，蘇雪落上了一輛藍色的BMW，車主——眼鏡男很殷勤地替蘇雪落打開副駕座的車門，還很紳士地護著她上車。

  “哼！”

  季慎之隨後也走向停車場，開車之前發了兩條消息出去，其中一條發給了自己的一個手下。

  他猜，眼鏡男為了跟雪落獨處，必定會故意放慢車速拖延時間，好跟雪落多聊一會兒。

  不過，他不會讓他得逞的！

  餐廳距離嚴太太說的商場很近，不到十分鍾，嚴凱的車子就開進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他剛停好車，手機上就跳出來一條短信——

  “你對得起我嗎？”

  發信人無備注，也因此，這條短信讓人想入非非……

  嚴凱想把手機拿下來，卻聽見太太陰森森的聲音：
  “我都看見了。”

  “……”嚴凱只能示意太太冷靜，“你聽我解釋……”

  嚴太太仰天咆哮起來：“嚴凱，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不然你今天不用回家了！你去找給你發短信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