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兩秒鍾，林綻顏陷入了混亂。

  如果她沒有記錯陳導的話，宋媽媽應該在療養院。

  可現在，她在這裡，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需要住療養院的人。

  不管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宋媽媽是一個受過傷害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初次見面，哪怕她偶然了解過她的遭遇，也努力把她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和支持。

  林綻顏臉上綻放出一抹大大方方、充滿陽光的笑容，衝著陳素蘭點點頭，“阿姨好。”

  陳素蘭內心對林綻顏的好感度瘋狂飆升。

  這麽年輕又陽光的女孩子，像迎著朝陽盛開的鮮花，花瓣上還沾著清新的露珠！
  她的“花期”還很長，充滿了各種美好的可能。

  這樣的女孩配子琛，剛剛好啊。

  “來來，”陳素蘭站起來，衝著林綻顏招招手，“進來坐。”

  林綻顏被陳素蘭的客氣嚇到了，走進來很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您坐。”

  “哎！”

  陳素蘭越看林綻顏越喜歡，默默地往旁邊移了一下，把原本宋子琛身邊的位置讓出來，這樣就形成了林綻顏坐在她和宋子琛之間的局面。

  林綻顏這下慌了，腦子裡閃過很多個問題——

  陳導為什麽叫她來和宋媽媽吃飯？

  她怎麽有一種……見家長的錯覺？
  啊啊啊！
  慌亂中，林綻顏幾乎是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宋子琛，卻發現宋子琛也是一臉費解。

  讓宋子琛費解的，是林綻顏，而不是眼前詭異的局面。

  宋子琛知道舅舅的用意，也知道林綻顏一來，一定會引起媽媽的好奇，如果再讓她們好好聊上一會兒，他媽媽很有可能會要求他和林綻顏定下婚期。

  如果情況再極端一點，他媽媽可能還會說，她下次清醒的時候，希望他和林綻顏的孩子已經出生了……

  他絕對不要看到這樣的場面！

  所以，他直接告訴林綻顏，他身邊這位是他媽媽，希望林綻顏會被嚇到，表現失禮，不能給他媽媽留下好印象。

  但林綻顏是怎麽回事？

  他挖了坑，她不但沒有跳，還成功討得了他媽媽的歡心！
  “小林，你愣著幹什麽？”陳素蘭滿臉和藹的笑容，“坐呀。”

  林綻顏沒得選，只能夾在宋子琛和陳素蘭之間，坐下之後一抬頭，不小心對上陳導滿是笑意和鼓勵的目光。

  她覺得，她面臨的情況比四面楚歌好一點。

  她面臨的是三面楚歌。

  “小林，”陳素蘭面向著林綻顏，眼裡是單純的長輩式的好奇，“你做什麽工作的呀？”

  林綻顏不露痕跡地遲疑了一秒——

  如果說她是個女演員，會不會刺激到宋媽媽？

  但是，宋媽媽不像宋子琛，她應該不會對女演員懷有偏見。

  “阿姨，”林綻顏坦然地微笑著說，“我是演員。”

  陳素蘭突然想起了林藝。

  她不大記得是多少年前了，宋峰林和林藝的事還沒有被捅穿的時候，她見過林藝一次，林藝也是這樣跟她說，她是一個演員。

  她早該想到的，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又在片場，不是演員能是什麽呢？

  想著，陳素蘭的目光暗淡了下來。

  林綻顏注意到陳素蘭的眼神變化，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糟糕。

  她應該撒個謊的！
  “媽，你別看她長這個樣子。”宋子琛突然開口，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她一點都不紅。”

  “啊……”陳素蘭依然有些反應不過來，慢吞吞地說，“演員這碗飯，是不好吃的——自身要有充足的條件，還有有實力——這兩者兼具了，還要有運氣和……”她說著突然反應過來，拍了拍宋子琛的肩膀，“你怎麽不幫幫小林？”

  宋子琛：“？？？”關他什麽事！

  “我聽說你很厲害啊。”陳素蘭盯著宋子琛，“你幫幫小林，她不就紅了嘛？”她忍不住又狠狠拍了拍宋子琛的臂膀，“你不是說自己……那個什麽……很厲害嘛？”

  撩妹——在陳素蘭的理解裡，就算不帶貶義，也終歸不是很好聽的詞語，她覺得不能當著人家小姑娘的面說。

  林綻顏一臉懵——宋媽媽的話是什麽意思？宋子琛哪個什麽很厲害？

  宋子琛倒是get到了母親的意思，但是很生氣，說：“媽，那也得看人家要不要我幫啊！她不要——她不是不需要，她是不要！啊，您……輕點啊！”

  陳素蘭看了看林綻顏，把伸出去要打宋子琛的手縮回來，問：“你怎麽知道人家不要？”

  “錢副總您還記得吧？”宋子琛把錢副總被林綻顏拒絕的事情說出來，補充道，“她事後還把錢副總打了一頓。媽，您是希望我也被揍一頓嗎？”

  事實上，他已經被林綻顏揍過了。

  但好像……也沒必要什麽事都跟媽媽講。

  陳素蘭眸底的暗淡，一下子被掃去了，又露出原本溫柔和藹的底色。

  她看了林綻顏半晌，問：“小林，你……有對象嗎？”

  林綻顏的臉熱起來，她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臉變紅，說：“現在……沒有。”說完馬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茶水很燙，她硬生生“咕嘟”一聲咽下去了。

  另她意外的是，宋媽媽接下來並沒有講一些試圖撮合她和宋子琛的話，只是別有深意地看了宋子琛一眼。

  坐在對面的陳導笑眯眯的，一副看戲的表情。

  對於這出他親自導演的戲，他很滿意。尤其是宋子琛這個“演員”剛才的臨場發揮，救了整場戲，堪稱完美的救場典范！

  吃完飯，陳素蘭的精神有些不濟了，宋子琛說：“媽，回酒店吧。明天我們再回S市。”

  “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舅舅說。”陳素蘭說，“你送小林回去吧。”

  陳導很懂，帶著陳素蘭走了。

  包間裡，只剩下兩臉懵逼的宋子琛和林綻顏。

  過了許久，林綻顏才出聲：“宋子琛，你媽媽……”

  “她情況不穩定。”宋子琛解釋道，“好的時候，除了精力差一些，跟正常人沒有兩樣。不好的時候，她……”

  林綻顏點點頭，示意宋子琛不用說了，“我懂了。”

  “……”

  “剛才……”林綻顏有些遲疑地說，“謝謝你。”

  宋子琛不解地問，“謝我什麽？”

  “謝謝你幫我解釋，讓你媽媽知道我和林藝不是一種人。”林綻顏想起剛才的場面，依然覺得心驚肉跳，“我剛才，是不是應該說謊？”只差一點點，她就刺激到宋媽媽了。

  “沒必要，我媽對女演員沒有偏見。”宋子琛說，“她更討厭謊言。”

  林綻顏松了口氣，“那你為什麽……？”

  宋子琛雙手往大衣口袋裡一插，“我什麽？”

  “……你為什麽對女演員有這麽大的偏見？”林綻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宋子琛好像被定格了，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看著林綻顏。

  林綻顏屏住呼吸，也不敢再說話了。

  宋子琛突然向前，靠近林綻顏，“你希望我對女演員沒有偏見嗎？”

  “我不能干涉你的意見。”林綻顏想了想，緩緩說，“我只是覺得，你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人。一個行業裡的某個人，做了讓你討厭的事情，並不代表那個行業裡的每個人都會做那樣的事情。”

  “……”

  “我的意思是，”林綻顏再一次強調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一段時間後，林綻顏回想起這一刻，怎麽都想不明白她是哪裡來的勇氣跟宋子琛說這樣的話。

  她的目的很明顯：她要改變宋子琛對她的看法，她不想當被宋子琛討厭的那一群人。

  就算宋子琛不喜歡她，她也不希望他帶著有色眼鏡看她。

  宋子琛似乎是明白了林綻顏的用意，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看得林綻顏的心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他才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林綻顏的語氣比剛才更加遲疑了。

  “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宋子琛頓了頓，補充道，“從你打我的那一刻開始的！”

  “……那次真的是個誤會。”林綻顏很無力地說，“我們那個時候又不熟，你幹嘛跟我開那樣的玩笑？”

  宋子琛死不承認錯誤，也不解釋他當時為什麽會跟林綻顏開那種玩笑，而是問：“你怎麽打錢副總的？”

  “錢副總被我打到……進醫院了啊。”林綻顏說，“他出院後，他老婆跟他離婚了。”

  宋子琛皺了皺眉，“我聽說，錢副總是突然不行了，他老婆才跟他離了婚。你不要告訴我，錢副總是被你打的……”

  “咳……”林綻顏越說越心虛，“不然你覺得錢副總為什麽那麽恨我？他一個副總，被我這樣的小角色拒絕了，再找別人就是了。但是過去幾年，他幾乎把我按得死死的。我接的一些小配角、龍套角色，全是在他不注意的情況下接到的。”

  這些話，林綻顏都沒有這麽仔細地跟江漓漓說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面對宋子琛的時候，這些話好像更容易說出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