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典史算是明白了,兩家都是開鋪子的,於家是老字號,福家是新開沒幾個月,同行是冤家。
福家的包子好吃,他讓衙役買回來吃過。福家的鋪子之前是胡老爺的,胡老爺的女婿張公子和福家張家認識。
福家沒必要燒於家鋪子。
反而於家小兒燙傷張家小兒,那是記恨。
宋典史心裡有譜了,他問福土坑:“你不在場可有人證?”
“有,陳先生可以作證。”
宋典史派衙役找來陳先生,回答和福土坑一樣。
宋典史又問於老二:“你說福家人燒你鋪子可有證據?”
於老二只有福土坑說的那句話,家裡人並沒看到誰放火。
宋典史一拍桌子,道:“打更人天天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你家是開包子鋪的,一整天都有火,今天風又大,背不住是自家不小心燒起來。沒有證據的事,哪能胡亂冤枉人?拉下去打十板子。下次再有這等事,那就判你個誣告罪!”
福土坑馬上磕頭說道:“多謝大人為草民做主,大人明察秋毫,是我南陽鎮百姓之福!”
戲台上都是這麽說的,福土坑的聲音之大,衙門外的人都能聽到。
宋典史很滿意他的識趣,難怪張公子和他交往,瞧人家說話,就不像縮手縮腳的鄉下人。
他看著被衙役摁倒打板子亂叫的於老二,皺眉說道:“堵上他的嘴,叫的人心煩。”
等著打完了,宋典史一聲退堂,福土坑扶起躺在地上的於老二,於老二想甩開他,可惜自己爬不起來,無奈讓他扶著走出衙門。
嚴婆子和兩個兒子還有福滿滿都在外面等著,於家的人也在等著,見人出來全部愣住。
沒想到福土坑還會攙扶於老二出來。
經過這事兩家是仇家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是福土坑扶著於老二出來,還說慢點走,啥情況?
於老二兩個兄弟上前接過於老二,於老三對著福土坑瞪眼道:“你又想打什麽壞主意?不是因為你我二哥能被打?”
福土坑指了指自己眼睛,說道:“這是誰打的?你於家人先動手,又汙蔑我放火,還好大人明察秋毫還我清白。你哥挨打是大人打的,有本事你去找大人,瞪我幹嘛?我好心扶他出來,難道還扶錯了?早知道就讓他爬出來。”
福土坑對著家人說道:“我們走,不和糊塗人說話。”
家裡人跟著他往家走,福土坑走了幾步又停下,對著圍觀的人群說道:“各位鄉親,我福老二明人不做暗事,於家著火和我家無關。但是,我怕有人是小人,以後我家要是出了啥事,大家應該知道是誰乾的吧,到時候別怨我心狠。”
於家人全體氣憤,福老二說他於家是小人。
福老二又對著於家人說道:“還有,你家孫子燙傷我內侄的事我得找你們算算,你打傷我家人也得算算。看在街裡街坊面上,我就不在衙門裡和你算,你們回家等著。”
說完帶著家人揚長而去,留下一臉怒火的於家人,和吃驚並敬佩的街坊們。
福家老二是真漢子也!
人家該扶你扶你,該算帳算帳,做事做得明明白白。
福土坑像英雄似的回到家,不覺得臉疼眼睛疼,很是得意的說了在衙門裡他怎麽說的。
福土旺和福土貴同樣敬佩的望著他,一般人去了衙門腿哆嗦,說話結巴,老二勇猛,對著典史大人一點不怕。
福土坑得瑟完了,說要去於家要賠償,嚴婆子自告奮勇跟著一起去。
福滿滿沒去,有奇葩猛爹,一個於家算啥。
之前於家那是不了解,要是在曲山溝村,沒人敢直接打上門來,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福家老二。
福滿滿心想,以後南陽鎮這條街上肯定沒人敢惹自家了,之前總是見父親笑眯眯,以為他是個好性子,這回可知道了吧。
嚴婆子母子去了於家,她以為肯定又得吵一架,或者扯皮賠償的數目。
沒想到於家當家人於老漢直接拿出五倆的銀子,又是賠笑又是賠禮道歉,說自家老二性子不好,做事魯莽。
又讓他的孫子出來給福土坑躬身賠禮。
嚴婆子還以為要來於家大吵一架,她好好發發威風的,沒想到於家來這一出,威風發不了了,有點兒掃興。
福土坑說道:“都說清楚了就行,以後大家還是街坊,有需要我福老二的直接上門找我。我也是我家老二,當老二的都是性子直,有啥說啥。以後我哪裡做的不對,於東家直接找我。上門打一架都行,但是不能冤枉我。”
於老漢賠笑道:“不能不能,那都是誤會,咱街裡街坊的,有什麽互相幫忙。我家世世代代在這開鋪子,在鎮上比較熟悉,你們有啥需要招呼一聲。”
嚴婆子撇嘴,心想,你個當家人要是個明白人,那會能讓晚輩打上門?這會說好話有啥用嗎?
當然有用,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福土坑自認為自己是很講道理的明白人。
他不客氣的接了銀子,看在於東家這麽大年齡一個勁給他陪笑,他也不能過分。
“還有,有啥咱爺們可以打一架,不能害了娃,你們去看看我內侄手燙成啥樣了?那可是毀人一輩子!你們去問問陳先生,我內侄以後一個舉人跑不了,你們做這事太不地道。我先說一聲,我內弟顧不上來找你們,你們就等著吧。”
於老漢哈著腰一個勁的說好話,又當著福土坑面使勁踢了孫子幾腳。
福土坑見於家知趣,沒發混,帶著母親回自己店裡。
於老三恨得跺腳,說道:“爹,就這麽繞了他們?還賠銀子?我忍不下這口氣!”
於老漢對著他瞪眼,道:“那會我不在家,在家絕不會讓你們去打人。咱家賣包子不如人家,不說好好琢磨手藝,反而是小娃暗害人家小娃。這是人做的事嗎?”
說完又氣得給了孫子幾巴掌讓他跪下。
這個孫子聰明伶俐,他才想著送他去讀書,沒想到因為別家孩子比他強,就用燙水燙傷別人,這等心思太惡毒。
“以後別去讀書了,回家乾活。”
於老二急了,那是他兒子,盼著讀書科舉讓家裡翻身哪,他撐著身子站起來說道:“爹,為啥?”
於老漢無奈說道:“為啥?你要是收個這樣心思的徒弟,你會繼續教他嗎?哪天看師傅不順眼,是否也暗害?”
於老二慢慢坐下,滿臉是淚。
挨打他都沒哭,聽了父親的話他哭了。兒子是他所有的希望,可兒子做了這事,他沒法幫兒子解釋。
於老漢也是老淚縱橫,於家的指望呀,全毀了。
鋪子燒了可以重新來過,可人心惡毒,就是將來有出息,一家人也得陪上。
小娃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可以不計較,但用燙水燙傷人家拿筆的手,是惡毒。
於老漢擦了擦眼淚,說道:“我賣了一輩子包子,誰家生意好,我會嫉妒,但是我沒有想毀了別人生意的心思。”
於老二低下頭,知道自己今天魯莽,害的父親傷心難過。
“你們爺爺說過,人就像包子,裡面餡壞了,賣了會害別人,同樣,也連累自己。別人的餡比你好,是別人的本事,有本事你把餡調的比別人好。咱家賣了快一百年包子,周圍包子鋪換來換去,只有咱家堅持下來。靠得是什麽?是包子裡的餡!靠得是咱於家做人!”
他咬牙,喘著氣說道:“爹給一個小輩點頭哈腰,是因為咱家錯,爹不覺得委屈。燒了鋪子,那是老天報應!報應咱家餡壞了,才害人害己!你們還覺得委屈嗎?”
於老二艱難站起來,又對著父親跪下,哭道:“爹,我知道錯了,我之前嫉恨福家搶了咱家生意,又聽了他那樣說,就覺得是他乾的。是我心胸狹隘,我錯了。”
於老漢點點頭道:“知道錯就好,等你好點去福家道歉。福老二說得對,做人明明白白的,打一架都可以,別暗地裡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