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光都朝著太后追隨而去。
犯人也好,獄卒和府兵也好,甚至是望京府令和國舅。
他們想看看這位權傾天下的太后,和這位鐵血冷酷的相府大小姐之間,會碰撞出怎樣的驚濤駭浪。
太后不知道自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夠放下自己高貴的身份,放下自己尊嚴和驕傲,跑到這天牢裡來請商夏。
她這一路上,腦子都是懵的。
若不是國舅率兵在旁邊跟著,她恐怕隨時都會打道回府。
太后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往前走,一口氣走到商夏面前,服軟的話就在嘴邊。
商夏卻先一步,跪下向她行大禮。
“臣女參見太后,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嘴唇微張,腳步頓住,目光一陣驚異,又滿是警惕。
抬眸看去,只見商夏行禮的姿勢,標準得可和宮裡的教習嬤嬤相比。
太后的第一反應,是商夏葫蘆裡又在賣什麽藥?
她不是那麽狂妄,那麽放肆的嗎?難道不過是一隻紙老虎?
不!商夏絕不會是紙老虎,她有滿口利牙,是吃肉的。
“夏夏何必行此大禮?快平身。”太后平複著狂跳的心臟,掩下心中所有情緒,端著滿臉親和的笑容迎向商夏。
她彎下腰,親自去扶商夏。
“臣女不敢!”商夏挺直脊背跪在地上,頭也不抬。
眾人:……
國舅和望京府令無意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
一個是歷經世事沉穩老練的太后,一個是初出茅廬的相府之女,兩個女人的段位,都不低啊!
“這是何故不敢起身?”太后故作驚訝地問道。
“臣女身穿囚服,罪人之身,哪有和太后說話的份兒?”
商夏的聲音裡無恨無怨,卻也沒有一絲感情,冰冷得就跟雪山上的水一樣。
太后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哀家已經查清楚了,你無罪!是哀家疏忽大意,冤枉了你,哀家在這裡向你賠不是了。”
商夏唇邊冷笑,說把她打入天牢就打入天牢,如今一句疏忽大意就想揭過去?
“臣女惶恐。”商夏身體跪得筆直,語氣冷淡,“寧陽公主中毒,唯有臣女和傅大小姐因為有下毒的嫌疑,而被打入天牢聽候發落,如今太后說不是臣女的罪,卻不知是誰的罪?”
太后臉上神色一變,眼裡的笑意消失了。
這商夏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竟是要逼她治傅晨薇的罪。
太后正要說什麽,傅晨薇一下子撲了過來,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
傅晨薇整張臉都花了,渾身沾滿了髒汙的灰塵,頭髮上也盡是塵土和灰燼,一雙眼睛紅得就跟兔子一般,神色更是說不出的憔悴。
太后心頭一痛,傅晨薇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啊!
她在心裡一直都把傅晨薇當成是自己的另一個女兒,他們傅家的女兒!
她甚至還想過,讓新皇封傅晨薇為公主。
即便是傅晨薇弄瞎了寧陽的眼睛,可她也不能治傅晨薇的罪,一是不舍得,二是寧陽以後怕是沒有前途了,但傅晨薇還有價值。
誰知道,如今竟然被商夏捏住了把柄。
“姑母,是我的……”一個罪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太后厲聲打斷。
“這事兒你們都沒錯。”太后的聲音夾雜著盛夏的熱風,嘶啞卻有力,“都是哀家的錯!”
眾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知情的望京府令韓嵩等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天幽國的太后。
“哀家回頭就寫一份罪己詔,昭告天下說哀家疏於管理宮規,治下不嚴,以致釀成大錯,哀家日後必定嚴格管理宮中事宜,嚴肅對待朝堂政務,夏夏,如此你可滿意?”
“臣女惶恐,太后要做之事,實在不是臣女一個小小女子能管得了的。”
商夏不對此發表任何意見,太后自己攬下罪名,倒是一個高招。
她有心替傅晨薇開脫,哪怕不惜寫罪己詔。
足以可見,太后還想繼續利用自己這個已到婚齡的侄女兒,真不愧是老謀深算。
傅晨薇若是領了罪,以後嫁出去也會跌份兒。
可若無罪,在眾人眼裡她便是深深受到了太后的寵愛,身份會更高。
不過,太后刻意加了一句嚴肅對待朝堂政務,就是在告訴眾人,她一定會把皇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可惜,皇權不是誰想握,就能握得牢的。
一切等她先收了晉王手中的兵權再說。
“夏夏現在可以起來了嗎?”太后勾起唇角問道。
“臣女還有一罪在身,不敢起來。”商夏面不改色,雲淡風輕,不卑不亢,也不驕不躁。
太后眉頭一皺,耐著性子問道:“夏夏還有什麽罪?”
“承蒙陛下抬愛,叫我一聲姐姐,商夏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實不敢當,可也不敢違背陛下旨意,隻好受了。可若要說我居心叵測,蠱惑陛下違逆太后,這樣的罪名卻也不敢擔下。”
“是哀家錯怪了你。”太后輕歎口氣,掩下眼裡不滿的情緒,再次彎下腰去扶商夏,“快起來吧,陛下願意叫你姐姐,是好事兒,哀家準了。”
商夏也不再拿喬,順著太后扶自己的動作就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那我無罪釋放了?”
“是的。”太后笑道。
“那敢問太后,我可否回家了?”
“自然可以。”太后答應得極為爽快,立即就趁熱打鐵,把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提了出來,“可是夏夏,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兒需要你,戰九州跑了,你看這事兒如何處理?”
商夏聽了這話,滿臉驚訝,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后。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一般,連忙就是一陣推脫。
“太后娘娘折煞臣女了,臣女一個小小女子,縱然有點兒小聰明,可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況且,臣女又不是朝廷官員,身上無一官半職的,怎可沒規沒矩地去處理朝堂大事兒?戰九州逃跑一事事關重大,太后還是趕緊召集百官商議吧,讓臣女這樣身份卑微的女子處置,實在是使不得,使不得……”
太后的臉色,就那樣一點一點地變綠了。
她費了這老鼻子的勁兒,就隻從商夏嘴裡聽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