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從未懷疑過父親對天幽國的忠心,這個自己後院管理得一塌糊塗的父親,一生心血都耗費在了國事上。
太后不肯交權,卻也沒有處理朝政瑣事的心思,因而天幽國很多和權勢爭奪無關的折子,太后就放手給了這位當朝丞相。
這樣的榮寵,任何人都是無法拒絕的。
可當天幽國在太后手中,一步步走向下坡路,晉王濫用私權,肆意妄為,攪得整個天幽國不得安寧,邊疆戰事又不斷爆發。
內憂外患之際,她父親想的不是維護自己的地位和權勢,而是怎樣讓國家變得強大。
父親雖然一開始也不接受她的想法,不願意和晉王對著乾,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父親只需做一件事情。”商夏目光掃向窗外,一棵枝葉茂密的樹上,宗雲蒙正如一隻蝙蝠般倒掛在那兒。
“只要等晉王人頭落地之時,帶領百官請求太后交權即可。”
這件事情,必須得由她父親來做。
說起來再輕巧不過的一句話,商仁卻知道有多重的分量。
自古交權如割肉,更甚者會流血,哪有那麽容易的?
商仁對女兒點點頭:“放心,父親在百官之中還是有些威望的。”
要把習慣了自保的朝官們凝聚起來,去逼迫太后交權,有一定的難度,但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經過先前戰九州朝堂挑釁,以及宣州暴亂的事情,朝臣們已經看到了陛下的魄力,膽大一點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可父親擔心,擁戴晉王之人眾多,動晉王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裡面有著巨大利益的相關受益者,他們權勢雖說不大,可一旦聯合起來……”
商仁搖著頭,沒再繼續說下去,但商夏已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父親,一場戰事必不可少。”商夏抬眸,神情嚴肅,“我至今沒動晉王,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等他的黨羽集結,一網打盡,這也是晉王的倚仗,必拔除之。”
“要打仗?”
商仁眉頭微皺,天幽國的根基相比從前,已經薄弱了很多,若是再來一場內亂,怕是會動搖國本。
“是。”商夏點頭,目光幽遠,“但我們的注意力不應只在國內,還要全力防備趁亂想要插一腳的南黎國,在這個時候如果能狠狠地回敬南黎國一仗,他們日後必不敢輕舉妄動,至少也要等到戰九州回國之後,他們才敢有下一步動作。同時,此舉也可威懾天幽國周邊其他蠢蠢欲動的國家,讓他們安分一點。”
“這未免太難了。”商仁搖頭,“近幾年來,我們在南邊最大的勝利就是能成功防守住南黎國的進攻,從未聽說過還能勝過南黎國的。”
“是,這事兒有點難度。”
商夏再次看了一眼窗外樹梢,男人換了個姿勢,兩手枕在腦後,身體愜意地躺在一根樹枝上,放心大膽地聽著他們對話。
如果沒有宗雲蒙確實很難,可有了他,便能做到。
這個男人,暗中籌備了不少。
商夏回過眸來看著父親,“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父親相信你能做到。”商仁神色露出擔憂,“可如果你做到了,太后會更加忌憚你,到時……”
“父親不必擔心我。”商夏回望父親一眼,提起茶壺給他斟滿了茶,“南黎國戰王被扣,這個消息瞞不住,天幽國的朝臣也並不是個個都如父親您這般忠心,有些人自會透露戰九州行蹤,在需要我之前,太后或許會拿我出氣,但不會動我。”
而等太后想動她的時候,還要問問已經掌權的新皇同不同意。
丞相看著女兒半晌,終是沒再說什麽。
月色灑入窗戶,滿地清輝,商夏起身告辭:“天色晚了,父親傷還未好,早些休息吧。”
商仁看著女兒,神色柔和下來:“我已無大礙了,倒是你,別太辛苦。”
“嗯。”商夏點點頭。
正要走,只聽背後父親說:“蒙世子近日……”
“每天都來相府,也說過要上門提親,但女兒目前已有官身,當以國事為重,還不想嫁人。”
商夏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她的直白與直接,讓商仁都是忍不住搖頭一笑。
“你呀!你呀……”
商夏從父親書房出來,就有一隻大手悄摸摸牽住了她的手,商夏手動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將男人甩開,終是沒那麽做。
“夏夏警惕心很強。”
就像是與生俱來一般,不喜歡人隨意靠近,可又對他有著別樣的縱容。
宗雲蒙將商夏的小手緊緊握住,在掌心摩挲,她的手從來熾熱滾燙,就像是手心裡有一個太陽。
“偷聽多久了?”商夏問道。
“很久了,該聽到的都聽到了。”宗雲蒙倒是老實,半點兒虛的也不來。
當然,他若來虛的,很快就會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他爬到樹上的那一刻,商夏已聽到動靜。
而那樣的動靜,像商仁這種沒練過武的人,又是絕對聽不到的。
商夏的有些話,既說給商仁聽,又說給宗雲蒙聽,但他們卻不必見面。
誰也不會因為亓鳳美通奸的事情而尷尬。
聽風整日裡待在相府,相府的事情沒有瞞得住宗雲蒙,當然,商夏也沒想著要瞞他。
商夏任由男人牽著往前走,神色淡淡地開口:“很好,我就不用再說一遍了。”
“夏夏真會偷懶。”宗雲蒙開玩笑,轉頭,又正色道,“林通已經審問過曹立了,他這次來望京城,便是和幾個商賈幫晉王一夥運糧草過來的,糧草全都放在了京郊,他們打算包圍望京城。”
“知道具體地址了?”
“知道一個。”宗雲蒙道,“但他們狡兔三窟,有好幾個儲糧地點,曹立只知道其中的一個。”
商夏沉了沉眸,開口說道:“那就該查一查和曹立一起來的幾個商賈了。”
“我已讓人去辦。”
宗雲蒙輕輕將商夏耳邊發絲撩到耳後,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商夏拍開他的爪子,繼續問道:“宣州那邊怎麽樣?做好準備了嗎?”
“一切妥當,賀鐵星在主持大局,已經招了第一批兵馬,我的一支軍隊已安插進去,晉王作惡的證據也已找齊,只等時機一到,立刻回師,將晉王罪行公之於天下。”
夜晚的風清清涼涼的,冷硬的青石地板上,兩人席地而坐,在樹下乘涼,周圍很靜,唯有頭頂樹葉唰唰。
“宗雲蒙。”商夏抬眸看著面前男人,喚他的全名。
“夏夏?”宗雲蒙眨眨桃花大眼,目光灼灼地看著商夏。
“你幸好不是我的敵人。”商夏說。
“不但不是你的敵人,還是想把整顆心都掏出來給你的人。”
夜色中,宗雲蒙低頭看著面前女子,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附耳低語,“夏夏,或許你可以不叫我的全名,試著叫我一聲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