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葉雲初,早沒了半點虛弱之色,抬起了頭,黑溜溜的眼珠在江序的臉上來回掃視著。
江序決意要告訴她這一切時,便猜到了她定會有許多話要問,可即便如此,現下看見她這幅樣子仍覺得可愛至極。
他這些天來積壓的煩悶頃刻間煙消雲散,忍著笑意開口:“雲兒,你可還有什麽話要問?”
江序將與花蔓笙的一切告知了她,但葉雲初最為好奇的,還是這樁樁件件事情背後的目的。
雖然,她現在隱隱有了些眉目。
但,她還是想聽江序親口說出。
“你,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雖說早有了心理準備,但葉雲初真正問出口時,還是有些心顫的。
“為了什麽?”江序的眸色黑了下去,且越來越黑,深不可見底,像是要將人湮沒在其中一般,“花蔓笙受我的安排,進宮後日日於皇帝身邊,給他下了慢性的毒藥,皇帝死,這便是我一切計劃的最終目的。”
“算著時間,過不了幾日,便是這皇帝老兒的大限了。”
“你,你……”葉雲初瞳孔緊縮,眼裡滿是震驚。
她早就猜到,江序此人心思深遠,相助楚雲辰並非是為著將楚雲辰推上皇位,許是還有著更大的計謀,可當她親耳聽見江序說了這些後,心裡的訝異是忍不住的。
作為臣子,卻行謀害一事,且江序所為,可是明晃晃的弑君啊,莫說被天下人所知,就說要是被那些文臣知道了,定是會被記載入冊,討伐上個千秋萬代才是。
葉雲初抬眼望了望江序,仍是一副雲淡風輕。
這麽大的事,在他的眼裡,似是無足輕重 。
葉雲初的思緒流轉,瞬時又想到了皇帝。
當今皇帝,性格多疑,時常懷疑下屬有不忠之心,還常常做那無謂的試探之事也就罷了,最為關鍵的是,他並非明君。
這位皇帝,隨著年紀的增長,這色心不知為何,也跟著起了來。
都快要抱孫子的花白年紀,卻還興著那選美選妃一事,年年春日裡都張羅著將那民間的貌美女子送進宮來進行挑選,且平日裡見著了哪家的女子貌美,便想盡了辦法都要奪了來。
這一來二去的,底下的人皆知皇帝愛美女,為了討好皇帝,從各地搜羅美女送進宮來,至於方法嘛,那不必說,自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於強搶民女都做了出來。
加之皇帝性子暴躁,愛興牢獄,這大大小小的事糅合在了一處,使得這民間早就是一片怨言。
這樣的皇帝,若是被除去了,倒也是一件樂事……
想到了此處,葉雲初猛地一個激靈,迫使自己回了神。
她從小所受的,便是禮義仁德之學,即便這皇帝非良君,那江序也不可妄自殘害,這樣一來,與那不忠不義之人又有何差別?
葉雲初沒回話,但撐著身子從江序的懷裡出了來,在離他有一段距離處定了下來。
這也算是間接表明了,她對江序的疏遠。
江序伸手卻撈了個空,無奈一笑。
“其實我並非姓江,我真正的名字為林瞿。”
江序沒來由的一句,葉雲初隻覺有些莫名其妙,而後往細了深思去,臉色驟然大變。
見著她的反應,江序知曉她已經猜到了。
他繼續說著,整個人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那真是段極其黑暗的記憶。
也是最為傷痛,被他一直封存於心的記憶。
在那時,林家為這朝中最大的武將之家,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祖祖輩輩從軍,在這戰場上也是屢建奇功,為那些外敵所忌憚不已。
他則是這林家的世子,到了他這一代,父親考慮的周到,便從小就送了他去進學,在武學一上自是也不懈怠,因此就養成了他文武雙全。
因為家風的緣故,他們家皆是武將,從沒那些花花腸子,父親這後院裡頭除了母親並無他人,且二人平日裡是恩愛甚篤,琴瑟和鳴,家中尚有一個妹妹,牙牙學語的年紀,一家人在一起,可謂是和樂融融,幸福美滿。
可這樣的日子,在父親的一次外出征戰回來後,就全變了。
先是那朝堂之上,有人參了父親一本,說父親仗著深受器重,欲行謀反之事。
皇帝將信將疑,但還是命人前來家中搜家。
本就是捕風捉影一事,他們自是不會怕的。
可沒成想,卻真被人搜出來證據。
那是父親與外來敵寇的來往通信,上面清楚寫著父親是如何打算通敵叛國,與敵國一同商量傾覆南朝。
皇帝見了此書信,是震怒不已,當即命人處決了父親。
即便當時的父親,一直在解釋著,可是半點作用都未起。
可憐父親風塵仆仆從戰場回歸,正想著與許久未見的家人一同享受著久別的溫情,卻徑直被人一刀斃了命。
處置完了父親後,便輪到他們林家了。
滿門抄斬。
無論過往的功勳多麽輝煌,該斬盡殺絕時是不會留一絲情面的。
當時前來拿人的乃老首輔,老首輔一貫對他欣賞有加,實在不忍見他如此喪命,便行了偷天換日之計,偷偷將他給帶了回去。
可他的母親,還有他那年幼的妹妹,全都死在了那場殺戮中。
沒有人知道,他那時的心情究竟如何。
絕望,無助,不願苟活於人世。
那時的他年紀小,天真的很,真當是父親謀反帶來了這一切的禍事,對父親有過怨懟。
後來無意中行聽得老首輔與人交談,他才得知,他們林氏一族的滅門,不過是一場政治上的鬥爭罷了。
皇帝疑心太重,對戰功赫赫的林家一直抱著忌憚的心,而後經了人挑唆,那心裡頭的不滿登時就從小草長成了鬱鬱蔥蔥的蒼天大樹,恨不得當即就除了整個林家。
於是,就這般一步步地籌謀,皇帝終於尋到了機會,將林氏一族全都毀在了手中。
從此以後,真正的安了心。
葉雲初在一旁聽得心驚,林家的事她曾聽父親說過,但也只是寥寥幾句,似是十分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