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南朝，已再無人記起林家的存在，那些聲名顯赫的功績也如雲煙般散了去，在他們的心裡，林家倒像是屈辱與不忠的代名詞，呵，至於林家灑在戰場上的那些熱血與頭顱，早已不重要了。”

  江序低垂著眼，叫人瞧不出其中情緒來，只是聲音極其的沉重，聽在葉雲初耳裡是一陣陣的心疼。

  莫說是在現下百姓的心裡，就連史書上，也沒留下林家一絲痕跡，為朝廷做出如此大貢獻的一個家族，就這般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行。

  且，還是以如此慘痛的結果為代價，實在是讓人唏噓。

  葉雲初面上是濃濃的不忍，全然顧不上與江序之間的矛盾，靠近了男子用力抱住了他。

  希望這樣能給他一點慰藉吧。

  “這一切皆是拜皇帝所賜，”江序小心翼翼摟住葉雲初，“所以，這個局我必須走下去。”

  林氏一門忠烈，卻因皇帝的忌憚而紛紛殞命，此事若置於清遠伯府，葉雲初想著她也是會極盡所能去復仇平冤的。

  站在江序的角度，葉雲初忽地就覺得，所謂的仁義道德並不重要了。

  皇帝得此結局，本就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江序。

  江序似是害怕葉雲初的反應，說完後一眨不眨地盯著女子，生怕漏了些什麽。

  葉雲初此刻倒是又真切地感受到了重視，心裡不免有些好笑，而後正了神色，回道：
  “你既已下定了決心，且有著這麽多的苦衷，那我作為你的妻子，自是會支持你的。”

  江序得了肯許，臉上的凝重慢慢散了去，可還沒松上口氣，一顆心又被葉雲初接下來的話給揪了起來。

  “但是，我有個條件。”

  經了這麽多事，也曾在腦海中浮浮沉沉過，葉雲初早就厭倦了現在的生活，厭倦了沒日沒夜裡，絞盡腦汁同那些明裡暗裡的對手較勁。

  除此之外，她更害怕。

  等到肚子裡的孩子出世，這個世上便有多了一個與她有著親密聯系的人，對於對手來說，也多了一個可以用來掣肘她的工具。

  她害怕到那個時候，沒有能力去保護好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遠離？
  葉雲初帶著希冀，定定地看著江序：

  “待得這所有的一切全結束後，我們一家人尋一處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世到終老。”

  江序緊緊提著的那顆心，隨著葉雲初的話就落了下來。

  葉雲初提出這樣的要求，其背後的深意他都懂。

  這二十多年來，他無時無刻都在計劃著如何替家族洗清冤屈，如何去替整個族人報仇，日日都是繃緊著神經，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還會做噩夢，在他稍有懈怠的時候，便會夢見父親母親，在夢裡質問他這個林氏子孫為何這般不稱職，還有那可愛的妹妹，慘死的族人，個個皆是一臉血色，在他眼前徘徊著，責罵著。

  是以，他不敢停下。

  就這樣，他一直向前走啊走，走啊走，即便已累的脫力，仍像是感覺不到一樣，隻知前進。

  直到他遇到了葉雲初，自葉雲初進門以後，他的心裡慢慢地開始踏實起來，晚上睡覺也安穩了許多，不再會有那些冤魂纏繞。

  有時他在想，若是葉雲初知曉了他的計劃，不願與他同行，那他該當如何？

  想了許久也沒個定論，只是他知道，若是真有這一日，他應該會勸說自己，放下前一輩的恩怨，與葉雲初這樣走下去便是。

  可沒成想，就在他想要放棄復仇時，葉雲初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脅迫，即便他處於首輔之位，可還是有很多的不得已之處。

  而這些不得已，全來由於——皇室。

  既如此，他又換了主意。

  無論是為著族人還是葉雲初，這皇帝非死不可。

  緊接著他便一直謀劃著，終於等來了這一日。

  久在陰謀詭計中生活，他隻覺得自己的世界都是一片黑暗，是時候去見見光亮了。

  待得一切結束後，就與葉雲初一同去那光亮處。

  “嗯，都聽你的。”

  江序難得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點了點頭。

  折騰了快一個多時辰，葉雲初帶著身子又覺得有些乏了，打了個哈欠，整個人的精神淡了不少。

  “你如今月份大了容易疲乏，快休息會。”江序將人扶著躺下，為她整理好被子，在一旁關切開口。

  葉雲初順勢躺下，看著江序嘴邊淡淡的笑意，忽地像是想起什麽來。

  “你我本為夫妻，應當坦誠相待，可你卻一再瞞我，引得我心情低落，我想要不是因為那季向空的話，你定不會今日將所有事情全部告知我。”

  瞧著江序默不作聲的樣子，葉雲初知曉自己猜對了。

  “你你你，雖然你今日同我說了一切，我對你的所作所為也表示了支持，但並不代表我就原諒了你！待得你履行了你的承諾，我再考慮考慮！”

  說完，她就如孩童賭氣一般，將頭扭了過去。

  這江序，讓她傷心難過了這麽多日子，若這樣輕易就原諒了，那她豈不是白受苦了？

  她所受的那些罪，也要江序來嘗嘗才好。

  江序倒是沒有半點恐慌，反而面上的笑意更甚。

  終於，終於雲兒又變回了最初的那個她。

  會在自己面前撒嬌賭氣，會跟自己吵鬧。

  會像一個正常的妻子，再也不是那麽死氣沉沉的模樣了。

  葉雲初突然又轉過了身來，黑溜溜的眼直勾勾看著他。

  “我差點忘了，你說那花蔓笙為你的人，去了宮中迷惑皇帝，那她的目標自是皇帝，為何那日孤煙前去還會看見她，看見她……”

  她說著說著便頓住了，那日孤煙描述的場景又出現在眼前，一張小臉鼓囊囊的。

  江序忍不住想笑，可怕又激了女子惹得她不滿，隻好生生忍了下去，耐心解釋著：

  “那時候，楚元夜正懷疑我，也一直派著人跟在我身後，我的身邊不知哪處就有他的人，做戲又得做全套，我既然出入了那青樓處，若是只是吃飯那豈不是會無端引起人的懷疑？”